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舒婷《神女峰》
几日、几日。
四月春盛,桃花朵开,灼灼桃花足有一崖。观其盛景,有人寻其茎,有人剁其根。寻者所为何?大动干戈也。听君一席话,才知己无识。原是酿酒品,一枝一叶总关情。此物可寻醉,名为桃花醉;一醉解千愁,也可佐辅食。
供应少,需求多。
造成这种供不应求,某人可是出了大力的。
……
……
在羞怯的太阳还未探出头之前,崔如梦就已早早起了床,随意披上昨夜剩下的衣服,推开木门,围着桃林不紧不慢地跑上两圈,权当做热身,为接下来的后续打好基础、做好准备。
回答木屋,小月果不其然的已经准备好了沐浴所需之物……趁热洗个柔柔的温水澡。
换身白裙,梳发束发。
崔如梦就懒洋洋地趴在书桌旁磨蹭会时间,她在昨夜已经完成一半了的画卷上继续点缀些许靓色,把这当做一日之中最为简单的消遣……
做好这一切多余之事后,崔如梦便在脸上蒙上一条她最爱的紫色绸纱,把两条银丝搭过耳廓,轻溜溜地挂在背上。
和小月打个招呼后,便昂首挺胸大步走出木屋。
崔如梦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裙,再搭配上精致的妆容,也变成了个娇滴滴的瓷娃娃,她秀美的鹅蛋脸在清澈的阳光下散发着健康温润的色泽。
一步一舞,用作死的动作下了崖。
没有多想,崔如梦便轻车熟路地按着老道去寻剑庐。
她没按更近的新道走。
收敛好自身元气,一呼一吸之间,顺着风徐徐前行,白裙飘飘,很有一番佳人脱衣之妙。
到了宽阔的剑道旁,崔如梦就把双手塞到耳朵里,尽量不去听那些顺着风刮来的外音。她害怕听到小月曾经所提及到的东西!不是因为她心虚,也不是因为她害怕怎样怎样或者说无地自容,她太丑了什么什么一类的。
只是因为她单纯的不想听……不想毁了今日这份好心情。
要是有人不长眼,冲撞了她,那也是可以死的!
剑阁虽不允许弟子私斗,但光明正大的比试还是可以的……你们不是说我是个丑师哥吗?那俺就残暴给你们看!哼哼。
崔如梦握紧拳头,耀武扬威的挥了几下。
迎着风,白裙下流畅的曲线若隐若现。
……
剑庐的小尖顶还是这般引人注目,就跟这睽违了很多天的阳光一样,这个久违的坏家伙。在分离多日后,终于又把精华慷慨地洒落在剑阁内外,带给人新的希望。
时叔叔是在不错的人,只不过断臂了,虽极大拉低分数,但也能附带了一丝侠者风范。
崔如梦在剑阁里只见过他两面。第一面是比试前叶浩然为时浩介绍物件时,崔如梦在帘后侯着,轻轻窥视所看到的;第二面是崔如梦在小崖上远望,看到时浩扶栏独伤的憔悴身影。
这个前辈感觉很悲伤,很难以自容……崔如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了,但她就是这般感觉的,仿佛她曾经感同身受过时浩的痛苦和绝望。
时光是一把刷子,希望能洗净您身上的污渍吧。
崔如梦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时浩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飘荡,像那水里的浮萍一般,可怜巴巴,无依无靠。崔如梦往师父耳边一吹风,就知道时叔叔原来也是有个徒弟的,叫什么来着?
忘了……
反正也和她无关,至少这辈子是没有什么交集了,那也就无需费心。崔如梦这般幼稚的想。
不过虽无关联,也无联系,但她还是要吐槽一下时叔叔那个不靠谱地徒弟的……把自己家的师傅丢到这剑阁里,天天来“蹭吃蹭喝”,也不掏点伙食费!连时叔叔断臂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来慰问一下,顺便把他接走……真是可耻可恶不要脸!
为什么拖拉?为什么不珍惜时间?你们等谁的啊?
你以为剑阁是公共舍粥铺,什么东西都是从天上掉的,不用花一分钱?平日里的米、盐、油、调料、佐菜,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不是剑阁弟子辛辛苦苦去天荒城里背来的。
哼!希望你们速度解决!
