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潘娜心情不佳,李理一大早就去买她最喜欢的早餐。拎着早餐走向潘娜家的路都变得可爱起来,刚走到公寓的路口,就见到潘娜和方季柏有说有笑地上了车。
手里的早餐变得沉重,眼睛里只觉得这一幕很是刺目。转身离去,顺手将买的早餐扔进垃圾桶。
其实李理的心思,刘东是很清楚的。三个人在一起,都是中国留学生,互相抱团取暖,总会容易滋生暧昧。
刘东看在眼里,李理自己不捅破,潘娜看不透,自然也不会破坏这份异国他乡的友谊。
李理家境不算贫寒,但也不富裕,家里就这一个孩子,自然也是寄予厚望。来日本学习是因为学费比法国便宜,生活的成本要比法国低,而且李理的父亲有朋友定居日本,还能时不常的照顾儿子。对于一个中等家庭来说,考不上大学,还能出国留学学一门手艺,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李理自己也明白家人的苦心,学习、勤工俭学都很刻苦努力,甚至还自己还打两份工,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但不期然,遇到潘娜,这个看似豪爽,却心思细腻柔软的女孩儿。虽然潘娜和刘东两人的家境很不错,但他们从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什么,三个人一直都很轻松的交往,在彼此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把手。这样的关系,李理自己也是不想打破的,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心思,都牢牢按耐着。
今早看到的一幕,李理深深觉得被刺痛了。前面有技术过硬的乔宇航,现在又来一个帅气多金又在行业内有一定地位的方季柏,李理只觉得自己没希望了。可转念,又觉得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自己离潘娜最近,或许能比他们更有机会。这样一想,心情又神奇般地被打鸡血复活了。
今天已经周五,明天是这周最后一天课程。一想到周六的聚餐,李理就开心,又能去潘娜家吃饭了。明天要准备菜,去潘娜那露一手。
打定主意,李理一天都在想象的兴奋里。
转眼周六到了,三个小伙伴儿一起买菜,驱车返回潘娜的公寓。刘东一贯的当大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美其名曰不捣乱。
狭小的厨房里,潘娜在处理猪肉,李理蹲在一旁帮忙处理配料。
响起的门铃声,让各自沉浸自己世界的三人又活跃起来。
“还约了别人来吗?”李理有些紧张,手里剥皮的蒜瓣也被掐出印子。
“请了Tonny。他说很久没吃过家乡菜了。”潘娜回头一笑。
“刘东,赶紧起来开门。”
门开了,方季柏拿着一束花,手里提了一瓶红酒。见开门的人是刘东,咧嘴一笑,递上酒。
刘东拿着酒,让出门口,方季柏朝着厨房喊道:“我来了!辛苦啦!”
潘娜伸头探出厨房,“你还带了花!”
整个人开心地出了厨房,手在围裙上抹两把,接过花儿来抱着。是太阳花配着满天星,看着就让人好心情满满。
将花插好,潘娜指挥刘东去倒茶,“先坐,等下就能吃饭了。”
回到厨房,潘娜心情愉悦地飞速挥舞着菜刀,各式色菜式在她的手下呈现。潘娜很会做中餐,这些全是托了爷爷的福。爷爷是广东人,却在遇到奶奶后,留上海生活了一辈子。小时候都是爷爷做给自己吃,长大后便是自己做给爷爷尝,祖孙共同的快乐就是互相品评对方做的菜,那场面其乐融融。
今晚做的所有菜都是潘娜拿手菜,李理今天提出要做个菜,被潘娜以请客为由拒绝了。
不一会儿,砂锅东坡肉、水煮鱼片、猪脚莲藕汤、西芹炒百合、手撕拌蔬菜就端上来了。
闻着香味,三个男人通体舒畅。立马帮着收拾餐桌,准备碗筷,十分勤快。
四人落座,潘娜给每人倒上红酒,“来,让我们一起欢迎Tonny,走一个。”四人碰杯,纷纷举筷。
方季柏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中餐,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手不断地在各色菜式上挥舞,看得其他三人目瞪口呆。
方季柏不好意思地笑笑,“太久没吃过中餐,真是太好吃了。感谢娜娜的盛情邀请!”举杯向潘娜敬酒。
今晚上这些菜以前聚会也会做,大多按照爷爷喜好的口味做的,刘东和李理都不是挑剔的人,自己做什么他们吃什么。可从没被这么喜爱过,潘娜很高兴。方季柏举杯示意,她也回应着喝了一口红酒。
席间,潘娜几乎没吃什么,只看着三个男人在吃,自己忽然很有成就感。
酒足饭饱,方季柏坐在饭桌上与刘东、李理喝茶,看着厨房忙碌地潘娜,不禁想起今天与和田敬一的谈话。
“潘娜是一个很不错的助手人选,她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心而已。”
“我看过她的技术,作为只学了一年的学生来说,很突出,也非常有潜力。但她和乔宇航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情绪,她想退出。”
“娜娜爷爷去世对她的影响很大,她以前学习油画,为了完成爷爷遗愿才放弃,转学面包制作。她的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很钦佩他。”
“他的爷爷是?”
