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山羊和木瓜的小镇上就生活着几颗歪瓜裂枣的人。
这是山羊和木瓜探索这个小镇的无限时空之后得出的结论,尽管木瓜认为这个词太过正式了,它宁愿使用诸如潜入,摸索这些狗样的词儿。当然,它们所谈论的山羊和木瓜的小镇及其镇上的人们有可能生活在别处,也可以说那些是发生在别处的故事。但归根结底,不管事实如何,镇上的人们总是选择相信并传播了那些故事。
因此,当有人——无可置疑地,他归属山羊和木瓜的小镇,尽管无人能确切地指出他谁。一日,他叹息着说:“我们这里,既然没有英雄,狗熊总还有的吧?”
那是当然。几个阴怂人物总还是不缺的,且怂极了。有名有姓的,仲丁是一个,瓜三子是一个,老二愣还是一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当方人物。
老二愣越发夹不住尿了。他走着,尿着,从清晨直到黄昏。虽然有那么攒劲的儿子,也还是勿用。到西洋去过,东洋去过,回来后,流尿的毛病反更加严重了。他靠在墙根前生气,刚才在众人齐凑的场面上,又尿了。“这个人丢的,丢大方了……”他抹了一把脸塞到裤裆里,自怨自艾着,“我不活了,不活了,要死了,没脸活了,活不成了,这样活着,丢人显脸的,还不如从裆里拔一根卷毛吊死算了!”但一转眼,他的想法儿变了,心说:“也且子,既然洋法儿不行,难道我就不能试一下土法儿吗……”
他找来一根麻绳,要给那东西儿看病,望闻问切,他一法儿都没拉下,临了,还使了祝由法儿,向山神土地一应他能想起记起的神都登白了。说:“爷,小的们如今有这么个难开口的难事儿……”又说:“凡治水,自古事法儿稠,我寻思着大夫先生们总用疏导法儿也不行,它就根本疏通不了。莫若我用鲧的旧法儿,堵住漏洞……”
未后,他还是自拿法儿,用麻绳把那小样儿东西拦根缠绑了,还怕不结实,又自腰里缠了三圈半吊了起来。自说:“就算你是个神物件儿,每常也有些神事儿痕迹,如今,我把你这么一吊,你这破东西儿,我看你服还是不服?”
传说中……传说中,年轻时候的老二愣人虽然二愣,既二又愣,但那玩意儿东西倒是个天底少有,丢耍得大的很啦。每临事说话,他都且且的,把个且字音儿拖的长的,远达罗马了吧?有人问说:你话音儿里面且长的很啦!究竟有多长?咱俩个,谁跟谁呀!?你也别保密,偷着说出来听听,左耳进,右耳出的……
多长?在腰里左三圈右三圈,结果还余半截儿拿在手里,闪且的没事儿干,瞅见树上的野核桃长的好,野核桃跟着遭殃了,被砸打着吃了。
后来,据说,天看见了。看的天脸色儿乌乌儿的,使风去打脸,被拦脸扇了可劲儿一巴掌,把一个嚣张人打成了个二愣子。她娘隔着河岸狠声狠气地叫他,“二愣,你媳妇儿跟人跑了,你还不去追?!”二愣最怕他娘的上手掐,东一爪子西一爪子,四季看起来像个养猫人。追是追去了,媳妇儿没追上,却带了一个麻脸的傻女子回来了。这个女人,就是后来的小二愣娘。
“你说二愣人阴怂不?”