崔如梦至多只能算是心想的多!但在表面上还是不敢太过放肆的。再加上,她是淑女,懂吗?淑女要有淑女的样子……嘿嘿。
说到天荒,最近着实是不太太平,反正天荒也就没太平过。
各个商帮势力在这里混杂、交易。受不到太大的约束,他们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剑阁了。在天荒城里面也有侠客……或者说难听些,就是盗贼,小偷。他们小偷小摸一下,大商贾们心一宽,也就算了;但那一个贼不是胆大包天?妄想以一偷来逆天改命……
所以该死就要死。
很多剑阁弟子在出阁后,都是去协助城主府和商贾们抓贼……
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但风气不遏止住!一生难得安宁啊……
最近也是有几件瞩目的事的。听小月说,大师兄在梅园拍卖中为剑阁得到了不错的利益分割,这算是不错的。可以起到两方面的作用:一是扩大了剑阁的规模,增加弟子数目;二是彰显剑阁这只半隐世雄狮所必需的威势和尊严。
……
湛蓝的天空下,重获清光的剑庐显得格外美丽。
崔如梦踩过熟悉地树影,习惯性地低下头,习惯性地双手合十,在把这逐渐放大的沙沙不绝的扫地声给听完,估摸着也就到了时候,然后俯身行剑礼,对着身前的这个人说上一句:
“扫地老前辈好。”
说完这句话后,崔如梦抬头看过去。
那僧人依旧带着熟悉的笑容,拿着属下的扫帚,不紧不慢的回上一句:“十七师妹好,”但他每次都会在后面附加一句,叫我师兄便成……”
“扫地老师兄好!”崔如梦再叫一声。
扫地僧人挠挠光头,笑道,“哎。十七可是去看师父?”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不然崔如梦一般不会选择下崖,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淡淡地“嗯”一声。
“叶…祖师爷一个人挺孤单的,十七你多陪陪老人。至于我,还要扫地呢,就不和你窃话了,太耽误时间,又没有什么用,你还是找师父吧,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最后是关于算术的,因为我只有这一方面比较,还算是好吧,”
扫地老僧人扬扬手中的扫帚,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客套一番过后,他还是慢慢地把注意力重新投入扫地中。
好像他的一生中值得珍视的只有扫地……不然就不完整。
“谢谢扫地老师兄,十七知道了。”崔如梦很郁闷,每次都是这样的对白,然后扫地前辈就又开始撵人了……
扫地师兄和崔如梦招手告别……次次见,次次扫,次次说几句话。
崔如梦虽不解于他的行为,但也没有多问、多去管闲事。
至于扫地师兄为什么要一直勤恳扫地,应该是和自己为什么坚持画画练尺是一个级别的问题!对这,崔如梦可以大声回答:因为热爱。
扫地僧人不知何许人也?但他一直都是在扫地,所以崔如梦也只能叫他扫地前辈。但扫地前辈坚持让她叫扫地老师兄……也是无奈的啊。
……
这一路上,崔如梦还挺高兴。
没有听见不长眼人说的鬼话,真是一件人生得意快事,比胸口多两斤肉都爽。
她的秀丽靴子踏上了剑庐外舒适的草坪,崔如梦舒缓脖颈,伸展了一下娉娉婷婷的身段。
少女顿了顿,因为她嗅到了……她再次使劲地嗅了嗅空气弥漫的香醇的味道,捶捶脑袋,自言自语道,
“额……应该是米香,这可是师父的珍藏啊!”
在确定无误之后,少女整个人都变了,崔如梦先是把这伪装的淑女外表给收敛下、然后就是解下紫色面纱,一蹦一跳伴着尖叫冲进了剑庐……
“师父哇,给我留些!”
……
剑庐外没有护卫,除了在祖师爷闭关领悟剑道之时,剑庐外才会有几个象征意义的弟子坐镇。
每次都是以二师兄为首。
其实这剑庐也并不需要护卫,如果一个傲立群雄的大宗师还需要护卫——这种无用的旁观者,那该多么令人耻笑啊。
另外,在祖师爷闭关时,他会在剑阁外设下剑禁,这种方法和青云的几百里禁是差不多的。
因为,外物终究是比人心更为可靠的。
剑庐内有里外屋之分,外屋地板上有个垫子,是专门让弟子来跪着说话禀报事物的。
至于叶浩然这个祖师爷,就在内屋的炕上好好坐着听便是。想来,师徒间也是颇有一股君王与臣子之间跪受笔录的感觉,但就是不知道这种陋习是从何时开始流行的。
……
在这晌午暖融融的阳光里,树枝已经吐出新芽。穿着一身素衣的叶浩然,正坐在里内屋的凉席上,左手拿着蒲扇扇风,右手里捧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
剑庐内的装饰很少,很平淡。
几幅字画,一把带着剑鞘的剑,还有些许凌乱的纸张。
当然,最瞩目的还是一幅“照猫画虎墨笔图”。这是某十七弟子画的,署名简简单单十七二字。也就是因为这二字,这幅“好看的”画才能资格挂在这里,大概这就是原因吧。
而且一挂就是好些年,未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