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亮,父亲就早早地起床了。等我起来,他已将昨日那条送腊肉和大蒜来的蛇皮袋子收好。我问:“怎不多睡一会儿?”父亲说:“家里事多呢,我急着要回去,你娘交待过的……”父亲说一不二的脾气我知道,既然他决定要走了,我是没法子挽留得住他的。生活在别人的城市,生活在一群城市人的周围,农民的儿子能为他的农民父亲做点什么呢?
我同父亲一道下楼,在一家早点餐馆里同父亲一起吃了早餐。在车站,望着渐渐远去的长途客车,我的眼里充满的不是泪水,而是昨夜陪父亲睡觉时,父亲留给我的一片温暖与慰藉。
高尔基曾经说过:“时间的流逝,许多往事已经淡化了。可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颗星星永远闪亮,那便是亲情。”
海滩上的夫妇
[美]克里斯丁·帕拉特
泰国南部的这一处海滩曾经非常美丽——细细的白沙像地毯般厚实,远处,渔船点缀着平静的海面。这是仿佛只有在梦境里才有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和同事卡梅朗沿海滩走着,不时跳过散落在海滩上的什物。2004年12月,那场夺去了几十万条生命的海啸给这里留下了满目疮痍。现在的海滩看起来更像个工业垃圾场,砖头瓦块、残缺的汽车与棕榈树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还有不少私人物件散落各处,像一座座悲哀的墓碑。
我在一个慈善机构从事营救工作。海啸发生后,我被派到泰国南部协助当地处理善后事宜。我以前曾到过泰国,对这里的山水和人民一往情深,我称它为“一个微笑的国度”。我非常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但是,当我亲眼看到这里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时,立即感到这是个非常棘手的任务。在我心中引起强烈震撼的,不仅是物质上的破坏,而且是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无能为力、失去一切的惨状。
我在营救工作方面并未受过特殊训练。几年前我曾去蒙古救过灾,不过只是去做调研工作。我对危机中的人们了解多少?我知道的只是,成千上万活着的人失去了家园,更多的人失去了生命。
我叫住卡梅朗:“我想到卡拉克海滩去。”那里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于是我们开车去了那里。一下车,目光所及皆是废墟。巨大的棕榈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刚从刨木机里被加工出来;砖头房屋变成了红色的灰土;柏油路裂开了口子。我们俩吃惊地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海滩一片死寂,海啸中的遇难者——至少尸体被找到的人——已经被运走。但是他们的遗物还留在沙滩上:这里一只鞋,那里一片布条,还有丢下的锅和盆子,到处都是人们遗落下的东西。是的,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捡起一只撕烂了的鞋,思绪万千。穿这鞋的人可能正在回城的路上,海浪击倒了他,他的家人没和他在一起,再也不能向他道别了。
卡梅朗和我朝水边走去,突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站住,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我问道。他说:“一部摔破了的数码相机。”他递给我,我拿在手里端详起来。这算不上是昂贵的相机,就像一般出门旅游的人随身带的那种,沿途拍几张到此一游的照片,然后拿回家存在电脑里。现在它已没法用了,我正要丢了它。“等等,”卡梅朗说,“说不定里面还会有照片。”他撬开相机,取出里面的存储卡,交给我。
