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币公豹一下便看见了叼骨的猎豹狂飙。它望望,藐视地龇龇牙,然后一下冲上来……
猎豹狂飙越来越孤独了。它像患了病似的,天天独身躲在蒿草中,独自觅食,饮水。
猎豹狂飙总在思念小母豹,跑着跑着,就要扬起头,向小母豹们欢聚的地方望去。它不敢对小母豹明目张胆甚至赤裸裸表达它的情感了。可是这情感在它的心中生了根,使它没有办法摆脱。
猎豹狂飙畏惧豹王,渴望小母豹嫉妒金钱币公豹,关注小母豹与金钱币公豹在河滩追逐嬉戏的情景。所以,它天天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
猎豹狂飙每次从牛渡岛的岸边回来,便看见豹王独自卧在土丘,一动不动。它活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伏在那里嘴巴抖动着,打着坏主意。
有时候,它显得很急切,一下爬起来,扬起头,向河上张望张望,愤怒地吼一声,然后又卧了下来。有时候它气愤地咬着尾巴上前来侵犯的蝇虫,似乎是它们侵扰了它的安宁,使它烦乱不堪。
豹王脸颊的皮毛总是不停地抽搐,它对任何来的豹都十分粗暴,对一直在它身边的猎豹狂飙更是如此。
望着豹王这样的情景,猎豹狂飙总是十分不解,并且害怕。
猎豹狂飙常总出入在豹王前后。
猎豹狂飙卧下,也蹲在豹王的旁边,装着睡着的样子。
见猎豹狂飙一副愚忠的样子,豹王抬头望望,冷冷的,不屑一顾。尽管猎豹狂飙总是一副可怜、谦逊得体的样子。
豹王心头正在隐藏着激烈的震动。
豹王忍受不了金钱币公豹的轻狂。它在思谋着对金钱币公豹的报复与打击。
豹王一天到晚伏卧着。它的双眼始终盯着河滩下面的小母豹与金钱币公豹。
夜色悄悄爬上了大榕树。老态龙钟的老母豹扬起头,望望树隙中筛过的月光,见小母豹还没回来,用老眼昏花的眼又望望恍恍惚惚的牛渡岛草滩,又睡了起来。
几天了,老母豹总嗅到来自遥远的北方的豹族的奇怪气味。它辨不清这气味是来自何方,从哪儿飘来。
今天一整天,老母豹都站在河岸久久地嗅着,在风中辨别寻觅着这气味。
老母豹隐隐约约感到这个陌生的来客和自己有关系,可又不能确定是哪只豹,它又来自何方。它毕竟老了,已不中用了。只有它的嗅觉仍是那么灵敏。
月亮像往日浮游上榕树的枝头,它望望,又伏在前爪上昏昏睡去。
可老母豹的嗅觉睡不着。
老母豹嗅着牛渡岛风中吹来的家乡部落气味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就在老母豹的睡梦中,猎豹狂飙从大榕树下走过来。它单身只影走在月亮地下面的便道上,像一道影子。它要独自去觅食。它总是单独行动。它是孤独的。
在猎豹狂飙离开时,豹王仍独自躺在土丘上。豹王的样子既令猎豹狂飙恐怖,又令它乏味。
猎豹狂飙站在一旁,豹王只卧着,似乎又要如此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
猎豹狂飙独自悄悄离开向河滩漫无目的走去。
树叉上的老母豹一下嗅到奇怪的气味,迅速爬了起来。它拼命地嗅吸着。突然它看到了猎豹狂飙从树下窜过,马上开始焦急地嚎吼着。
猎豹狂飙吃惊地回头望望,站住。
猎豹狂飙也十分奇怪,每次从大榕树经过,也是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气味。这气味使它感到亲切。
在猎豹狂飙胆怯的心里,这气味似乎便是它在异地唯一的安慰。
猎豹狂飙怔怔望着。突然,它见老母豹颤颤巍巍下来,嚎叫着向它走来,吓得它赶快逃开。
