而今文学欣赏多采用形象法,即形象的感知及分析。形象原本多指具体可感的,但在不同的文体中又各有侧重。大致说来,诗歌中侧重于意象,小说中聚焦于人物形象,散文中所写的则多是观感的印象,包括细节及场景等。
诗的旨意,仅有直白不够,还要有形象的发挥。诗歌常常借助于意象来经营。而所谓意象,简单地说就是诗中写到的物事。意象有自然事物也有社会事物,但这样的区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意象来表达了什么内涵。比如艾青的《我爱这土地》,这首诗就是突出了一只鸟的意象,通过它的鸣唱来表达对土地的深沉的爱。且意象之美,也并非只是诸多物事的排列组合,而是有一条情感的线索贯穿其中。由意象美,再进一步就是情思的美。比如戴望舒的《雨巷》,诗中意象的经营,主要就是通过一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用以表白一种相遇的渴望以及难以遣去的惆怅。再如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诗人精心选取了一组优美的意象,有金柳、青荇、潭水、彩虹、星辉等,用来表达一种离别时的眷恋之情。由于所选意象多是柔美的,对应于诗人的内心,则也应有一种柔情。因而写的虽是离别,但给人的感觉并不伤感,反而另有一种甜蜜。当然,情绪的表白正如行踪一样,都是轻轻的悄悄的。诗人像是珍藏着一个梦,且不愿揉碎那个梦境。这些意象的组合,还形成了意境美。诗虽以抒情为主,但还要情理相生,这样诗中的情感有了理性的平衡,才不会过于情绪化。比如臧克家的《有的人》,就很有哲理的美。哲理诗并非没有意象,不要情感,只能说是表达上各有侧重而已。且诗中的理,不等于日常生活所讲的人情物理,而是应有对于世事人生的独到的思考。着眼于意象美,再关联起情思美及哲理美,就是一个基本的衡量了。
小说有三要素之说,即人物与情节及环境。三者之间以人物为中心,人物的言行就构成相关的情节,至于环境则是人物活动的场所。以人物为中心,则各种事件及环境的表现,都要服务于人物的塑造。比如鲁迅的《孔乙己》中,就是先突出人物的形象,“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然后便围绕着这个人物,讲一些相关的琐事。比如偷书,偏说窃书不算偷,强为辩解。又如喝酒从不拖欠,显得品行比别的酒客好。再如分茴香豆给小孩吃,却说什么“多乎哉不多也”。这些琐事都很有表现作用,显出孔乙己不失质朴,却又不能安于小事过活。至于人物的最后出场,则是坐在一个蒲包上,极为落寞,从而活画出一个深受科举毒害的读书人形象。小说中的形象,还有典型人物之说,即有一定的代表性。比如《祝福》中,祥林嫂就是一个备受封建礼教摧残的妇女形象。具体地分析,就有神权、政权、族权及夫权这“四大绳索”,将祥林嫂紧紧地捆绑起来。祥林嫂虽有反抗,但抵不过压迫的沉重,从而以悲剧告终。小说中连柳妈这样本属同一阶层的人也在压迫祥林嫂,于此更可见封建礼教的毒害之深。
散文中所写的多是观感的印象,包括细节及场景等。且观感的印象,大都不离作者的性情。比如丰子恺的《沙坪小屋的鹅》:“鹅的步调从容,大模大样的,颇像平剧(京剧)里的净角出场。这正是它的傲慢的性格的表现。”“譬如吃了一口饭,倘水盆偶然放在远处,它一定从容不迫地踏大步走上前去,饮水一口,再踏大步走到一定的地方去吃泥,吃草。吃过泥和草再回来吃饭。这样从容不迫的吃饭,必须有一个人在旁侍候,像饭馆里的侍者一样。”“它每天或隔天生一个蛋,篱边特设一堆稻草,鹅蹲伏在稻草中了,便是要生蛋了。家里的小孩子更兴奋,站在它旁边等候。它分娩毕,就起身,大踏步走进屋里去,大声叫开饭。”“望望那鹅,它正吃饱了饭,昂胸凸肚地,在院子里踱方步,看野景,似乎更加神气活现了。”作者对白鹅的体态、习性及行为都进行了审美的观照。然后,则有所升华。“在这荒凉岑寂的环境中,这鹅竟成了一个焦点。凄风苦雨之日,手酸意倦之时,推窗一望,死气沉沉;唯有这伟大的雪白的东西,高擎着琥珀色的喙,在雨中昂然独步,好像一个武装的守卫,使得这小屋有了保障,这院子有了主宰,这环境有了生气。”抗战时,丰子恺举家避居入川,住在重庆沙坪坝庙湾地方自建的小屋里。小屋简陋,环境荒凉,却赖有一只白鹅点缀庭院,慰其寂寥。
散文没有诗歌那样凝聚的意象,也没有小说那样完整的人物形象,就内容上说是比较散的。不过,散文也有紧凑之处。此种紧凑之处不在于外在的形,而在于内在的神。这神,就是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思意趣。比如鲁迅的《藤野先生》是写人的,即怀念一个值得尊敬的先生。但文末说道:“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点上一枝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从这里,便可看出作者的情感态度。不用说,读散文就要披文入情,从而走进作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