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玫玫的建议得到了男人的肯定。其实 ,这个男人并不是大富大贵一族,男人的积蓄并非祖上遗传,也是靠多年打拼挣下的一分辛苦钱,而且这两层小楼也并不豪华,不过是王玫玫没见过大世面而已,而且,这房子也不是男人的财产,是临时租住在这里的。租下这房子一直让男人有割肉的感觉,他一直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租下一套普通的两居室的民宅。租在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端着个有钱人的架势,给女人一种他多么富有的感觉。男人明白,花自己挣的辛苦钱跟花祖宗的钱那感受是相当不一样的。他肯定没想到王玫玫会把辞退保姆的话提出来,他激动的心跳速度马上快了好多。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又拍拍王玫玫的脸,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那还等什么呀,赶紧顺坡下驴啊。男人太高兴了,高兴之余对王玫玫便也多了一份他乡遇知音的情分。自此,两个人的心理似乎又近了一步。
其实,王玫玫的内心世界跟男人有着天壤之别。男人想的是如何在女人这里节省开支又不失体面,女人想的却是,辞了保姆她便可以自由支配这笔菜金,名正言顺的每天去市场转一转。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她就随便在大排档吃一碗拉面或者买两个烧饼。男人回香港看望老婆孩子的时候,她更是能凑合就凑合。她早就算过了,俗话说日子不可长算。照这样几年算下来,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无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男人不在家的时候,百无聊赖的王玫玫就到书房里去。这里有满满的好几个大书柜,原是房主人的,租房的时候这些书的主人说,只要不给他弄坏,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王玫玫已经有好多年没看过书了,突然有几大书柜的书放在眼前,一下子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读书欲。拿起了一本翻了几页,竟然有些喜欢,有些爱不释手。至此,王玫玫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过的阅读经历开始了。读书让时光变得飞快,读书也使王玫玫体验到了与她的生活相差甚远的别样人生,让她变得心平气和起来。男人每天回到家里,看到女人除了做饭做家务就是静悄悄的读书,便对女人生出了另一个层面的好感。时间久了,两个人在一起竟然处出了一份真真切切的感情来。虽然她们在一起是签了合约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份合约并没有阻碍她们之间的相处变得融洽起来。
男人回这个家的频率越来越高,回香港的次数越来越少,这让王玫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生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想,如果和这个男人可以长相思守下去,也算是个挺不错的归宿啊。自己不可能再去矿区成家,她现在已经不愿意再给一个矿工当老婆了,即使是矿区最好的窑坡人家,她也不会认可。而且自己已经不再年轻,韶光渐逝,是该为自己的将来做一番打算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让她讨厌,关键是这个男人完全可以让她衣食无忧,让她过上矿区女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养尊处优的日子啊!眼前就有一条通往天堂的阳光大道,自己却要钻死胡同,真是傻逼。王玫玫想到这里,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光。嘴里连连不断的骂着自己。至此,王玫玫决定停止服用避孕药。男人不知道,女人从跟他在一起的的那一刻起,一直在偷偷的服用避孕药。现在,王玫玫准备努力给男人生个儿子出来。儿子不仅可以为男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也为自己能够胜利出局增加砝码,也可以用儿子要挟这个男人。
在此之前,王玫玫并不想给男人生孩子。作为一个女人,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十八岁时生下的那个儿子。作为母亲,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身在何方,跟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叫着妈妈,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疼爱儿子吗?许多年过去了,她不敢去想自己的儿子,那个孩子就像一个空中突现的流星,哗的一闪,就没有了踪迹,让她觉得自己连思念都变得空空荡荡,虚无缥缈。她知道如果自己跟这个男人生下孩子,将会对她造成致命的一击。如果说自己可以承受失去那个儿子的痛苦,那是因为她才只有十八岁,她的身体和心智都还没有发育成熟,并没有深切地感知丧子之痛有多么深重。现在就不一样了,她已经从无知少女变成了纯粹的女人,她母性的本能已经盈满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块皮肤每一根神经。这个准备孕育的孩子将会和十年前的儿子一样不属于她,她同样不会享有一个母亲的应有权力,留给她的仍将是一个女人最无力承受的痛。既然明白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局,又何必生孩子呢?
