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是热的时候,地里也旱得厉害。先前和母亲种的三分玉米竟都露不出芽儿来,母亲和我商议,想着傍晚凉快一些,拉两桶水去浇一浇,不然就都旱死在土里了。
只三分地却也忙活到月亮打着明,母亲说,水蒸的快,明儿还要起早用锄头敛土盖一遍,还有北边的菜园也都要浇一下。
“应该下雨了。”稍微一顿,母亲又说:“现在可千万不能,地里都眼巴巴等着收麦子呢。”
其实今年我们家是没种麦子的,去年也是。隔壁的伯母说,母亲有福气不必再去地里忙活。我想依着母亲的脾气,她自然还是想打点自家土地的,农人离不了地。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收麦子是孩提时候的大事,就连附近的学堂也会炮制一个“麦假”的名头把学生放回家里去帮着大人收麦子,老师也都放下粉笔提着镰刀成为又一季的老农。村与村的田挨着凑着,隔三差五地便会遇见同样拉板车,热的满头大汗的老师,和自己的父母一个模样。
那时收割机还不很多,村口常有人借着乘凉的功夫想拦下一辆过路的联合。等它转过头朝田里驶去,村人便张罗着抱起成捆的化肥袋和绳结布条,架好板车奔北地南地而去。
地里四下没有什么阴凉的地方,太阳腾起的热浪在麦田上翻滚,像融化了的玻璃,蜿蜒而又扭曲。受限于收割机的数量,农人总要在地头候上一段时间,有时是半晌,有时是一天。倘若能搭上话,让出几支烟来便不用受这焦心的热罪,不过多数人还是和母亲一样要等到傍晚乃至晚上,也辛苦了每年都要奔波忙碌的舅姨。
在正式收割之前,母亲会拿着镰刀沿着田垄把倒伏的麦子割断扔到中间位置,也要紧跟着收割机,以防漏了哪块。几次下来,一亩田地要走上五六遍。等收割完,麦子全都倾倒在铺好的布单上,一粒粒凑成一堆便是半年的收获。赶在变天前,还要把它们都装进袋子抬上板车运回家去,恼人的瓢虫总会盯住空隙狠狠地朝胳膊咬上一口。
收回家的麦子还要在晴天摊开来晒上几遍,也很费功夫。等湿度达标,除留些陈麦做种和鸡鸭鹅的口粮外,其余的尽数卖掉变换成化肥,农药的本钱。忙碌了半年的农人,除了大碗的汗水也没多少收获。
不过也有可口的西瓜,奔逃的野兔,还有灼热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