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一弹指?
《僧只律》记载:“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吴宁平在一弹指之间便已经选择好了去路。
这山中野草多,对应的就是蚊虫。
下了雨,能祛祛蚊子,也算是挺好,至少耳边没有这么吵了。不闷热,挺凉快,刚从薄被里面出来他感觉很冷,可现在觉得刚刚好好。
“时过境迁…”
一切都回不去了,自己没有国破之忧患患,也没有山河在侧的霸气。这桩桩倒霉事为何要找上他?他变得又善感起来,从上次因为自傲被时浩打了之后,至少这是第二次心情异样。
他根据这段日子里自己的异常,总结出了个大概状况:自己就像是个小屁孩,离不开奶……可自己又深陷其中,不能戒掉,那就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
“会是老高吗?”
他把斗笠往下拉了拉…
他伸手把一缕湿哒哒的头发给挂到耳后,用来保持自己的视线清晰无误。从侧面看,他宽大衣衫下的身子很挺拔,斗笠下的侧颜棱角如雕塑一样分明。
……
对于容貌而言,还是阳刚点好…吴宁平认为自己这张脸不算好看也能算不上难看,关键要看和谁来比,要是和太子比,那自己一定是被碾压的掉渣。
邸报言:京城有俊杰,其名为太子。
而且还是那种‘极美男子’的类型…
自己要是和那五大三粗的蛮汉来比的话,也算得上是清秀了…一幅画面浮现在吴宁平的脑海里:站着几个蛮汉,因为晃动,那一脸横肉每个肉褶子都带着彪悍之气……
……
吴宁平搓搓脸,想到自己的半脸也是极佳,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因为没人…所以就不重要。
杀人看脸吗?实力看脸吗?生活看脸吗?吴宁平觉得都不看,只看自己的实力,再加上很恰当的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风雨相伴,无人来看。
风雨融入泥土里,今日的月光很凄凉,土地很泥泞、他的心很乱。穿着草鞋的吴宁平脚底没什么感觉,要是非要说一种,就是软趴趴黏糊糊的令人很不爽。
小道通往河流。
这两旁的草堪比人高,几乎都盖过了吴宁平的斗笠尖。近处有雨雾,远处有雨树,更远处有山,更更远处,是山外山,人外人间。
“老高要说些什么呢?”吴宁平自问,然后摇头,他不知道。
顺着崎岖的草道还没走多长时间,雨水就小了不少,让吴宁平雾蒙蒙眼前顿时开阔不少。吴宁平很平静,可以说是超凡度外。
稀薄的元气在他头顶氤氲、在那之上还有婆娑树影,随着滴滴答答的雨滴滑落,枝条被压低了…然后砰的直起,又惊住了几只小鸟。
……
天色更黑了…朦胧里露出一抹亮色。
吴宁平沿着小溪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但一直没有听到唤声…他的鱼竿被他死死握着,甚至能听到掌间因过分碾压而带啦的嘎吱声。
……
又是一段路程,吴宁平知道去亭的路。
这个亭子在他来后才有的…至于时间不详…亭子很简陋,登不上大雅之堂,可在孤僻的山里,倒也算的上是一处赏心悦目的地点。
平日里随便走走便能寻到方位,此刻却全都寻不着了,还是说他根本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兜兜绕绕,踌躇的吴宁平还是盼到了生命里最为重要的声音,那是阡陌之间的引子。
“这呢!”
