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一边猛烈的动作,一边在心里说道,唐小菡任凭你怎么与众不同,任凭你在我面前怎么装的死水无澜,现在你已经被我压在了下面。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是胜利者。可惜,唐小菡闭着眼睛,就像一截木桩子一样,毫不为之所动,很是让建国觉得扫兴。建国最早发现他和唐小菡之间的差距,是在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的唐小菡一天到晚地读书写作,整天生活在自己制造的虚幻世界里,她制造的这个世界,男人是骑着白马的痴心王子,女人是美丽善良的白雪公主,她眼里的世界只有百花盛开,没有万木凋凌。其实呢,现实生活不是这样的。现实生活要柴米油盐,现实生活要把自己有限的工资,算计得别出现财政赤字,要抚养儿女,要赡养老妈,要妥善处理各种人际关系。在建国看来,最难相处的人际关系就是婆媳关系。他看过太多的邻居们的婆媳战争,当儿子的夹在当中备受煎熬。而唐小菡却总是对这些庸常烦琐的事情不屑一顾。她忘记了自己并不是生活在真空地带。
她为什么那么勤勤恳恳的工作?是因为矿上付给她工资。她夜深人静时写作,是因为她会得到稿酬。这些东西本来是很正常的,建国却觉得超凡脱俗。可是谁又可以真正做到超凡脱俗呢?大家原本就是俗人啊!伟人怎么样?圣人怎么样?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不吃饭饿死,不睡觉困死,不拉屎放屁憋死,不找女人性压抑。谁又比谁差多少呢?没必要这么自命不凡啊。唐小菡你最重要的身份是女人呀,是男人的老婆呀。建国以为过起饮食男女的夫妻生活后,唐小菡自然就会成为一个妇唱夫随的好女人,他认为自己是了解唐小菡的,他知道这个女人从小就能干,就是过日子的高手,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注定会有好日子过。但是他错了。他并没有因为娶了唐小菡,而感到自己的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他们的日子过得像清水煮白粥一样寡淡无味。唐小菡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干活不说话的瘦弱的小女子了。她依然能干,但她给建国的不是有热度、有活力的老婆。你看得到,却怎么也摸不着。
建国承认,在他们夫妻生活中,他的母亲有些地方做得过了一些,有很多时候,对唐小菡的挑剔毫无道理,但那是他的亲娘,他怎么能和自己的母亲对着干?母亲在他的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既然不能让母亲生气,那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的女人。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母亲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母亲能熬,唐小菡为什么不能?等到母亲百年之后,这个家里的一切,还不都是你唐小菡说了算?当初,母亲刚刚对唐小菡指手画脚时,态度还有所收敛,建国也很担心唐小菡会反唇相讥,慢慢地建国就发现,无论自己的母亲怎样地无理取闹,唐小菡也不回应,她只会抬眼看一下他们,甚至嘴角还会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就走了。
建国妈妈的脾气就在唐小菡的沉默中越来越大,建国都觉得母亲有些过分。有的时候建国甚至希望唐小菡和母亲大吵大闹一番,煞杀母亲的嚣张气焰,这个不争气的唐小菡就是不应战,有时候建国都替唐小菡鸣不平,但他鸣不平只在心里鸣,他不会真正地替唐小菡说话。最让建国理解不了的,还是唐小菡的沉默。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当然,建国在这里所说的死亡,指的是他们婚姻关系的死亡。有一天,当唐小菡又在建国妈的职责声中转身离去的一瞬间,建国一把拉住了唐小菡,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似地喝道:唐小菡,你为什么不说话?骂我们一顿你会不会?你装什么哑巴?我知道你伶牙俐齿的,难道我们不值得你搭理吗?不说话是不是代表着轻视?唐小菡看着愤怒的建国,再看看露出胜利者骄傲表情的婆婆,她对建国说了两个字:放手!
