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叶巧雨从罗城撤走,重回海城,在罗城开设洗头房的瓦庄人也纷纷关了门,随着她返回海城。这一是因为没有叶巧雨,好象都失去了主心骨,二是因为在上一次的人代会上,一位人大代表提出了一个提案,认为要大力改善罗城的对外形象,特别是针对外地媒体提出的什么罗城有个小偷村、小姐村之类的,更要加强对外出务工人员的宣传教育等等。这个提案一提,就得到了市里各方面的重视,现在,711事件出现,让市里更有了理由,让巡警每天24小时在那条洗头一条街上巡逻,他们穿着制服,配着警棍,亮着手电,嚓嚓嚓,在街上正步走,这样一来,还有谁不怕死去那灯火迷离的红玻璃屋里去呢?
好在瓦庄人大多是一家两店,在海城的店还是照开着,这边关张了,再回到那边去就是了。黄金宝也和老婆一起准备返回海城。临行前,他决定回趟瓦庄,把两个儿子黄小金和黄小宝,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都一起带到海城去玩玩。
黄金宝和老婆回到家时,黄小金和黄小宝兄弟俩正在后山上玩,后山是一座不长树木只长石头的荒山,黄金宝对着后山喊,"黄小金,黄小宝,你们两个小狗日的快点回家来!"
不一会儿,黄小金和黄小宝顶着满头大汗跑了回来,黄小金的手上还抱着一块小足球大的石头,灰黑色石头的表面斑斑驳驳,像裹了层松树皮,黄小金气喘吁吁,一双手也被刮得出了血痕。黄金宝的老婆皱着眉说:"你做什么,捡个破石头回家,是要砸人呢,还是要砸地?"
一旁的黄小宝说,"我叫他不要捡,他非要捡,他说是个宝石。"
黄金宝说:"你这个呆子,你怎么也想钱想疯了?宝石是随便捡的?"
黄小金却捧着石头说:"你看,你看,这个石头肯定是宝石。"他说着把石头递给黄金宝。
黄金宝瞄了一眼那石头说,"好,好,你别把的手搞脏了,你把你的宝石放在地上好不好,先去洗个脸洗个手,你妈给你买了西瓜回来了。"
黄小金嘟嚷着说:"就是宝石么,就是宝石么。"他说着,把石头放在院子前的树下,跑去洗手了,他对跑得比他快的黄小宝说,"你急什么,西瓜还没有切开呢。"
黄金宝坐在屋里,眯着眼看着院子里,他这些年很少回家,除了过年,都在海城店里,院子还没有浇好水泥地平,他计划着,再赚了钱,就在海城买房子,这里的房子暂就这么放着吧,这里的房子不值钱,海城的房子可是一天一个价呢,他这样想着时,忽然觉得眼前有个亮点跳了一下,他睁大眼睛,发现正是那块黄小金说的宝石,在阳光下反射着亮点,一跳一跳的,他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那石头,石头翻了个跟头,那亮点跟着跳了几跳。黄金宝蹲下身去,捧起石头,他看见,这个丑陋的石头上有个缺口,迎着阳光能看到光丽丽的反光和五彩的花纹。黄金宝的心也跟着那石头跳了一下。他想,莫非真找到了宝石?他想起在海城时,有个奇石市场,有时一块石头能卖个几千几万呢,他这样想着,回过头看看自家屋后的山,那山虽不高却盘旋着像一条龙,很早的时候,村里的老辈人似乎说过,说是这后山以前是火山口,熄灭后成了一条龙脉,里面尽是千奇百怪的石头。黄金宝迅速地把石头用儿子黄小金的的书皮包裹起来,放入了包里,他对老婆说:"我得赶紧去一趟海城,你在家等我两天。"
他老婆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还是在海城有了小的?怎么丢下我们先走呢?"
黄金宝骂了句:"痴货!"便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并叮嘱说:"千万不要让黄小金和黄小宝在外面乱说!"
黄金宝抱着石头第二天就到了海城奇石市场,他在怀里还抱着时,就有两个人过来了,说:"什么宝贝?像搂个姑娘似的,也舍不得放下来露露。"
黄金宝就把石头放在了地上,那两人趴在地上左看右看,像个行家,掐掐,摸摸,甚至还有舌头舔了舔,他们对望了一眼,问:"哪里来的?怎么卖?"