在月亮游在中天的时候,豹王也走。下了伏卧的土丘。豹王一步一步,走的十分沉稳,它向牛渡岛居住的豹群走去。
豹王也从大榕树下经过。老母豹站着,它发现是豹王,失望地嚎吼一声,又上了树。
豹王瞪瞪它,没有沿猎豹狂飙走的方向,却走入上另一条道。
那儿,有平日追随它的豹们。此时,它们个个已吃饱后睡着。豹王向睡得黑糊糊的豹群走了过去。
一只平日总是跟随它的拐子老豹扬起了头。
豹王没有吱声,它似乎仍在想着心事,眈眈地望了拐子老豹一眼,然后,才以屈尊俯就的样子站下。
老拐子豹站了起来。它知道豹王来了必定有事。它以征询的目光望着豹王。
豹王不耐烦地走了几步,停下。它忧郁地向远处的河滩望去。那里,金钱币公豹与小母豹们玩了一天,正睡卧着。
豹王刚才从大榕树下走过,就是看小母豹在不在大榕树上。小母豹果然是卧息在河滩的草地里。
老拐子豹也向河滩张望。那里躺卧着许多豹子。它立刻明白了豹王的意图,一副要与它配合的样子。
豹王从月亮下的河滩望去,神情十分忧伤。
拐子老豹叫着过来。豹王望望它,它们似乎交谈什么。站了一会儿,它们一起离开,慢慢向河滩走去。
豹王走的从容沉着,拐子老豹则显得很亢奋,走走,扬头望望。
月光从朦胧到暗淡,钻入一片乌云中。
已是午夜。乌素尔河恍恍惚惚,一片宁静。
候鸟们有的栖息,有的起飞,在河流上空的月光中剪下一朵朵剪影。有的似乎受到惊吓般飞起,嘎嘎叫着,然后,又择一个安静、安全的草丛落下。
正在睡的金钱币公豹爬起来。它迷迷糊糊地扬起了头,望望恍惚的月亮,又望望身边的小母豹。它要到河上喝水。它感到饥饿。它以温柔的目光望着月光下的草丛,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河边。
在黑咕隆咚的土崖下,金钱币公豹碰到了一个东西。它蹦了一下蹿过去。是在啃吃一只幼斑马骨头的猎豹狂飙。
猎豹狂飙正吃的十分投入专注。金钱币公豹躲在一旁,猎豹狂飙正啃的有滋有味。
金钱币公豹站在一旁。猎豹狂飙啃的是一只血淋淋的小斑马,它望着猎豹狂飙啃吃的样子,焦急地嚎吼起来。
这时,远处的草莽里,豹王与老豹,正注视着金钱币公豹与正低头吃骨头的猎豹狂飙。
金钱币公豹原以为这只是一块没有多大油水的干骨,一看却是一块肉乎乎的斑马前肩。
于是,它便准备着扑上来了。而猎豹狂飙,则一副霸占不肯让步的样子,且有几分炫耀。
金钱币公豹眼里发出惊异的光,那马肉血糊糊,显然是新鲜的。
猎豹狂飙叼起一块肉大的马骨便走。
猎豹狂飙立起,把身下另一块马肉留了下来。金钱币公豹冲了过去张口就吃。
在荒丛中,豹王与拐子老豹一直站着看。
老豹有点惶恐不安,它望望豹王,见豹王神色阴抑。它不由得嘴馋地舔舔舌。豹王不动,它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豹王望着金钱币公豹贪吃的样子,蹲了下来。
金钱币公豹吃着,身上一身钱币般的皮毛,随之上下抖动。在月色下,如同水波,光烨夺目。它充满年轻与活力。它确实是一个“花花公子”公豹,漂亮无比。
金钱币公豹吃着吃着,忽然跳起来,衔着马骨奔跑起来。它忘了去河上喝水。它叼着马骨,从来时的路跑去。那里,小母豹正在卧睡着。它要跑过去,把马骨送给小母豹分享。
金钱币公豹跑到小母豹跟前,把骨头叼过去。
小母豹马上嗅到了马肉。它一下机灵地蹿起,马上与金钱币公豹分争起食物来。
金钱币公豹本能地叼着马肉不放,可还是让给了小母豹。它站在一旁,望着小母豹吞吃,不时因馋嘴而打起无聊的呵欠。
站在远处的豹王看着,眼里露出凶残与狠毒的光。
猎豹狂飙噙着一块骨头站在一旁。它似乎也是来叼骨向小母豹献殷情的。可见金钱币公豹已来到小母豹前,它就怔怔站下。