夜越来越深了,唐小菡和建国两个人仍然在轻声细语的交谈。唐小菡活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她忽然想靠在丈夫的肩头。他们已经有太长的时间不曾有过肌肤之亲了,彼此的身体都已经有些陌生了。特别是唐小菡,她一直不太习惯男人的手在她身体上触碰。而建国想要她的时候也是直奔主题,连一点铺垫都没有。还有一点也让唐小菡很无奈。她也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有时她睡得正沉的时候,会被一种轻微的声音惊醒,有的时候,她还没有入睡。她房间的门会吱吱地响一声或几声。随即,就可以从门缝中看到一双昏暗的老眼。那双眼睛窥视着她的一切,让她浑身不自在。
从此这双眼睛就像长了腿一样,有时候会在门口,有时候会在窗户上,有的时候干脆就在房顶上。唐小菡从最初的惊恐、奇怪、愤怒。到后来的顺其自然,这个过程说起来容易,经历却是痛苦的。为了逃避这双窥视的眼睛,唐小菡一次一次地拒绝丈夫的要求,她害怕那双眼睛,看到她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情景,即使勉强答应建国,她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求快快结束,久而久之,她讨厌极了男人和女人的这件事情。她时常觉得自己是一块崖壁上的岩石,被千百年的风雨霜雪侵蚀的千疮百孔,随时都有化为灰烬的可能。她的心被一双眼睛折磨着,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收都收不起来了。有些无形的东西,比有形的刀枪还要具有杀伤力,让人身心俱焚,让人遍体鳞伤。唐小菡时常会觉得自己的心上挂满了纱布,那些看不见的伤口,正在往外沁着血丝。
唐小菡和建国共同梳理着他们婚姻生活中的脉络走向。她很庆幸建国今晚能够耐心地听她倾诉。她在怜惜自己的同时,也为建国感到遗憾,因为一桩婚姻的成功与否是属于两个人的,她是输家,建国也不可能是赢家。它们都为当初的草率付出了代价。唐小菡也终于明白,她之所以性冷淡,还有一个原因,她刚刚意识到,那就是,眼前的男人,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所以,她才会对这个名叫建国的男人生发不出一点激情。唐小菡对建国说,我们的婚姻就像一间年久失修的破草房,它已经摇摇欲坠,除了倒塌,没有别的出路可走。建国很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床好几年的女人,一种陌生感顿时袭遍了他的全身。他认为他是了解妻子的。几乎是从唐小菡一坠地,他们彼此就认识了,但他们并不真正地互相了解,等到他们到了婚嫁的年龄时,恰巧唐小菡被所谓的爱情所迷惑,所以,正是因为他们的互不了解,才使他们走到了一起。
建国已经听明白了,他们的婚姻关系要走到尽头了,他当然不想失去唐小菡。此时的他心中竟是有些如水的柔情在流淌,这是他们夫妻生活中所不曾有过的。建国看着唐小菡真挚地说道,我们可以把这座老房子重新修缮一下,让它旧貌变新颜,好吗?唐小菡点着头回答,那当然好,这房子虽然破旧,不堪一击,缺少栋梁,但毕竟我们的新生活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拆掉一所旧房子,谁都会心中充满不舍与怀念。但是建国你想过没有,这座房子破损的程度实在是太严重了。我们要把它修复如初,需要花费太多的人力物力财力精力,还有时间。
与其这样修缮一间要倒塌的破房子,还不如我们彼此分手,各自建立自己的新房子。新的总比旧的好呀。我要一间属于我自己的房子,没有裂纹,没有污渍,我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建国似乎是不同意唐小菡的观点了,他又反驳地说,新房子住上一段时间也会变得破旧,也还是会裂纹或者漏雨。那你怎么办?难道你还要重新建造房子吗?总不能一辈子不停的搞婚姻建筑吧。唐小菡说,当然不会,从新房子建好,就开始不停地维修保管,房子就不会破损到不可修复的地步。轻微的裂痕我们每个人都是有能力修复的。趁着我们还年轻,精力也还旺盛,还有能力改变现状,我们还输得起,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至此,建国知道,他和唐小菡这间婚姻的房子是要彻底趴架了。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把他们夫妻分手的消息告诉给母亲。他们母子二人已经习惯了这个家里,有唐小菡这个厨娘给他们做着吃、做着喝。别看老妈对唐小菡无端的挑剔,但心里对这个儿媳妇是赞许的,满意的。建国煮一碗大米粥都不会,没有唐小菡的日子,让他们母子怎么过呢?母亲能够承受住这个致命的打击吗?还有孩子呢?大鹏怎么办?
