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汪曾祺从西南联大毕业,此时正值战火不断的多事之秋,工作找不到,生活无着落。抗战胜利后,汪曾祺途经香港去上海,在香港等船时,汪曾祺落魄到了极点,手头只有很少的钱,只能住在破旧的下等公寓,与水手、跑生意的为伴。吃的是最便宜的饭菜,为省钱每天不变:大米饭,一碟炒通菜,一碟在开水里焯过的墨斗鱼脚。汪曾祺后来形容自己这段生活:“全像一根落在泥水里的鸡毛!”
好不容易等到船,好不容易到了十里洋场的上海,汪曾祺更进一步体会到生活之艰难和谋职求生之不易。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因失业而在死亡线上挣扎。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汪曾祺想通过熟人在上海找一个能栖身的职业,人们对他表示爱莫能助。一连碰了好几个钉子以后,汪曾祺有点儿后悔不该离开昆明。在情绪最坏时,他甚至想到自杀。他把他在上海的遭遇写信告诉他最信赖的老师沈从文。不想沈从文先生回信把他骂了一顿,说:“为了一时的困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甚至想到要自杀,真是没出息!你手里有一支笔,怕什么!”接到沈先生的信,汪曾祺既感动又惭愧。沈先生在信中略略说了一些他当年初到北京时的情形。那时,沈先生才20岁,冒冒失失地闯进北京城,举目无亲,连标点符号还不会用,却信心十足地想用手中的一支笔打天下。这些情况汪曾祺听说过,也都知道。他记得那时的沈先生经常为找不到一点儿东西“消化消化”而发愁。冬天,屋里生不起火,沈先生就围起被子,还是不停地写。只读过小学的沈先生,最终真的用一支笔打出了一个天下。
沈先生的信,教育了汪曾祺,也提醒了汪曾祺,要学习沈先生利用好手中的一支笔!沈先生虽然骂了汪曾祺,但还是一心牵挂着自己的学生,为苦难中的汪曾祺着急、担忧、想办法。他亲自写信给李健吾先生,请他对汪曾祺多多关照。李先生为他找了一家私立中学去任教。
1948年初春,汪曾祺离开上海到北平。
汪曾祺一到北平,就感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氛,时局不稳,必然造成人民生活艰难,就业不易。汪曾祺不得不再一次体验失业的痛苦滋味,不仅求职无门,连在北平发表文章也不那么容易,以致他仰天长叹:“北方不接纳我!”
沈先生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学生因为生活贫困,因为对现实的不满并且找不到出路,再加上多读了一些西方现代派作品,就容易在作品中和平时的言行中流露出带有悲观色彩的尖刻、嘲弄、玩世不恭的态度。每逢这时,沈先生就用他那很重的湘西口音对自己钟爱的学生说:“曾祺,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重要的是对生活的‘执著’,要对生活充满热情。即使是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也不要觉得‘世事一无可取,也一无可为’。一个人总该用自己的创作,使这个世界美好一些,给这个世界增加一点儿好的东西。在任何逆境之下,也不能丧失对生活带有抒情意味的情趣,不能丧失对于生活的爱。”
经历了将近半年时间的失业生活,最后还是老师沈从文帮助汪曾祺在历史博物馆谋了个馆员的差事。对于作家汪曾祺来说,在午门历史博物馆工作,为他增添了不少历史知识,增加了他的生活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