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次去夏城,出发时和上次大不相同,妻子和儿子都来送我,而且,我家庭矛盾已经彻底解决。可不知为什么,我们这上路的和送行的心情都格外难过……我有一种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会壮士一去不回还,我心中又产生那种不祥的预感……瞧,小赵的表现也异常,莫非他和苗佳……我猜到了什么。
列车慢慢启动,我们相互招手。列车加快,向远方驶去,我和小赵仍在窗口往外望着,亲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我收回目光,望着小赵,小赵一副儿女情长、怅然若失的样子,再不见了以往那种满不在乎的气概。当他发现我在注视自己时,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免强笑了一下。
我半开玩笑地:“怎么,你和苗佳是不是……提前行动了?”
小赵不好意思地把脸扭开笑了。
我说:“看来,我说中了,真是九十年代的青年,和我们那时候就不一样!”
小赵回过脸来,辩护地:“这有什么,我们是受法律保护的,结婚证已经到手,要是没这事,三天后就办喜事了!”
我叹了口气:“看来,真不该让你去……你和苗佳又重新定日子没有?”
小赵:“没有,不过我们说好了,早回来早办,晚回来晚办!”
听了这话,我在心里说,但愿我们能早点回来吧!
列车在疾驶,越驶越快,发出一声长鸣。
这次去夏城的路途与上次不尽相同。我们是先转路夏城所隶属的省城,到公安厅开据了给夏城公安局的信函,再抵夏城的。所以这样做是希望能得到当地警方的最大支持,也免得徐队长他们为难,我们再被赶走。
当然,我知道这个可能很小,一切,不可能如我们想得这样顺利。这一次,夏城将会怎样迎接我们呢?
4
先看看金显昌一伙在干些什么吧。
此时,他们聚集在富豪大饭店的一个包间内。在场的只有金显昌、才经理和金世龙。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在喝酒。
金显昌给金世龙倒酒:“来,世龙,你辛苦了,这是你喜欢的人头马,今儿个放量喝,喝醉了就睡!”
金世龙有点受宠若惊,感激地:“大哥,你让三弟说啥好呢,你对三弟太好了,别说这点事,只要你一句话,警察我都敢杀,你信不信?要不你就发话!”
金显昌:“信,信,你是大哥手下的爱将啊……不过老三,你真看仔细了,刘大彪他肯定死了?”
“大哥——”金世龙不快地放下酒杯:“你信不着三弟咋的?我又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啥时出过岔儿?跟你说吧,当时我还数着来着,光前胸我就捅了他七刀,老九还给他好几刀呢……我敢说,他就是有两条命也没了,八成,现在已经化成了骨灰!”
才经理:“可是,我打听过金伟,到现在,那边的查询电话电报一次也没来过!”
金世龙又恼火了,杯子一墩:“他妈的在这种事上没你说话的地方,有本事你去杀个人给我瞧瞧……”对金显昌:“大哥,我不也是刚回来吗,他们要查询也得有个时间呢,再说了,也许姓李和姓赵的两人没在家,别的警察认不出他来呢!”
金显昌看看才经理:“老三说的也是。”
才经理:“哼,难说……我觉得,要干掉他,应该换个地方,万一那两个警察查出点什么,再找到夏城来,咱们的麻烦恐怕更大了!”
金世龙:“你说得轻松,换个地方,换到哪儿?你以为哪儿都能杀人吗?我们一路跟着他,好几次想下手都没得把,一直到下火车,我们把他堵到一个没人的胡同里才下的手……大哥,你放心吧,保证出不了啥事……对,大哥,万一出啥事,你把我递出去,我老三保证没二话。就是毙了我,我也不能说出大哥去!”
金显昌被感动了,一拍金世龙肩膀:“好,好样的,真是我的好兄弟!”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钱:“拿去花,你是吃啊,玩啊,爱咋花咋花,没了再冲大哥要!”
金世龙把钱收起:“谢谢大哥了……我喝好了,得出去放松放松了!”
金显昌笑了:“好,这楼里又新召了几个小姐,有两个挺漂亮,你随便玩,玩个痛快!”