小母豹边吃边幸福地望着身边的金钱币公豹。金钱币公豹是那么漂亮,皮毛抖擞,威风凛凛。金钱币公豹又是那么无私、体贴。
金钱币公豹过来,用爪抓动着正在吃食的小母豹。
见金钱币公豹用爪抓它,小母豹轻轻地回应着。
放肆的金钱币公豹眼里闪着欲火。
小母豹不知何故,似乎有点不情愿了,一下挣脱,站起,又正面伏卧下。
金钱币公豹也停了下来,眼里露出惊讶,轻蔑和漫不经心、轻薄狎昵相混杂的神情。
小母豹幸福地把头伏在摆顺的两只前爪上吃着骨头。
金钱币公豹温柔地又上前蹭蹭它。
小母豹怔怔,又去啃吃。
金钱币公豹望望天空宁静的月,又用嘴啄住小母豹的皮毛,眼里欲火越来越旺。这表明,它显然已到了朱庇特做傻事的关键时刻,而好心的荷马不得不求助于一朵云彩。
豹王的目光从远处穿过来。它看到小母豹与金钱币公豹缠绵的场面,不由得浑身战栗。
小母豹光滑滑的腰肢,裸露的腹胸,四蹄仰天,委身于欲火燃烧的金钱币公豹,像一把刀,刺入它的胸膛。
豹王也像人类一样,充满情欲、自卑、仇恨。它也有嫉妒。它的克制,来自豹兽间的简单的法则:小母豹讨厌它。
豹王像从囚笼中注视奔跑的羚羊似的,眸子犹如点燃的蜡烛,从草丛上射过光来。
突然,金钱币公豹猛地撕扯小母豹的颈项。
小母豹沉静在梦幻中般乱了分寸。它低着眼,毛色十分漂亮。它用哀求般的目光把金钱币公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金钱币公豹如醉如痴,不能自己,火辣辣的舌头狂舔着小母豹黝黑的鼻子。
小母豹一副心荡神怡状,脊背微微颤抖。
这时,猎豹狂飙站在一旁,由于嫉妒,几乎要冲上去了。
金钱币公豹一下看见叼骨的猎豹狂飙,它望望,藐视地哼哼牙,然后一下冲上来。它以其特有的本性,依仗豹族的势力,向猎豹狂飙凶残地进攻。尤其是在小母豹面前,它更要显示自己的雄壮与不可进犯。
猎豹狂飙只有片刻犹豫。可是,它立刻就镇定了。它在牛渡岛度过了不太短的一年,它已经有了足够的地位与胆量。它冷静地站着,等候它过来。
金钱币公豹一下站立起,冲猎豹狂飙的脖子便咬。
猎豹狂飙躲开了它。
金钱币公豹见没有咬着猎豹狂飙,似乎失了面子似的,迅速反扑过来。它觉今天是它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它要置猎豹狂飙于死地。在小母豹面前,它不会被这样一个平日胆小怯懦的豹子羞辱。它要咬它个半死不活。
正在啃吃马骨的小母豹,听到嚎叫撕斗,立刻惊起,扬头张望。
许多河滩伏卧着的母豹被惊醒了。
一场撕斗开始了。
在众多的豹里,已习惯了猎豹狂飙的软弱与怯懦。它们更多的是要看金钱币公豹如何咬伤猎豹狂飙,猎豹狂飙又将如何狼狈逃窜。
在月光下的荒草中,豹王与老豹站着。它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
当金钱币公豹第二次扑空,便恼羞成怒,企图咬断猎豹狂飙的喉咙。它凶狠地一下扑上来,大声吼叫着,张开大口,撕咬猎豹狂飙。它把猎豹狂飙的耳朵咬破了。
疼痛中的猎豹狂飙愤怒地望着金钱币公豹。
这时,金钱币公豹又冲了上来。它冲猎豹狂飙的双眼,伸出了尖利的双爪,企图抓瞎它的眼。
猎豹狂飙愤怒了。它忘了它是一个外来的豹,忘了它不属于这个豹族。它张开从未有过的大嘴,迎接着冲上来的金钱币公豹。
这位“花花公子”公豹在愤怒的猎豹狂飙面前一时显得有点羸弱。因它习惯了猎豹狂飙的软弱与怯懦,习惯了它的屈从。它没有想到猎豹狂飙会反扑。
金钱币公豹似乎畏惧了。它不仅以为猎豹狂飙不会还击,更没想到猎豹狂飙会这么凶残、厉害。
由于没有思想准备,它只能招架着。可是,后退是来不及了。本想冲上来用爪抓瞎猎豹狂飙的双眼,可一时失控,它的左腿竟落进了猎豹狂飙凶残的大口里。