黄金宝就把怎么发现的说了。他说完后,那两个石商说:"这个东西是七彩玛瑙石,很好的,五百块钱我要了。"
黄金宝高兴得一跳,他心想还真是宝石,既然是宝石那就不止五百块了,他多了个心眼,说:"五百块钱太便宜了,五千还差不多。"
两个石商生气地说:"你这是不诚心卖啊,这样吧,加你三百,八百块钱,一分也不能多了。"
黄金宝装着忍痛割爱的样子,把八百块钱收下了,然后他说:"我还能搞到,能不能给我一个名片,我有了新宝石还卖给你!"
两个石商很爽快地给了黄金宝各一张名片,黄金宝一看,一个叫汪大力,一个叫汪大云,"你们是兄弟呀?"他问。
两个姓汪的笑笑说:"看不出来么?有好石头就打我们俩电话,随便找哪个都可以。"
黄金宝又搭乘着夜班火车赶回了瓦庄,他一把抓住他老婆的手说,"暂时也不要去海城了,我们挖石头去,这比洗头房挣钱多了。"
随后的几天,黄金宝夫妇俩背着编织袋,像丢了东西似的缓缓沿着后山的山岗一路游走,他们走走停停,偶尔用锤子敲敲石头,偶尔又举起一块黑石头看个半天,随后放进了编织袋里。虽然黄金宝夫妇总是选择天正热的时候出门,这时候村子里的人不会乱转,不容易被人发现,但过了两三天,他们还是被人堵住了,堵住他们的是老刘得林,他在村后山脚下叫住了他们俩,说:"你们两个做什么呢?天天鬼唧唧的。"
黄金宝说:"没事,没事,我们,散散步,学着城里人散散步。"
刘得林嘿嘿一笑说:"散步?你哄鬼呢,我看到了你们是在捡石头!"
黄金宝只好说:"哦,也顺带捡捡石头玩玩。"他说着,快速地拉着他老婆往山上跑。他知道,刘得林是个憋不住话的人,这事早晚得传出去。这晚,黄金宝打了电话给了海城石商汪大力,汪力峰在电话里笑着说,"我弟弟汪大云已经到了罗城了,明天就到你们村子去收购去。"
汪大云一上门收购,消息立即传播了出去,瓦庄的人都行动起来了,他们拿着锄头、撬杠、簸箕、铁锤,纷纷上山了,后山上已经被挖是不成样子,他们就在四周山上刨,挖地三尺,果真发现了那种外表漆黑,内质光亮的石头,两个石商坐在村口收购,一块石头一百、两百、三千、五千地估价。
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在海城开洗头房的瓦庄人也纷纷跑了回来,加入了淘石队伍。在外面开洗头房的人到底见过市面,他们有的上山挖石,有的也在山上就地拦截收购,再转卖给石商汪大云。汪大云已经租用了一个私人房子当仓库,他说,他要一次性将这些石头拉回去,他说,他哥哥已经联系好了缅甸的玉石大王,过些天就要运走了。
汪大云的话给瓦庄人打了兴奋剂,他们天天天不亮就上山了,黑压压的人头占据了山头,挖石,买石,有的人在山上就赌起了石,一块黑黑的石头挖出后,也不擦去泥巴,买的和卖的就开始估价,估好了,再打开,有花纹的,立即身价百倍,买家就咧着嘴笑,没有花纹,就是一堆垃圾,买的人就骂娘咒老子,整个山上成了一个大交易市场,村子里没有力气挖石头的,就从镇上批发来矿泉水、方便面、香烟、火腿肠叫卖,一天竟然也能赚个几十块。
一周过后,石价越来越高了,瓦庄人后悔不该早先卖给了汪大云,就有人自己留着不卖了,有人专门四处收购屯在家里,这价格竟然一天三价,早上卖一百晚上就能卖到三百。石头呀石头,瓦庄连晚上都热闹了。挖石头的人用碗口大的探照灯在夜晚的山上照来照去,据说晚上更能发现宝石。
整个瓦庄只有张翠兰和傩老爹没有上山挖石,可是,有天晚上,张翠兰不得不上山了,那些挖石头的人把锄头伸到了刘得贵的坟地上去了。张翠兰站在刘得贵的坟墓顶上,嘶哑着嗓子说:"这是坟地呀,你们连坟地都挖啊!"挖石的人看着她,慢慢地退了下去。可是第二天等张翠兰再到山上看时,刘得贵的坟墓已经被挖开,墓门都被扒掉了,露出了几根森森白骨,张翠兰认得出来,那根细瘦的,正是死鬼刘得贵的腿骨,刘得贵活着时人瘦,死了,骨头瘦。张翠兰在刘得贵的墓前站立了半天,她看见四下里都是人,每个人的脸都兴奋得青红紫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