金世龙咧着嘴笑道:“大哥,你虽然体谅小弟,可又不理解小弟……说真的,跟大哥你这二年,小弟的口味也有点高了,这些小姐我不想玩了。那话咋说的了……对,档次太低,我想玩玩有文化的……那多有意思,我这没念过几天书的,想偿偿念大书的有文化的娘们是什么味道……”
金世龙哈哈笑着向外走去,金显昌也跟着乐。
才经理沉着脸,见金世龙走出去,对金显昌道:“大哥,他这么干下去,会给你惹祸的,你得管束他点!”
金显昌:“没事,我心里有数。来,咱俩研究点大事……你那天怎么算的了?咱们折腾这一回,出了几条人命,才赚了五百多万?”
才经理:“对,你算算,咱们总共买地6万多亩,毛挣倒不少,九百五十多万,可郎书记一人就拿走了三分之一,各部门和各乡镇说了算的好几十人,打点一下,也拿去了一百多万,还有一些其他费用……对,银行的两个行长给了三十八万,小乔他借去六十万买车了……说是借,条也没打,根本就别想着还了。咱们剩下的,只有这五百一十万了!”
金显昌不满地:“妈的,比包工程强不多少哇……行了,反正就这样了……最近听着什么动静没有?还有告状的吗?”
才经理:“这……听说,有些村屯反映挺大,可出头告的,还是刘家堡的老党员一人,听说,他上北京了!”
金显昌:“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别说北京,上联合国我也不怕他,等他回来再算帐……哎,我那回跟你说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才经理:“什么事?”
金显昌:“你忘了咋的,入党的事呗!”
才经理:“这……大哥,你真的要入党啊……你看,原来你是镇人大代表,现在已是县人大代表了,郎书记说下届就让你当上人大常委……你为啥非得入党啊?”
“憋气!”金显昌说:“你还没觉出来,咱们虽然有俩钱,可并没真让人瞧得起……就说买地这事吧,咱们是办成了,可叫郎书记卡啥样?还有其他掌点权的,咱都得给他们好处……我不能总是这样,当什么代表没用,只是个名,我要掌握实权,也要当领导,让别人给我送礼……没权总是受气,这事你一定给我办成,我非入党不可,入了党再往上熬,凭我的钱,肯定能上去!”
才经理:“这……大哥,这事我还真问过,按入党程序,首先要通过基层党支部,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也表示了一点意思,他们既没答应,也没说不行,只是说入党手续很多,要写申请……这我替你写了交上去,他们又说要考验一段时间!”
“妈的这么费事?”金显昌一拍桌子:“我没那么多耐性,你再问他们,我要入党得多少钱,给他们,只是要快!”
才经理:“这……这也不只是钱的问题,我看,他们主要是怕担责任。在夏城,你是个特殊人物,别的都好办,入党这事有点特殊……我想,上边要是有人说话就好办多了!”
“这……”金显昌:“我找姓郎的,他当书记的说话总能好使吧!”边掏手机边说:“妈的,为了他提拔,我出了多少力呀,钱就不用说了,我还亲自上省里跑了好几趟呢……我不信他这点小忙都不帮……”
金显昌要通了电话。郎书记接后也觉得好笑:“……什么,入党……老金,我说你是不是开玩笑哇,你也想入党……”
金显昌粗声粗气地:“……对,我就是要入党……你笑什么,行你入不行我入……我差啥呀?给县里买过车,给学校捐过款,还买了二十万福利债卷……你们党员有几个做到这些的,别人能入我凭啥不能入……不好办?好办我找你干啥,我就不信,你一个书记,这点小事办不了…”
郎书记听出金显昌是认真的,口气和缓下来:“……老金你别着急,你这事比较特殊,太敏感,我要直接为你说话,会引起人们的议论……我看哪,你还是先把基层的工作做通了,报上来,到组织部审批时,他们一定会请示我,到那时我就好说话了……对,就这么办……明白了吧……好,到时候我一定帮忙……好,再见!”
