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灯红还在车上的时候,贺大年先是打了电话来,因为是刘也青送她上居仙山的,她不好意思当着刘也青的面与贺大年通话,她就摁了通话键,用短信告诉了他。
贺大年也就一路上不停地发短信。他因为没有了公务在身,显得一身轻松,他在短信里说:"让我给你做一个测试题,甲,申,日,田,旧,由,这几个字你喜欢哪一个字呢?"
刘灯红看了看,就选了一个:"田。"
贺大年在短信打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刘灯红问:"到底怎么了嘛?"
贺大年回复:"我要亲口告诉你。"
刘灯红不禁一阵脸红,她看看开着车一言不发隐隐似有怒气和怨气的刘也青,说:"你怎么了,哥?"
刘也青吁了一口气说:"你记得瓦庄第一次通电的那些日子不?"
刘灯红点点头。
"那时候,我天天跟在那些城里来的架电的人后面,我对他们羡慕死了,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们也成了城里人,那就好了,被人羡慕多好啊,你说,我们现在有了点钱,也在城里算个人物了,我们还被不被人羡慕啊?"
刘灯红偏了头望着车窗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不是为了钱,也不全是,可我也不敢否认不是,你不也这样?你想让人瞧得起你,还想让人瞧得起瓦庄,你就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人家说瓦庄是小偷村,说你是小偷村的带头人,你就是了?我不管那些,哥,你也别管那些,你把这个项目搞成了,你不就什么形象都能改变了?"
刘也青摇摇头,不再说话。这时,居仙山也快到了。
刘灯红在宾馆门前就下了车,熟门熟路地走到了一号楼的001室,那里是贺大年在山上固定的住处,只要没有重大接待任务,宾馆经理总是让那一间房空着,并随时保持着卫生状态。她敲敲门,房门轻轻开了,贺大年轻声说:"来了?"随即把她让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面一团漆黑,黑暗中仿佛只看见贺大年的眼珠在闪亮,刘灯红问:"怎么不开灯?"
贺大年说:"等会子再开灯。"他说着,拉着刘灯红的手按到自己的身上。
刘灯红触摸到的是一片热热的肌肉,接着,贺大年引导着她,用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不一会儿,她的手不需要他的指引了,她手指灵活了起来,弹琴一般,奏起了一段高山流水,很快,他们就纠缠着,从床上到沙发上到地毯上。消停些的时候,刘灯红问:"你说的那测试到底是什么嘛?"
贺大年说:"甲,申,日,田,旧,由,分别代表着金钱,美色,休闲,性,美食,运动,嗬,嗬,你喜欢的是田啊。"
刘灯红说:"是么?我真是喜欢田啊?"
贺大年再次抱住她,"喜欢田有什么不好呢?我还要再田一次。"
刘灯红一只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啪地一下开了灯,又啪啪啪地拧亮了所有的灯,房间里顿时亮堂如白昼,灯下,她的身体白晰,头发乌黑,晕得楚楚动人,她顾不得害羞,她凑上前对贺大年说,"我喜欢田,我喜欢在亮灯下田,我要田,一次,两次,三次!"
贺大年被她鼓动起来了,更紧地抱住她说:"嗬,行啊,你知道么,有一种中药就叫田七,那我就要田七,我要田七!"
在亮光下,刘灯红看着头顶的灯光,她悄悄地涌出一串泪水,她猛然想到了她在瓦庄天天擦拭十五瓦灯泡的日子,那时,她天天想着的,是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贺大年新晋升副省长,自然贺电不绝,他的电话响个不停,即便是他和刘灯红俩在房间里独处时,也没有一时消停,最后,贺大年索性关了机,等到了天黑,吃晚饭时,他和刘灯红梳冼完毕,才重又开了手机,一个个电话、短信又像夜归的鸟儿一样飞了过来。
贺大年一边接电话,一边带着刘灯红去了餐厅,餐厅里早就有了一桌人在等着他。席间有邓新生带着市委办的一帮秘书们,据说在市委班子的调整上,贺大年向省委力荐邓新生升任市委常委、副书记。因为这基本不是一个工作性质的晚餐,而是带着一点同事之间的聚会,再加上贺大年即将要调离罗城,秘书们也就没有了往日的拘泥,一个个放开了向贺大年敬酒。刘灯红也基本与那些秘书们相熟,这个场合下,她也不想做得太明显,也就喊着贺省长,与贺大年碰杯。贺大年也便放开了酒量喝,他一边在桌面上与刘灯红碰杯,一边却用脚踩着她的脚,装着不经意地看她一眼,刘灯红找个机会也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邓新生率先唱了起来,他唱的是黄梅戏《谁料皇榜中状元》选段: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哇,
好新鲜哪!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照哇,
照婵娟哪!
