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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万物之灵。在世间所有动物中,人是最聪明也是最复杂的一种。而最难以捉摸的莫过于人心,它藏于人的胸中,有脸部来保护,因此,你很难判断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如何。而且,人心又是易变的,今天这样,明天可能又会那样。所以自古就有“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说。
正是这样,在我这本书里,就有几个难以捉摸之人,才经理就是其中的一个。遗憾的是我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过,更没有机会和他正面谈过话,自到夏城认识他之后,我一直以为他是金显昌的军师,是帮凶,可后来他的表现却大出我意外。
关于他的一些情节,多数是案件结束后知道的,有一些也包括我的推测。也许,他内心世界原来就不同于金显昌一帮人,也许,是女儿的灾难使背叛了他们。那天晚上,才经理和金伟通罢电话,就把家中的保险柜打开,从里边拿出一件东西。
说来出人意料,那是一支手枪。
接着,他又拿出一些子弹,并把子弹一枚枚压满弹夹,又把弹夹推回枪内。然后端起,向前瞄准,做出射击的姿态,一副仇恨的表情。
真想不到,连才经理这样的人都摆弄起枪来了。
为什么?他要对付谁?
才无声地冷笑一下,把枪插进怀中,拎起皮包要向外走。可是,他拉开门时愣住了,女儿正满眼含泪地站在门外。
他欲说什么,女儿却不给他机会,一把抓住他:“爸爸,你要干什么去?你要干什么去?你说呀……你告诉我,我不让你走!”
看到女儿,才经理的心一下乱了。他免强笑笑,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思敏,爸爸出去办点小事,你别惦着,睡去吧!”
思敏:“不,爸爸,我从门缝里看见了,你带着枪,你要干什么去……爸爸,我不让你去,我害怕……你不要去,你不要这么干,我不要你报仇……爸爸,咱们搬家,离开夏城,远远离开他们,你不要这么干……”
才经理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闪起泪花:“思敏,爸爸咽不下这口气呀,你是爸爸唯一的亲人,是爸爸的心头肉,为了你,爸爸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你妈临死时,我曾再三向她保证,一定要你一生幸福快乐。怕你受委屈,爸爸发誓终生不娶,可金老三他却……爸爸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啊……我本以为金显昌能为我出这口气,没想他却……我现在什么都看清了,想透了,爸爸怎么变,也变不了他们那样啊!”
思敏:“爸爸,可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他们在一起呀?”
才经理:“孩子,大人的事你哪知道啊……你以为爸爸真心跟他们好吗?不,他们算些什么东西?流氓,地痞,社会渣滓……可没办法,现在夏城就这样的人吃得开,爸爸也想做好人,可做好人活着太难哪,爸爸跟他们混在一起,有一半是为了你呀,是想着万一出什么事,他们能照应点。没想到,最后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难道我还跟他们混吗?我要跟他们算帐!”
才经理说着气愤地欲挣脱出来向外走,女儿紧紧抱住他:“不,爸爸,我不让你去,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爸爸,咱们去告他们吧,你知道他们干的很多坏事,让公安局把他们抓起来!”
才经理无奈地:“思敏,爸爸何尝没这么想过?可他们干的很多坏事,爸爸也都有份啊!再说了,金显昌的力量太大,在夏城,谁也斗不过他,这么做最后吃亏的还是爸爸……思敏,爸爸已经做好准备,在银行里给你存了几万元,够你维持生活和上学用的,存折在保险柜里……对了,保险柜里还有金显昌干坏事的证据,万一爸爸真出了什么事,你多复印几份,把它寄出去,寄给最高检察院,寄给中央纪检委!”
才经理说完又向外走去,女儿仍然不让:“爸爸,我不让你走,你到底去干什么去呀……”
才经理:“不干什么,思敏,你放心,爸爸不是莽撞的人,爸爸去见金显昌,再找一些他的新罪证……让爸爸走吧,啊……”
思敏只得让步:“那,你不要带着枪!”
才经理望着女儿坚决的表情,想了想,只得把枪拿出来,思敏一把夺过,藏到背后。才经理急忙地:“别,别走火,快给我,我把它放起来!”