再去见见郎书记吧,他在办公室里。
放下电话后,郎书记想了想,不由乐了一声:“入党……真有意思……”然后从办公桌里抽出一份画报看了起来。
画报上都是女人大腿、胸脯之类的东西。郎书记入神地看着,片刻拿起电话:“接办公室……白冰吗?你到我这儿来一下……对,有事!”
一会儿,白冰敲响了郎书记的门,郎书记手忙脚乱地把画报放在一份文件下面,急急走过去打开门:“啊,白冰,快进来!”
白冰走进来,郎书记顺手把门关上,并按上了暗锁。
白冰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门,有点不安地:“郎书记,有什么事吗?”
郎书记:“啊……没什么大事,坐,坐,来,喝杯水。”把白冰让到长沙发中坐下,给她倒水。白冰推辞着:“郎书记你……我不喝……郎书记你有事就说吧!”
郎书记笑哈哈地:“怎么还叫我书记,你和小乔马上就要结婚了,咱们是实在亲属,你得改口了!”
白冰:“这……郎书记,我……”
郎书记:“叫姐夫。记住,不许再叫我书记,叫姐夫,听见了吗?叫一遍我听听!”
白冰只好小声地叫了声:“姐夫……有什么事吗?”
郎书记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吗……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打听一下,你们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吗?”
白冰:“没什么,准备得差不多了,小乔说,他买车回来我们就结婚。”
“这小子,”郎书记坐在白冰身旁:“结婚还要买车……不是有一台吗?开着呗,还买什么?”
白冰:“这……郎……姐夫,小乔说,那台车不是他的……他要自己买一台。”
郎书记:“谁的还不一样……白冰,从今后我就是你姐夫了,关上门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就出声!”
郎书记说着,贪婪地盯着白冰的脸:“说实在的,我知道,小乔这小子论人品相貌,都配不上你,跟他结婚,委屈你了!”
“这……”白冰抬起头望一眼郎书记又赶紧低下头:“姐夫,不是你给我们介绍的吗?”
“这……啊……”郎书记打了个哈哈:“是,是我介绍的,我是想……白冰,只要你听姐夫的,今后有你好日子过,姐夫会处处想着你的!”
郎书记说着,把手慢慢放到白冰的腿上,白冰把腿向后缩了一下,但又停住了。
郎书记更大胆了,又抓起白冰的手,声音低下来,满含感情地说:“白冰,我知道,你所以同意跟小乔,有大半是冲着我的……跟你说吧,我马上就要到市里工作了,在我走之前,要最后提拔一批干部,你在办公室也干快二年了,先给你提个副科级,你看怎么样?”
郎书记说着抓紧了白冰的手,白冰垂着头不敢挣脱,只是小声说:“谢谢姐夫……”
郎书记去搂白冰:“要谢不能光停在口头上,得有实际行动啊……”
郎书记去亲白冰,白冰躲闪着。郎书记着急地:“白冰……快,亲爱的,想死我了,难道我不如小乔吗,快,只要你听我的,要什么有什么,今年副科级,明年就是正科级……快……”
这时,电话铃突然激烈地响起,郎书记一愣,放松了手,白冰这才挣脱出身子,但她只是站起来,并不急于离去。
电话响了两声又不响了,郎书记又奔向白冰。白冰急忙躲闪着:“郎……姐夫,别这样……晚上……你到我那儿去……行吗?”
郎书记住了手:“真的?今天晚上……”
白冰不语。郎书记兴奋地:“那好,今晚我一定去你那儿,你可要等着我……”
5
这时,我和小赵已经来到夏城,正坐在一辆行驶的出租车内。开车的是马大魁。我们特别小心,上他的车时不引起别的人注意。
车上,我嘱咐着马大魁保密,暂时不要跟别人说我们又回来了,又问在我们离开的日子,夏城又出过什么事。马大魁说:“这……要说出就出了,说没出就没出。在夏城,出啥事也不算事。你们走了以后,金显昌更凶了,听说,他买了好几万亩地,转手就挣了上千万。那个金老三也更凶了。那天,就在大街上,把一个年轻姑娘给扯到车上拉走了,听说,被几个畜牲祸害了一夜才放出来……那家人开始还想告,后来一听是他们,蔫退了,爹妈啥也没说,带着姑娘搬走了!”