这本是女子唱腔,邓新生捏着嗓子反串了一番,倒也韵味十足,座上人便都打着拍子,附和着,有秘书争着上前敬酒献花,邓新生说:"今天是贺省长大喜的日子,喝!"
邓新生开了头,接下来,秘书们便一个个争着表现了,这种场合,没有人甘于落后,当然,主角还是贺大年,他也唱了几曲,什么《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南泥湾》,调子欢快,他唱得也欢快。贺大年几次鼓动刘灯红也唱上一首,刘灯红窘迫地说,"实在是不会唱啊。"
邓新生说:"怎么会呢?傩戏呢?灯红,你不是从傩戏之乡出来的么?怎么也要来上一首。"
一直以来,刘灯红对邓新生的感情都是复杂的,后来,红灯记的许多事都是在邓新生和帮助下解决的,刘灯红有时会想,他这是父亲对女儿呢?还是一个秘书长对一个市委书记的情人的照顾?邓新生有时也想找个时间和她坐一坐,但不知怎么,一旦邓新生一个人和她单独在一起,刘灯红就想方设法召到别的人来,不给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从情感上来说,她对他是敬而远之。所以,在公开场合,邓新生总是称呼她"刘总",但今天他突然就喊她"灯红",他像是不经意喊出的,刘灯红却心底里颤动了一下。她不好再回绝,便回想着她都记得哪些傩戏唱词,她想了好半天,一句也没想起来,她只记得刘也青的傩舞了,那些腾挪闪跳的姿势就活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傩戏唱词却怎么也不记得了,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忘了,真的全忘了。"
秘书们便都起哄说:"那刘总怎么也要来个,要不陪省长唱段黄梅戏。"
贺大年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刘灯红便说,"好,唱得不好,省长别笑我。"
众人鼓掌,这回放的背景音乐是《夫妻双双把家还》,音乐刚响起时,贺大年却捂着电话出去了一会,刘灯红只好一个人先唱了起来,等贺大年再回来,已是第二遍重放了。
等和贺大年唱完后,刘灯红发觉贺大年的神情有些坐立不安,她便悄悄问他怎么了?
贺大年说:"市里来电话了,说是街上发生了群体性围堵派出所事件,好象事情闹得还不小,现在有好多人在街上还没有散去。"
刘灯红说:"啊,那你要不要回去?"
贺大年说;"不管他,孙志刚不是在么,让他去处理吧,我看也得找点难剃头的事让他经历经历,他不是一直希望他能独当一面,整个罗城他说了算么,就让他做主好了。"贺大年说着,又悄悄地凑到她耳朵边说:"况且,我还只做了田三呢,还没有做成田七呢。"
贺大年算是开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才懂的玩笑,可刘灯红听了,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丝不安,她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一些什么。贺大年兴致很高,"唱歌,再点个《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一会儿,邓新生出去接了电话,回来后,又俯在贺大年耳边说了一番,刘灯红猜测肯定还是罗城街上的事,果然,贺大年还是说了相同的话,他大了声说:"你去吧,我不去,你就说我在省城里。"
音乐声大了起来,贺大年随着音乐又唱开了,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虽然有时跑调,但秘书们依然掌声不断鲜花不断。刘灯红低头看看手机,手机上显示日期是7月11日,这是一年当中罗城最热的时候,她想,那些满大街的人,没有空调,那么多的人挤在一起,他们不热么。她虽然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7,11,她后来不断地回想起手机上的那个日期,想得多了,她就觉得,那"7"像一把锄头,"11"呢,是两根粗暴的棍子啊,那实在是不祥的两个数字。她扭扭头想寻找邓新生,已经不见了邓新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