那天晚饭后,卡梅朗说:“咱们来看看那卡里有什么照片。”我们在宾馆的电脑上将存储卡打开了。随着电脑的“嗡嗡”声,一张照片出来了,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可能是欧洲来的旅游者。在落日的余晖里,他们正在一家宾馆的海滩酒吧吃晚饭,我猜可能是服务员帮他们照的。另一张照片,还是这对夫妇,在海滩上,灿烂地笑着。电脑设定了幻灯片式播放,我们惊讶地看着一幅幅愉快的场景,然后,照片上出现了不祥的画面。
现在照相的人把注意力转向海上。海滩上,人们正在蓝天下散步,海水退下了不少,海浪出奇的低。实际上,孩子们玩耍的沙滩原本应该是淹没在水里的。地平线上,一排大浪开始形成,延伸到了整个地平线。“没人意识到正在到来的危险。”我说。
下一张照片出来了,再下一张,再下一张……随着每一张照片的出现,海浪越来越近,停在海上的船被海浪压了下去。最后一张照片里,像山一样高的海浪,马上就要扑上岸来。
卡梅朗和我坐在那里,被照片中的情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就像坟墓里的回声,”最后,卡梅朗开口说,“这是这对夫妇一生的最后时刻。”
“我们得把他们的家人找到,”我说,“我们应该把这些照片交给他们,这样,亲人们可以感觉离他们近一些,向他们道别。”
我的前妻莫娜是在教堂大会上讲演时突然去世的。我没能最后一次拥抱她,没能见到她最后的微笑,只有她最后的声音留了下来——牧师把她讲话的录音带交给我。现在,我只能听听她的声音,这才能带给我些许慰藉。将心比心,我要尽力找到这对夫妇的亲人,让他们看到这些照片,了却他们的心愿,使他们不再悲伤。从相貌上看,这对夫妇好像来自北欧。几天后,我和卡梅朗到了曼谷,立刻带着照片去了瑞典和德国使馆,没有结果。我们搜索了贴满遇难者照片的广告栏,还到医院去寻找,仍然未果,只好悻悻而归。
在泰国期间,这对夫妇的身影总是在我的心头徘徊。回到在美国华盛顿州的家,一进家门,我就迫不及待地将这对夫妇的事告诉了太太妮可,并把存储卡交给她:“我没办法了,不知道还该做些什么才好。”我疲倦极了,倒头便睡去。还没睡10分钟,妮可进来把我推醒:“克里斯丁,我找到他们了!”她把我拉到电脑前,“我上了谷歌,键入‘海啸,失踪人员’,看屏幕,是这对夫妇:约翰和杰基·尼尔,住加拿大北温哥华——离我们住的地方只有4小时车程。他们的家人正在寻找他俩,在一个网页上贴出了他们的照片和相关信息。”
我根据联系方式,给他们3个儿子中的大卫打了电话:“我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们。”我告诉他。我和一位朋友立即动身,一路上,我回想着莫娜。在帮助另一个家庭向他们的亲人诀别时,我似乎正以一种奇特和惊喜的方式,也在向我亲爱的莫娜诀别,最终,我感觉到欣慰。也许,到此为止,我才终于可以释怀了。
大卫在等着我们。我把存储卡交给他,他的两个兄弟也围了上来,盯着电脑。他们一张接一张地看着父母的照片,边看边哭。“我说不出这意味着什么,”大卫说,“就好像妈妈和爸爸回来告诉我们,他们在一起,在一个他们喜爱的地方。他们已经得到了安宁,我们可以向他们说再见了。”
我理解他们的感受。
灾难能够吞噬生命,能够摧毁我们生存的环境,却永远无法带走人们的情感和思念。
老人与鞋
[美]马克·哈格
康威老先生叫我去他那里一趟,他是我们家的邻居,他年事已高,而我猜想他叫我去无非是为一些家务杂事,就像我妈妈叫我去做的一样,因为我已长大了。
我到他家后,老先生叫我把他的一双旧鞋送到城里吉特勒先生的鞋店修理一下。
就在我等着他把鞋脱下来时,一辆小轿车开过来,一个男人带着个小男孩从车里下来,想要点水喝。当我给他们递去盛水的水杯时,小男孩身上的红色运动衫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看上去跟我的年龄差不多大,约14岁左右,运动衫也跟我的大小一样,但这是我所见到的最漂亮的一件运动衫,运动衫前面印着一只蓝色的仰着头的大角麋鹿。