只听得金钱币公豹一声嚎叫,它的左腿脚趾被咬断了。它企图再反抗,那漂亮的满披金钱币皮毛的身上,已扑上猎豹狂飙的身躯。
猎豹狂飙以其巨大的身躯,一下扑翻金钱币公豹在地,一阵狂咬厉撕。
金钱币公豹吱哇乱叫,在地上乱滚。一会儿,那身满披金钱币公豹的皮毛,一片片掉落而下,遍是毛发。
等猎豹狂飙放脱金钱币公豹,它赶快一瘸一拐地逃开了。
金钱币公豹已经没有了一点豹样,简直像一条被猎人打伤的豺狗。它的双眼也没了凶残,而是因疼痛放出痛苦与求怜的目光。
所有的母豹都惊恐地耸起了耳朵。
猎豹狂飙望望,吐掉嘴里金钱币公豹的皮毛,一步步走下土沟。
金钱币公豹走回小母豹的跟前。这回,它不再耀武扬威,而更多的是求怜了。它伏下,吟叫着。一条腿,似乎重得抬不起来。
豹王也望着。金钱币公豹由于疼痛,痛苦地叫着,把脑袋枕在地上,蜷成一团。
金钱币公豹猛一抬头,见草丛里有两只豹子的黑影穿过。它们跑跑,停停。后面是一瘸一拐的一只豹子,显然是拐子老豹。
草丛沙沙响着,两个豹子的黑影向这边移过来。
是豹王。它迅速窜过来,一动不动,用眼死死地盯着金钱币公豹,眸子里射出凶狠仇恨的光,就像黑夜中的闪电。
金钱币公豹虽然瘸了,但它并不胆怯。再说,它由于与小母豹们在一起,目光里总是洋溢着骄傲。
此时,豹王们过来,像是在给它增添力量,是来给它助威似的。
金钱币公豹见了豹王,一下跑上去。它要告诉豹王,是那个猎豹狂飙在牛渡岛狂妄,猎豹狂飙竟向它们进犯了。
猎豹狂飙今天冲它这么放肆,就是对牛渡岛豹王国的挑衅。
它似乎在对豹王进言:猎豹狂飙是一个北方来的杂种豹,它们不应该容忍它在这里,更不能让它这样横行霸道。英明的豹王该应处罚它。
豹王的样子比朦胧月光下的暗夜更暗淡。
一旁的小母豹十分不知趣,它如同珍惜一个将军的作战勋章,珍爱地用嘴舔着金钱币公豹受伤的伤口。小母豹边舔,边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
金钱币公豹见小母豹如此温柔,胆子壮了。
它觉得自己是这个岛上理应受到优待的公民。
小母豹跳了开来。金钱币公豹随着它跑去。它们毫不理会豹王的神情越来越阴沉了。
两只豹子自顾玩耍,它们期待豹王着对胆大妄为的猎豹狂飙作出处罚。
豹王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只见两只豹子的皮毛上沾满了草渣,满是纷乱。它们在河滩上整整一天了。小母豹四蹄仰天,用褐色而浑圆的美丽爪子清理着自己,并不时在金钱币公豹肚腹下的裸露的皮肉上抓挠。
金钱币公豹像有意要挠痒小母豹,用双爪抓着小母豹,使小母豹激动得喘不过气来。
豹王怔怔看着。
豹王的双眼青绿,眼角痉挛地抽搐着。
豹王像一个幽灵似的出现在它们面前。
小母豹吓得赶快躲开。
金钱币公豹此时也看到了豹王凶神恶煞的样子。它开始恐惧。豹王的眼神活像老鹰睁开贪婪的眼睛在窥视麻雀的窝巢一样。
只见豹王一下扑上来,一口咬在金钱币公豹的脖子上。金钱币公豹马上惨嚎一声,倒了下去。
小母豹正准备逃开,豹王一下冲上来,咬住了小母豹。
小母豹惨叫着。虽然豹王的撕咬,并不致命,更多的像是谴责、惩罚与渴望。但是因为它力量太大,几下便足以叫小母豹重伤。
等小母豹从昏乱中清醒过来,身边只是一群闻声而来的母豹们与树上嘎嘎叫着的鸟。而豹王则已像一个魔影,走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
此时,豹王已爬到了自己久卧的那个土丘上卧了下来。它十分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