理智地和建国谈的头头是道的唐小菡,直到触及到大鹏的实际问题时,她心中最柔弱的部分才被情感的冲击波碰撞的疼痛起来。她之所以还和建国睡在一张床上,底线就是儿子,她就是为了儿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现在,当她决定毁掉这个家的时候,想到大鹏可能遇到的种种预想不到的伤害,唐小菡竟然是百感交集,一直认为自己够坚强,可以担起苦痛与灾难,她认为自己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是,泪水告诉她,在面对孩子的问题时,每一个母亲都坚强不起来。母亲可以承受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所有不幸,却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纵然唐小菡面对人生时,可以洒脱地抽身而去,可面对孩子时,她依然脆弱的不堪一击。许久不曾流泪的唐小菡觉得哭一下也很畅快。她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掏出来给建国听。他们轻声交谈了一夜,他们把交谈的主要内容放在孩子和老人身上。最后,他们商量好,为了孩子,他们依然生活在一起。暂时不去办离婚手续。首先,给大鹏创造一个健康成长的家庭环境。其次,对两家的老人守口如瓶,他们将在同一个屋檐下进行婚内分居。他们彼此可以找朋友,等到孩子满五岁的时候,她们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他们的婚姻关系,从天亮的时候开始画上句号。
四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当初结婚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轰轰烈烈,现在分手,依然是悄无声息。他们同在屋檐下的分居生活,竟然比从前多了几分谦让,多了几分默契,多了几分理解。有一点他们的心是相通的。那就是对儿子的爱。唐小菡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话也多了起来。她庆幸自己做出了分居的决定,她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兴高采烈。她知道自己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岁月,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在想,怎么样让自己有一个独立的空间,怎么样让建国有美满幸福的日子,怎么样让王秀芬不在独守空房。
关于建国和王秀芬的来往,唐小菡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既然建国和王秀芬都不曾跟她提起,她也就装作不知道了。她说她最关心的是儿子的健康成长。她思来想去,觉得与其让大鹏有了清晰的记忆,再让他面对一个家庭的终结,不如让大鹏从小就适用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是因为他的父母的失误造成的。她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大鹏也要同样面对他的人生,每个人的生存能力是无限的,大鹏一定可以习惯于一种有别于其他孩子的生活环境与生存环境。因为唐小菡知道,大鹏的成长过程中,绝对不会缺少爱。再说,自己这样拖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建国就太委屈了。看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建国与秀芬
王秀芬和建国的那个夜晚,事先他们自己一点预感都没有。王秀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唐小菡了,唐小菡最近单位有几个大通讯要写,手头上正写着的长篇小说也到了要杀青的时刻了。所以,她现在昔时如金,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都被她拿来爬格子了。王秀芬知道她和唐小菡之间是有差距的,唐小菡的那些文字,距离王秀芬太遥远了,王秀芬有了时间就会看一些爱得死去活来的言情电视剧,手上织着小三子和大鹏两个孩子的毛衣。几年来,王秀芬不仅把自己的儿子小三子打扮得水葱似地招人喜爱,同样也为大鹏织了无数件的毛衣,唐小菡打毛衣的速度还算可以,但唐小菡对打毛衣就像对性事一样不感兴趣。所以,他们一家三口身上穿的毛衣,都出自王秀芬之手。王秀芬打毛衣又快又好,眼睛看着电视,一点也不耽误手上的针往来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