思敏:“不,我拿着,免得你趁我看不见时又拿走!”
才经理着急地:“这……里边有子弹,快给我,爸爸不带它还不行吗……”
才经理从女儿手中夺过枪,摆弄着对她说,“瞧,这是保险,你要把它搬上来,再一碰扳机就打响了!”边往下退子弹夹边说:“不能放你这儿,看走了火……”又把子弹夹推上:“瞧,只要上了保险,子弹在枪膛里也没事!”
才经理说完把枪放进保险柜。
在同一个时间内,白冰也在家中忙着。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光彩照人,小乔在旁边欣赏着说:“妈的,那个色鬼见了你,啥话都得说出来……要不是为了大事,非跟你办完事儿再让你去不可……好,为了咱俩长远的幸福,去吧,不过,可不能跟他来真的,把他的心里话逗出来就行!”说着把一个精致的小拎包递给她。
白冰接过拎包,对小乔嫣然一笑:“你放心吧!”说着打开拎包看了一眼,里边有一个袖珍录音机。
现在,人们常用这一手整人。坏人用,好人也用。
小乔恨恨地:“妈的,你要真给他录上,看他敢不听我的,别说要一百万,二百万他也得掏!”
白冰欲往外走,小乔粗暴地一把搂住她,咬似地亲了她几口,“妈的,你千万不能让他占了便宜,要是干出对不起我的事,我饶不了你!”
白冰是要去见郎书记。即是奉小乔的指派,也是她自己的意愿,虽然有些紧张,也有几分兴奋。
这一招儿是小乔想出来的。他得知郎书记晚上要和金显昌见面,就动了心思,后经白冰启发,想出了这条妙计。
郎书记这时候并不知道白冰要来见她,更不知白冰为什么而来。此时,他还在办公室内,在给下边打电话,口气还是命令的:“……明天,你们把清扫车、洒水车全调动起来,主要街道要做到一尘不染。另外,再调些车辆,拉些沙石,把其它便道也垫一下。这一切,都要在明天做完,听清了吗?”
对方答应后,郎书记又拨了一个号码:“孙主任吗……是我,有这么个事儿。你今晚少休息一下,把我上次那个报告再拔拔高,特别是反腐败问题,再突出突出!”
第三个电话:“郭主任,你通知青山乡,让它们准备点土特产,明天送县委来!”
该打的电话打完了,郎书记舒了一口气,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可是,这时电话铃又响了,他急忙抓起:“是我……啊,金伟呀,有什么事……李思明他们……我知道,他们又来了,出什么事了……”
听完金伟的电话,郎书记脸色大变:“什么……李思明的老婆被杀了,儿子也没了……是金显昌……他们干的,这……真的……”
金伟:“这我也拿不准,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还没向局领导汇报,觉得事关重大,就先向您汇报了,还请您指示……这……该怎么办哪……”
郎书记:“李思明他们现在是什么态度?”
金伟:“李思明都要气疯了,来了就找金大……找金显昌和金老三,要和他们拼命,要不是老党员死,他们去了刘家堡,不知会闹出啥事来了……郎书记,你看……”
郎书记:“这……等我考虑一下再说吧!”
郎书记放下电话,脸色变青了。
电话再次想起,郎书记吓了一跳,抓起:“是谁……你,金……”
金显昌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是我,郎书记,你不是约我今晚见面吗?时候不早了!”
郎书记急忙地:“这……不见了,今晚不见了,我有事,改日再说吧!”
郎书记象烫手一样,急忙把电话撂了。
金显昌感到了一点什么,关了手机后,疑惑地对才经理道:“这他娘的咋回事,听他的语声,我咋觉得不对劲呢?好象怕什么似的!”
才经理:“这……他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金显昌还未回答,手机又响起,他急忙打开:“喂……是我……啊,是刘处长啊……还没睡呀,有什么急事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没急事能这时候打扰你吗?你听着,我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新来的省委书记正在下面视察,这两天要去夏城。”
金显昌:“啊……这和我有啥关系呀?”