“妈的!”小赵狠狠砸了一下拳头,又问:“哎,你这几天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马大魁顺嘴答着:“你们走了以后,他差不多天天到车站跟我们这些开出租的显威风……不过,不知这几天他干啥去了,没见到他!”
小赵一喜:“你是说,这两天没见到他?”
马大魁:“有三四天了,谁知去哪儿了……哎,那不是他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和小赵从车窗往外望去,见前面的街道上,有几辆摩托在慢慢行驶着。”
小赵:“是他,快,把车靠上去!”
我很快发现,原来,金世龙和两个同伙在跟踪前面不远处走着的一个年轻姑娘。
我们的车慢慢接近,可以看见,这个年轻姑娘长得秀美文雅,很有文化气质。她好象刚刚下火车,肩上背着着一个旅行袋在快步往前走着,根本没注意金世龙等人跟在背后。
金世龙等人的靠近姑娘,突然停下,跳下车,笑嘻嘻地拦住姑娘纠缠着,姑娘一惊,但立刻镇静下来,正色道斥责着,金世龙根本不在乎,伸手就去拉姑娘,姑娘高声叫起来:“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喊警察了……来人哪,抓流氓啊……”
金世龙三人将姑娘驾起,招手拦着驶过来的出租车:“快停车,停车……”
车停下,金世龙拉开车门就往车内推着姑娘:“快,上去……啊,你们……”
这正是我们的车,小赵从车内伸出黑洞洞的枪口,另一只手去抓金世龙:“不许动……”
金世龙惊惶地:“你们……”猛地把姑娘往小赵身上一推,回头就跑,边跑边对同伙叫道:“老九……兔子,快去报告大哥……”
我和小赵跳下车追赶金世龙,他跑向一个小巷,我和小赵也追向小巷中。
事与愿违,我们本想密捕,却与金世龙意外巧遇,密捕变成了明捕。这一来,此行办案的难度又大了。
我们紧追金世龙不舍,眼见他跑进一个大饭店。
我抬头看了看招牌,正是富豪大饭店。
我和小赵也冲入饭店。
饭店门厅里,两个保镖模样的壮汉上前来阻拦我们,被小赵两拳打退。我们继续往里闯,被迎面而来的金显昌、才经理和几个歹徒拦住。小赵继续往里闯,与金显昌及手下撕扭在一起,我不得不拉开双方。
撕打停下后,金显昌装出刚认出我们的样子:“啊,原来是二位,到我这里有何公干,要吃要玩尽管说,为啥砸我的饭店哪?”
看着金显昌,深切的痛恨从我的心底升起:这个杀人犯,这个无恶不作的歹徒,我真恨不得马上把他铐起来带走。但我知道,不能贸然行动,只有一个死人的口供,是不足以抓人的,这里是夏城,面对的是金显昌。没有铁的证据,还要有当地同行和党政领导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他无可奈何。
小赵对金显昌吼道:“你少来这套,我们找金世龙,他跑到这里来了!”
“嗯?”金显昌回头问手下:“他说什么?找老三,你们看见他了吗?”
手下纷纷摇头:“没有……他没来……他好长时间不来了……”
小赵:“胡说,我们亲眼看他跑进来的……躲开,我们要搜查!”
“搜查?”金显昌脸色变了:“想在我的饭店搜查,你们凭什么……老才,你跟他们说!”
才经理上前一步:“对不起,搜查也可以,但必须依法办事,请把搜查证拿出来!”
小赵:“我们……你们……”
我一拉小赵:“我们走!”
我们匆匆赶到夏城公安局大楼,走进刑警队的走廊,奔到写有“刑警队长”字样的办公室门外,猛地把门推开,对办公桌后的人叫了声:“徐队长……”
我仅叫出半声就愣住了,因为座位上的人不是我们要见的徐队长,而是不想见的金伟。此时,金伟正仰在转椅里,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看见我们,也是一愣:“你们……”
小赵上前一步:“徐队长呢?我们找他!”
金伟:“徐队长调政保科了,现在我是刑警队长,你们有什么事?”
“这……我们……”
我和小赵大出意外,互相看着,不知怎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