老高跨越密草的一声呼喊…
吴宁平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挖出被埋藏多时的记忆,终于走出了这被草丛覆盖的山道,来到一片较为空旷的平地。
起风了,雾散了不少。
“宁平!宁平!”爽朗的声音又在不远处响起。
吴宁平顺着声音指引前行…眼前的雾蒙蒙终于被擦去,他看到了一个老头,那是一个装束很凌乱且瑟瑟发抖的老头,斗笠下的鬓发,已如霜雪般花白。
这个陌生人,吴宁平感觉很熟悉。
“吴宁平。”
那人叫他名字,吴宁平点点头,算是回应。“老高?”老头嗯了声,让他入座。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还未睡的水鸟伸头嘎嘎叫两声,吴宁平把滴水的斗笠放在青石台阶上,掸去身上的湿气。
良久,老高用自己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有些晚,不过幸好你还是来了,实在是有些凉。”老高的鼻音很重,应该是冻得不轻。
“我不想来的。”
吴宁平有些无奈,他说的是实话。
老高也知道,他想自己面对这一切,可始终是太慢,自己要加速他的成长,不仅是为了老人,更为了大帝。
“钓鱼多么有意思啊,”
“我感觉没什么意思……”
吴宁平嘴上虽说着没意思,但还是把鱼饵穿好,然后用力抛竿,落到了老高的杆一旁,水面出现了几圈涟漪…老高的鱼也被吓跑了。
“我的鱼。”
“下着雨。”
“晚上吃了什么?这雨不打紧吧?”老高一边垂钓,随口问道。
“还好,老高你有何事,直接叫醒我不就成了,还费这么大的劲?到这里来。”吴宁平淡淡说道,收拾一下,坐到老高身边,把老高身边那根闲置的杆也上了饵,把鱼线远远地抛去。
……
三杆钓月,对影四人。
这湖是片小湖,东南西北的边缘都长着高高的草,映着冷清月熙的湖面波光潋滟,抛竿的动静让这湖水一层层传荡开去,就像鱼的鳞片,一层层显得极密。
“先钓鱼吧,一会喝汤暖暖胃。”
老高收拾了一下桌面,桌上有做火锅用的锅,还有老高新燃的炉火…在这雨夜,增添了不少暖意。
“刚才怎么不燃?”
“等你…”
然后冷了场,吴宁平、老高两两无言了一会。
二人都看着鱼竿,想着不同的事情。
“修武怎样了?”
“还是那样,没有什么长进,每天都在怪圈里,逃不出去,我是我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吴宁平的语气里略带一丝悲凉。
对此,老高颇感焦急,因为他今夜叫吴宁平出来就是为了解决他的事情,要是吴宁平再这样郁郁寡欢下去,那自己岂不是废了?他很早就在这山中生活过,等吴宁平稍大了点,就偶尔来一次,想来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吴宁平也在山里待三四年了吧。对吴宁平这个小混蛋,老高原以为日子久了,二人熟稔了便好,可谁知也没差多少,始终都是那个时浩被他挂在嘴边…
想比,吴宁平的失魂也是因为此吧,怎样摆脱余晖呢?老高也不清楚,至少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类似的事情,但他有义务来教导吴宁平。
这种熟络和他在年轻时一起玩耍过的姑娘一样,都那样,也没差多少,不过姑娘还是有些不同的。你用的劲大了,姑娘给的反应也就大了;你用的劲小了,姑娘就叫不出来了。
……
老高想着怎么才能让吴宁平叫的撕心裂肺,然后扑倒自己的怀里,一口一个高爷爷的给他哭诉…这样不可能,老高知道。
他记得清楚:这吴宁平也就上次扇他后给他服了个软,其他的时候倒挺硬气…
可这往往都是掩饰…那层坚硬的外壳。
今日,老高就要把它捣破,还给指挥使一个新生的吴宁平。
他其实还是有蛮多东西想问的,这山里也就他和吴宁平两人,不问吴宁平的事,他真的就没别的事可干了。总不能不问吧?那不憋死他这个不正经的老头?
老高给吴宁平倒了杯水…
吴宁平喝了口水…道了声谢。
按理说,这样的夜谈很平常,在这寂静南方的夜里。这样的场景也很常见,无非就是老人和少年,大人和孩子。可没有声音的夜谈却不多见,因为那需要很好的默契和耐心。
……
老高用手撑头,想了会,决定从侧面出发,徐徐图之,说道,“宁平,”
少年嗯了声,回过神来,吴宁平知道自己最近喜欢出神…“老高你说,我听着呢。”
“我想开导你,让你从泥潭里走出来,顺便补充一下知识,晓得了么?要仔细听哦。”老高敲了一下鱼竿,惊醒又想昏昏欲睡的吴宁平…
少年问:“啥知识?”
老人答,“极北有蛮族,蛮族有祭司,祭司的话虽崇高多变,无法深刻留于脑袋里,但他们蛮族千百年来都信奉一个不变原则,那就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两匹狼,一匹为愤怒、自满、悲伤、傲慢、嫉妒等所有不好的东西。另外一匹为善,它是喜悦、爱、希望、仁爱这些所有好的东西。”
“狼?”吴宁平擦擦眼,心绪有些乱,他实在是很难把自己的心绪和动物连在一起。
“他们在搏斗。”
“谁赢了呢?”
老高似在感慨,然后用吴宁平所没有的苍老嗓音说道,“你喂养的那匹赢了。”
“我不想喂了。”
“你必须喂养他们,因为他们就是你,你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