“当然有关系,”电话里的声音:“你知道,省里对你们夏城的事有不少议论,关于毁林开荒买卖土地的事,我们厅也接到不少上告信,转到我这儿就十多封,一直给你压着。你想想,这些事万一传到新来的书记耳朵里,会引起什么后果?你知道这位新省委书记是谁吗?他可是动真格的人,听说,手里还有尚方宝剑呢……老金,我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对了,你买的那幢房子,我不能要,明天我打发人把钥匙给你送回去!”
不等回答,电话就撂了。
来电话的是省林业厅刘处长。
金显昌关上手机,脸上就象要下雨一样。
才经理:“怎么?新省委书记要来咱们夏城?”
金显昌:“就在这两天……妈的,有点风险,都赶忙躲远远的,花我钱的时候可不这样……这姓刘的也太不够意思,那次我去他家,他跟我念道说房子窄巴,住不开……我明白他那意思,就在省城最好的路段给他买了个三室一厅,花了三十来万,当时把他乐得……妈的,现在忽然又嫌烫手了!”
才经理:“看来,郎书记忽然取消了见面,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呀?!”
金显昌咬着牙说:“我不管他为啥,他想让我一个人担风险,没门儿,他越想甩开我,我就越贴紧他,他不想见我,我非要见他,非在今晚见他不可,看他能怎么着?!”
2
郎书记还在办公室内,一脸忧虑地坐在写字台后边。今晚,他不想回家了。
他有一种不安全感,又抱有侥幸,心里还不停地给自己壮胆:“你怕什么?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不就是和金显昌关系密切一点吗?可他杀人也不是你让杀的呀,卖地那事又能怎么样?那不是卖,是承包,是为了开发荒山,即使错了出发点也是好的,也是改革中的失误。改革就是要交学费的吗!顶多是个决策失误,免职撤职,党政处分,还能怎么样?真要这样也好,找个机会就往国外一溜,省得象这样成天提心吊胆的……至于金显昌的钱……谁看着了?谁能证明?只有金显昌,他能承认检举吗?他要检举,我是受贿,他也是行贿,好不了我也跑不了他……”
这么想着想着,郎书记渐渐有点放了心,也渐渐觉得有点长夜难熬了。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轻轻敲门声。
已经很晚了,是谁这时候来找自己?为什么没有打电话预约?郎书记很是奇怪。还没等他开口问,门外一个好听的女声传进来:“郎书记,我是白冰。”
“白冰?!”
真是意外,郎书记心中一喜,什么也不想了,急忙站起来,把门打开。
白冰闪身进来,立刻把门关好,并按上了暗锁。这更让郎书记喜出望外,心跳加速,连准备都不用,伸手就要拥抱白冰,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忙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回身惊喜地:“白冰,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白冰带点神秘地一笑:“怎么,不欢迎我?”
郎书记:“欢迎,太欢迎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这时候会来,都快半夜了……来,快坐,坐这儿,这时候还不好意思什么!”与白冰并排坐在沙发上,用手臂揽住她。“……对了,你来了,小乔呢,他知道不知道?”
白冰愠怒地:“别说了,我正是因为他才来的……怎么,今天他又来向你要钱了?”
郎书记:“你知道了?是有这回事,把我气坏了,张嘴就要一百万,还说要带你出国……对,他跟你说过这事吗?你真的跟他走吗?”
白冰脸暗了下来:“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你说,我跟他去吗?”
郎书记:“这……这是你的事,得你自己拿主意呀!”
白冰:“可是,还有人说过,走到哪儿就把我带到哪儿,不知还算数不算数了!”
郎书记听了这话一下激动起来,一把拉住白冰的手:“你……你是说,白冰,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怎么不算数?我说的话永远算数……白冰,你来找我,我太感动了……你想想,小乔那两下子,离开我,他能活下去吗?就算我给他一百万能怎么样?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到国外要凭本事吃饭,他这样的,最后不得去要饭哪……白冰,你不能听他的,听我的……”
郎书记搂紧白冰,白冰半推半就地:“可是,他说要出国,也挺打动人心的呀……”
郎书记:“这算什么?我也可以带你出国呀,过些日子,我就要出国考察,就带你去……白冰,我跟你说实话吧,夏城这个破地方,我早干够了,要不是为了捞俩钱,我能熬这么长时间,我都打算好了……先看看形势,看新来的省委书记到底怎么样,要是还能提拔,我就再干几年,要是形势不好,我们出国就不回来了。凭我的身份,搞好了还可以来个政治避难,还能得到各种优待……白冰,你来得太好了,我正在想你……走,咱们到里屋,今夜我说啥也不让你走了!”