造物主是很会捉弄人的。当王玫玫害怕怀孕的时候,只一次就让她变成了不良少女。现在,她盼着自己赶快怀孕,男人也盼着自己那激动的精子赶紧生根发芽。可他们的努力播种就是没有收获,不知是女人的土地太贫瘠,还是男人的种子太干瘪,两个人忙活了好几年,别说大胖小子,连个丫头片子也没造出来,造人计划陷入困境。
五年的时间到了,王玫玫的肚子依然平平坦坦,令男人失望之极,对王玫玫也有了厌烦之意。毕竟他不是要跟王玫玫过日子,他只是把王玫玫当成了孵化器。之所以没赶走王玫玫,是因为合约上的日期还没有到。王玫玫这几年风平浪静的日子,让她对这里生出了依恋之情。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跟这个男人过下去了,因为有一天男人把一个刚刚走出校门且怀了身孕的女大学生带进了这个家门。王玫玫一想到自己还想把终身托付给这个男人真是太傻了,谁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一辈子赖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样太没出息太没意思了,男人原本是靠不住的。对于此时此刻的王玫玫而言,现在真正能靠的住的便只有钱了,这也是王玫玫改变想法的一个重要原因。
自从和男人生活在一起后,王玫玫手头的积蓄慢慢地多了起来,穷人家出生的王玫玫懂得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是靠自己的身体换来的,她不能胡乱就把这些钱随便的花掉,她要尊重这些钱,让这些钱把作用发挥到最大。她认为如果自己不拿这些钱当回事,就是不拿自己当回事,她把这些钱的一部分寄给母亲做了生活费,其余的部分买了股票。其实,王玫玫对股票并不十分了解,她只是很偶然的看见过人们购买股票时的狂热情景。她以为人们在购买国库券。她也购买了两只股票,那不过是好奇罢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购买的股票就像喝了高度白酒的醉汉一样横冲直撞一路飘红。等到王玫玫把两只股票卖掉以后,她发现手里的钱翻了好几番。这让她对股票这个词汇刮目相看,并且潜下心研究了起来。
就这样,王玫玫逐渐明白了股票,了解了股票,操作起来也就得心应手,她成了证劵交易所的常客了。当她和男人同居五年的合约到期的时候,她的手里已经拥有实实在在的人民币几十万元了。几十万元在深圳不算什么,但对于矿区的人们来说,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具体概念?那是一个矿工几辈子也挣不到的钱啊。当王玫玫知道自己这几年竟然在股市里滚雪球一样挣到这么一笔数额挺让她惊讶的钞票后,她忽然特别想家。这五年里,王玫玫的家里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先是父亲去世,最近母亲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两间空空荡荡的房子,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想的。可是,她依然抑制不住那份思乡之情。冥冥之中,仿佛打开矿区之门的钥匙就在她的手中紧紧地握着,握的那个小金属片有了跟她的身体一样的温度。
离开矿区的时候,王玫玫曾经下定决心不再回来,可是,当她提着自己的行李站在繁华都市的街头,她发现这里竟然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当她渴望找一个地方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还是让她伤心欲绝又让她魂牵梦绕的矿区。她是那么渴望回到生她养她的矿区,让这块黑土地上带有硫磺味道的风抚摸她疲惫的身体和受伤的心灵。
纵然故乡使王玫玫遍体鳞伤,她还是把故乡当成疗伤的地方,当成最后的港湾。
从深圳回来的王玫玫感到了矿区的破败,不管是人们的衣着还是人们的精神风貌,都像一位披着老棉袄的大妈,透着土气与拖沓,但也透着亲切、透着温情、透着纯朴。比起王玫玫走的时候,矿区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楼房多了,马路宽了。但王玫玫毕竟在深圳生活了好几年。光阴改变了王玫玫的容貌和谈吐,同样改变着矿区人的行为方式与思想观念。
王玫玫掏出那把许久不曾用过的钥匙打开家门,一股浓重的尘土腥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稍事打扫之后,她坐在母亲曾经睡过的床上茫然地环顾四周,一种陌生感涌上心头,她不禁问自己,这就是我的家吗?我就在这里继续未来的人生旅途吗?没有答案。
天暗下来了,王玫玫不想开灯,不想吃东西。只有那些陈年往事不停地在她的眼前晃动。朦胧中,那些渐去渐远的故事都变成了腐朽的木头,上面长满了散发着腥臭气的青苔。还有那些悄然而去的故人,一个个身体上包裹着层层破布,让人想到虱子和虮子。如烟往事中有一个女子忽然站在了王玫玫的面前,让她的心猛地颤动了起来。她定睛观看,只见斑斑点点的亮光中,唐小菡披着宝蓝色的华贵长裙从矿区的土地上冉冉升起,也从她的目光中冉冉升起。她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尚在矿区的亲人除了唐小菡,她还会有谁?