“阴怂。”
“可人生了个好儿子。现在,你敢埋汰二愣不?别说埋汰,你在他眼前说话大声一点儿,他都有可能上来打你的脸。”
在山羊和木瓜的小镇上,人都说只有老二愣活出了人的真滋味儿。早点心完了喝的早茶,茶后又捺不住性子小喝了两杯,然后扬长出门,他那儿都能去,那儿也到达不了,镇上没一个能陪得起他的人。那怎么办?问老后尾村的旧相识驴三老爹,驴三的眼角刮了他一下,心里有主意了,说:“不是我驴三说你,都说瞎马下的好骡子,你生了那么好的一个儿子,如今正该受享受享,可是,你看你,小二愣他娘去了也有三年了吧?”看脸上的容色,老二愣把他的瓜婆娘还没忘,拧着脖子回忆着说:“我那瓜怂女人走了都快三十年了吧。”驴三是个下套儿逮蛐蛐儿的,听他这么说,就挤眉弄眼的说:“我的好愣哥呀,如今的人都这且样子,你也莫装,我手面上现有几个专一干事儿的。其中一个,原先她在城里混,现在混不下去了,不让混了,来了,也还舍不得老本行,也且嫌她男人窝囊没本事。常跟我说,山羊和木瓜的小镇上的老二愣就是个极好的……”
话已至此,老二愣没有不明白的。这驴三早些年算过一回帐,总觉得自个儿老婆被浪费了,打发到同村一个光棍的炕上,折合些柴米油盐拿回来。那些年,他俩口子得了些甜头,后来老了,兼及声名不佳,也稍稍的收敛了一些。及女儿长大,颇得她娘过日子的章法。过门儿嫁人后,隔三岔五,也时不时的在她婆家那一带搜摸些儿她看得上眼的小玩意儿,再想方设法儿弄到手,因此,她男的也跟着颇学了些驴三的手眼法儿。后来,去城里,租了个院子,她在后院绣花儿,他男人专一在前院招揽些良才人物……
这事儿,老二愣原知根知坻的,但转眼一想,驴三图的些物事儿,他还正嫌累赘呢,这不就是一拍两合,各生欢喜吗?于是,两人勾逗头儿说定了,老二愣先要见人。
为妨着面子,打听得乌银儿去集上的日子儿早早打电话给老二愣,要他前去相看。老二愣看是看了,却不是他自以为的驴三女儿,就实份上论事,比驴三女儿还要出众些,但对老二愣来说,总有种失了预料的惆怅。驴三在暗处,向他报一个数,说:“兄台是山羊和木瓜的小镇上叫响了名声儿的。她是正经论嫁,少一个子儿她都不行。”
老二愣看的倒是满心欢喜,往常也深知小二愣子好的就是这一口,且专喜有名儿的女子,名声儿越是远扬,他越喜欢。如今这事儿,老二愣自思也是一种反哺。
乌银儿是月头上门的,先说是厨娘粗使,又说是保姆常护,后来,驴三蹬门来看他们,隔窗儿撞见好事儿,咳了一声,闯进去抡拳就要掴老二愣的脸,说:“老二愣,你好不要脸!我自个儿的清白儿媳妇儿,叫你老驴给啃了。”
老二愣觉得屈,心说:这不是明面儿上商量好的事儿吗?也想反击,又落舍不下乌银儿,但转眼儿一想,说:“驴三,虽是你做的个局,但银儿我喜欢,你报个数吧。只是,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儿,怎的把自个儿的儿媳妇儿给勾动了?!”
驴三自扇脸面数下,说:“咱儿子是个没本事的,舍尽家财才攀了这门亲。当时,说媒的当面把冷话撂的明,说这女子在城里是专一供人作弄的货,后来被她娘家嫂子风闻了些事儿,自己拿大作起主来,要把银儿嫁了,我这才得了茬口,不惜血本拿下。这不,自头胎的女儿生下,她又像母猪婆一样开始跑圈,关不住,关不成了。我寻思:既然这样,不如我斜插一杠子,眼前也还能图落些。等她肉臭人败了,我再给我儿换一个好样儿的。”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山羊和木瓜的小镇上人尽皆知的,谁都不想屎沾到自己的干净身子上,都躲着。不料,有人翻小二愣的臭事儿,翻来翻去翻到了事根儿上,老二愣翻车了。
各种播报……
老二愣得意,以为这一回不靠小二愣也风光了一回。小二愣却急了,人未到,电话一天之内九番,老二愣不依,小二愣冷冷地说:“我的二愣爹呀!咱自个儿从根子上早就坏了,坏彻底了……”
老二愣还未彻底悔恼,小二愣又借时人所吟的一首诗来开导他。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
自从被夺了乌银儿,老二愣越想越枉亏,兼且还得不时地躲着恶邻,有几个愣娃总是强拍他,他一转思,找到山羊和木瓜,嘿嘿地自说事儿:“我这个事儿嘛,闹的水花儿水声儿都有点大……”
那会儿,木瓜正在玩倒立,鼻子一抽,说:“山羊,这味儿这么纯正,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山羊又是挤眼睛又是歪嘴巴,木瓜倒立身儿一看,乐了,老二愣的裆里正“滴嗒,滴嗒,下雨啦!”
事后,木瓜还曾埋怨山羊,山羊却说:“木瓜,你不怕,我还怕走在路上,后脑勺上招砖头呢。”
关于老二愣的事儿,旁人只是说起,但不知底细儿,因为老二愣在山羊和木瓜的小镇上已消失了很多年了。问山羊和木瓜,山羊和木瓜总是三缄其口。问急了,就说:“你们去向瓜三子打听吧。”
瓜三子瞧见一个惊诧人,张嘴就说:“我是神,你不要开口说话,你的来意我已明了,你走吧。”
那人不但不走,又招来一群围观的人。瓜三子也不焦躁,细声慢气地说:“你今日早上吃的老韭菜合子。不要问我咋知道,也不是我骂你嘴臭。这些都不是,不是。你根本就是消化不良,兼意淫太甚。老二愣子,他这个人已死了多年了,就埋在驴首山的驴口里,如今是驴嘴里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