郎书记往里间拉白冰,白冰故意妞妮地:“不,我刚才路过值班室,值班室的老头问我干什么,我说有个材料要写,不出去他会怎么想啊……”
郎书记:“没事,有我在,你怕什么,他要敢乱说,我解雇他……”
郎书记拉着白冰向里屋走去,兴奋得腿都有点软了。
可是,他注定没有这个艳福。因为,此时有一辆轿车正在向着县委大楼驶来。
车中是金显昌和才经理。
才经理故意对金显昌道:“大哥,都过半夜了,这时候找他好吗?”
金显昌:“有什么不好的?妈的,要钱的时候找我,一遇风吹草动就想闪开,没那么便宜的,我非找他不可,还非要让他办这事不可!”
才经理?“大哥,这可是顶烟上啊,省委书记要来,摸不清底细,他敢吗?再说了,这时候你也得小心点啊,别让人抓了典型!”
金显昌:“屁,新来个省委书记有什么了不起?我头上又没有乌纱帽,怕啥?钱捞到手了是大爷,见势头不妙,我给他来个脚底抹油,也他妈当外国人去,谁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也别听那些高调,省委书记也是人,我不信给他二百万他不动心。等有机会的,我跟他也挂上一勾,交上朋友,那我就不在夏城混了,要打入省城,打入北京……”
话实在有点狂,不过,这也是他的人生体验,他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有人说过:在中国,没有好办的事,也没有办不成的事!
不过,金显昌还是错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跟他不一样的人,还有和郎书记不一样的领导。
车到了县委大楼,金显昌和才经理下车,发现郎书记的窗子还亮着。金显昌一指:“瞧,他肯定还在,我这就去找他!”
金显昌往楼内走,才经理欲跟随,金显昌回头说:“哎,老才,你就别上去了,在外面等我!”
才经理只好站住,看着金显昌走进大楼,然后回到车内,打开手中的皮包,现出里边的一个小录音机。
才经理摆弄着录音机,录音机中传出金显昌的声音:“怕什么,钱捞到手是大爷……”
才经理真是豁出来了。可是,他今晚的计划却没能实现。他听了听录音机,又失望地关了,把它塞到包里,扔到车座上。
此时,郎书记正在办公室里屋的床上忙乎着,一边脱白冰的衣裤,一边还说着:“……快,那天的兴头让小乔给破坏了,我恨死他了,今天说啥也得干了……”
可茶几上的电话铃又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兴头。他想不接,可响个不停,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抓过电话,没好气地:“谁?有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郎书记,我是值班室,金县长要见你……”
郎书记大吼道:“我谁也不见!”
然而,电话里传来打耳光的声音,接着有人“哎呀”一声:“郎书记,他闯进去了,我挡不住他……他还打我一……”
郎书记:“这……妈的……”放下电话,对白冰:“是金显昌,值班室更夫没拦住她,你在里屋等着,别出去!”
郎书记说着穿好衣服,走出办公室。
听到外间关门的声音,白冰从拎包里拿出一个袖珍录音机,飞快地跑到外间,放到郎书记的写字台上,又拿了几张报纸盖上。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和金显昌的说话声:“咋的?为啥不见我?是不是有哪个小蜜在屋里呀……”
白冰急忙闪进里屋,关上门。
金显昌推开外屋门闯进来,郎书记紧跟在后边,生气地:“你小点声,吵什么,注意影响!”
金显昌:“啥影响?花我钱时咋不怕影响……”猛地推开里屋门:“我看看哪个美人在这儿呢……”
郎书记想阻拦金显昌,来不及了。可是,金显昌开门后却没有看到人影。
原来,白冰藏到了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