“他的爷爷在上海开了几家连锁的面包房。名叫潘庭礼。”
“什么!他是潘爷爷的孙女?”
“你认识潘老先生?”
“我不仅仅是认识潘老先生,他更是我的恩人。
我是孤儿,小时候跟一些坏孩子一起,整天在社会上游荡。有一次,我太饿了,就去潘爷爷店里偷东西,被店里的店员抓到,围观的每个人都要送我去警局。但潘爷爷拒绝了,还给我饭吃,他说你吃了我的饭,也偷了我的东西,只有在店里干活儿还够钱,才可以走。
从那天起,我就在潘爷爷店里打杂。后来他看我总是偷偷看他和师傅做面包,就在店里打烊后亲手教我。还经常跟我讲,他曾经看过一次世界名师比赛,他次次说得激动。我大概也是从那时候,才想要参加世界级的比赛,把成为冠军作为理想去努力。
直到三年前,我获得上海FHC国际比赛银奖,我骄傲的给他看奖杯。他没夸我,只是对我说,我要是在IBA世界面包师大赛上以中国人的身份得到冠军,他才会觉得像点样子。
后来他拿着擀面杖追着揍我,逼着让我去环游世界,去看看其他国家地区的面包作品。他说你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多观察,多体会,如果还想不到自己的差距,就不要回来。”
方季柏说到这儿,哽咽了。调整心情后,又道:“我在世界各地的后厨里,做了很多面包,每次都拍下照片寄给他,直到我决定回来。我说,我要参加IBA,希望以中国人的身份参赛,我想他能看到我夺冠。可我回来,只看到了他的墓,他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和田敬一伸手拍拍方季柏的肩膀,很有力量也很沉重。
“以潘老先生的手艺,他完全可以自己参赛,一定会受到世界同行的尊敬。我曾希望他能参赛,也让我们之间比一场。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有家庭的责任要承担,不能全身心的投入,那对我和比赛都是亵渎,他不能接受。我曾见过他做面包的样子,简单到极致的牛奶卷,在他手下也是一件艺术品。他可以专注到面前只有面团,再没有其他的事物。
他让我知道了匠和师的区别。匠,只是在复制到极致。而大师,不仅将自己的理念融入在作品其中,更是有自己的灵魂标签在作品上,是无可代替的。”
和田敬一十分敬重地娓娓道来,每个字都深深敲进方季柏的心里。
“娜娜,她可能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在她爷爷影响下,她已经具备了成为师的素质,手艺也已经趋近于匠的程度。但,她还差了一点。”
和田敬一很真诚地看着方季柏,“我希望,你能帮她克服那一点畏惧。”
和田敬一手指向房间里的一幅画,方季柏顺着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孩子安静地趴在一位年迈的老人膝上,老人手里托着一个面包。老人十分兴奋,孩子眼中闪着希冀地光。整张画充满了爱,那种亲人间的爱,似乎顺着画面印进看画人的心里,拔不出。
“这是娜娜的画,是她爷爷的珍藏。我看到后,讨来的。这画上的面包,是娜娜在十岁时做的。偶尔店里师傅请假,人手不足,她不想爷爷辛苦,也会动手做。虽然她只有十八岁,但是已经足足做了八年面包。
她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她爷爷去世对她来说,是精神世界的崩塌。无论如何,请不要放弃她,就当做对潘老先生的回报。拜托了!”
和田敬一跪坐着,深深地鞠躬,不容拒绝。
方季柏看了许久那副画,离开时,他用手机拍下了那张画。
这会儿,再看潘娜,方季柏觉得自己有责任带着潘娜走出伤痛。就像和田敬一说的,她在爷爷去世后,失去了精神支柱。她需要依靠这个比赛找到自己,找到她的精神世界。
方季柏暗下决心,一定要说服潘娜参加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