王玫玫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她不想让唐小菡看到自己的无助与孤独。而且,她已经习惯了每天给自己画一个恰当的妆容,素面朝天的出门已经不是今天王玫玫的风格了。就像喝酒的人酒精中毒一样,她已经对化妆品产生了依赖感。
王玫玫就这样在夜深人静时敲响了唐小菡的房门。
彻夜长谈
王玫玫要大兴土木了。她要把父母留下来的两间旧房子重新进行装修,把所有的旧家具旧衣物全部扔出门去。她特意请了一个装修公司并请他们提供图纸。由于装修期间不适宜居住,王玫玫就临时跟唐小菡住在了一起。
遭到拒绝的铁明依然热情不减的出现在小菡的家里,但热情的重心已经从唐小菡变成了王玫玫。铁明说最近开始喜欢上了家居生活。并以此为借口经常到小菡的家里来吃两个女人共同准备的晚餐。经过深圳闯荡的王玫玫早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揣摩人的心理。从见面的那个瞬间,她就明白了铁明跟小菡之间的故事,她同时发现铁明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小菡对铁明没有感觉。她从旁边注视着铁明那饱有深情的目光一下一下打在唐小菡的身上,让她感到既亲切又疼痛,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伤感与落寞。她想说服唐小菡接受铁明,但她知道自己很可能徒劳而返。作为女人她理解另一个女人的感同。
王玫玫请铁明帮她在矿区最繁华的地段租下两间门面。经过这几年的打拼,铁明在矿区俨然已经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王玫玫正是看到了铁明的能量以后,才找铁明帮忙的。本来,铁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王玫玫是唐小菡的朋友,又和小菡住在一起,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忙铁明一定要帮,而且要一帮到底。从开始找房子到谈租金,铁明全程参与。房子定下来,又开始跑工商局税务局派出所。没有多长时间,一间美容美发店和一间时装精品店同时开张了。
本来,王玫玫手中的积蓄是完全可以让她在矿区过上一种优于一般矿工家属的生活的,但她不想坐吃山空,再说自己毕竟才三十多岁,怎么说也不能整天游手好闲地呆着呀。更何况自己在深圳学的美发手艺荒废了也怪可惜的,当初学的时候也吃尽了千辛万苦啊。美发店一个人忙不过来,王玫玫招聘了一名学徒,她一边亲自打理,一边招聘美发师。时装店的货她要亲自进,店员是她花钱雇的。否则,她根本忙不过来。
唐小菡看着王玫玫这么风风火火的开起了两家店面,她对王玫玫真是佩服极了。特别是看到王玫玫进货的眼光那么独到,她简直惊讶王玫玫竟有如此高的商业才能。现在的矿区人面对有了钱的王玫玫变得健忘了,人们终于不再提及王玫玫的过去。再说到王玫玫的时候,都是夸奖王玫玫多么多么能干,多么多么有魄力多么多么有钱,那羡慕的神情毫不掩饰的挂在脸上,写在眼睛里。矿区的人们上街时最喜欢去的店就是王玫玫的时装店,尽管那店里的衣服价位比别的店铺要高出一截子。那些漂亮的衣服挂在衣架子上,仿佛是一个个职业化的妓女,哪个嫖客出得起钱,谁给的价高,妓女就会跟着谁走,赚钱没商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