小男孩正喝着水时,康威老先生养的两只小狗咬起他的鞋带来,小男孩转过身来和小狗一块儿玩起来。当小男孩与小狗玩熟时,我就大着胆子问他运动衫是从哪儿买来的,多少钱一件。他告诉我是在城里的商店买的,货架上全是这种运动衫。
他们走了以后,康威老先生用报纸将旧鞋包好,从衣兜里掏出1元4角5分钱对我说:
“对不起,孩子,我没有零花钱给你了,实际上这是最后一点钱了。”
我知道这都是真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我妈妈,为什么康威老先生不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而独自一个人住在这里。妈妈告诉我,老先生他不想和孩子住在一起,是因为他爱他的小屋。
但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老先生非要住在这里。此时,那件印有骄傲的大角麋鹿的红色运动衫又进入我的眼帘。
就在我夹着老先生的鞋要走时,他叫住我:
“告诉他,你就站在那里等他修好,告诉吉特勒先生,我就坐在火旁等你回来。”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件红色运动衫。我回到家后,一头钻进厨房,我想储钱罐一定放在碗柜里。我第一个想到的总是罐子,因为小孩子们总是要求妈妈给他们零花钱。
但这次我感到与往常不一样,我得说服妈妈。我告诉她,那个小男孩身上穿的红色运动衫以及衫上印的骄傲的蓝色大角麋鹿有多棒。没一会儿,我就向妈妈要了3块钱。
我到了城里后,先到小男孩告诉我的那家大商店,并找到挂着那种运动衫的柜台,毫不犹豫地用3块钱买了一件。出了商店我就穿上了。我并没有跑,我慢慢走着,心里充满了自豪,就和我身上的大角麋鹿一样。
在吉特勒先生的鞋店里,我将鞋子放在柜台上,他打开后检查了一下鞋子,然后转过身瞧着我,摇了摇头说:
“没法再修了,鞋底全坏了。”
我夹着那双旧鞋走出了鞋店。
我站在街角抱着鞋等了一会儿,我好像看到老人在他那小河湾旁的小屋里赤脚等着我。我瞥了一眼这双老人穿得不能再穿的破鞋子,我想这双鞋子可能是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东西了。
我开始在楼前徘徊。我又一次站在商店的门口。我衣兜里只剩下1元4角5分钱了。我把运动衫脱下走进商店。
我向售货员说明为什么想要买一双鞋以及老人的鞋不能再修了。
“噢,我认识那位老先生,他来过几次。”售货员和颜悦色地说,“他常想要双软点的鞋子,我这儿还有几双。”
她转身拿出一个鞋盒,我看到盒子上的标价:45美元。
“我用这件运动衫再加上1元4角5分买了。”
售货员没说什么,她只是爬上去,拿下来一双很重的长腰袜子,放进鞋子里,用旧报纸将鞋子包起来。
我将那件骄傲的仰着头的大角麋鹿运动衫放在柜台上,抱着鞋盒走出商店。
当那间我熟悉的小屋进入眼帘时,我慢慢地走着思考着,我想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如何去对老先生讲。我记得妈妈说过,风雨过后总是阳光明媚,黑色的天空最易看星星,以及悲伤之后是快乐。
“吉特勒先生说你的鞋不能再修了,鞋底全坏了。”我一本正经地对老先生说。
使我迷惑的是,老先生那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出现失望的神情。
“噢,那就算了,把鞋放在这儿,我看我自己还能修一修再穿一段时间。”
我打开旧报纸,那双崭新的软皮鞋呈现在他的面前。我看到他那双大手不停地抚摸着软皮鞋,泪水从他的面颊流了下来。他站起来,走过去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件印有仰着头的大角麋鹿的红色运动衫。
“我早上看到你眼睛盯着这件红运动衫,当那父子两人打猎回来时,我跟那小男孩说用小狗换他的运动衫……”
我长久地抱着老先生的脖子,然后冲出那间小屋,去给妈妈看我身上穿的这件印有骄傲的大角麋鹿的红色运动衫。
女人总会得到好人的成全,善良与善良相交汇定会辉映出美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