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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彪逃跑了,这件事给我们的行程投上了暗影,但也激发了我们的斗志,勾起了我们的好奇心。小赵气得不得了,恨恨地说:“居然在我们手里把人抢走,也太他娘的猖狂了,夏城它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商量了一下,意见很快取得了一致:继续前往夏城。但是,却万没想到,路途中,还有奇遇在等着我们。
第二天中午,列车停在一个车站,我们要在这里换车。小赵拎着刘大彪弟弟的骨灰盒,边往车下走边嘟哝:“妈的,他跑了,我还得给他保存骨灰盒,真该给他撇了!”说归说,这个骨灰盒他一直拿到夏城。
一路上发生的事使我们身心俱疲,下车后,小赵就直奔售票处,嘀咕着要整两张卧铺,可卧铺票早已售光。天下公安是一家,我们自然地想到同行,掉头奔向候车室内的公安值勤室。
值勤室内只有一个年轻的民警,听了我们的求助,他爽快地答应了:“好吧,我给你们看看去。不过卧铺确实不好搞,弄到了你们也别高兴,弄不到也别失望,我把你们送上车。好,你们等着……对了,替我照看一下这个女孩儿。”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室内还有一个小女孩。因为她躲在屋角的黑暗中,所以我们进屋后没有马上发现她。
我问:“她是谁,走失的吗?”
年轻民警说:“很难说。那天我不当班,听说,有两伙人在候车室打起来了,打架的人跑了,留下这个小女孩儿,到现在也没人来认领。这小孩儿才怪呢,一句话不说,可能是个哑叭……你们照看点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年轻民警的话勾起我们的好奇心,他走出去后,我和小赵开始端详女孩儿。她长得挺好看,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挺大的布娃娃。骤眼望去,她和别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可她的神情和年令很不相称,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眼睛黑幽幽的象口深潭,从我们进屋开始,她就一直躲在角落的黑暗中,看到我们注意她,更现出惊惧的神色,身子贴着墙,恨不得钻进去,一种没有一点安全感的样子。
我感到奇怪,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尽量用和蔼的语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用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我,不说话。
我把手伸向她,她现出更加惊惧的样子,我再把手伸向她怀中的布娃娃,她死死抱住不松手。
小赵说:“看她挺伶俐的,怎么是个哑叭呢?我试试,看她到底会不会说话!”
小赵拿出一个苹果,递到女孩儿眼前:“给,爱吃吗?”
女孩儿看着小赵,不接苹果,也不说话。
小赵做起鬼脸,又伸舌头又眨眼的:“啊……唔……”
女孩还是眨着大眼睛不吱声。
小赵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他慢慢伸出手,和女孩脸对着脸亲近地说:“好孩子,跟叔叔说话呀,叔叔知道,你不是哑叭,是最着人喜欢的好孩子,叔叔可喜欢你了,快说话!”
女孩仍然闪动着大眼睛不说话,但,戒备好象减轻了一些。这时,我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声,回过身,见值勤室的门开了一道缝,并慢慢开大,门口出现一个人影,犹犹豫豫地把上半身探进来。
就在这时,小女孩突然说话了,她对着门外进来的人脱口叫出一声:“爸爸……”“哇”的放声大哭起来,向来人扑过去。
真是出人意料。
门外的男人也不再犹豫,猛地冲进屋来,一把将女孩紧紧抱在怀中,呜咽着叫了声:“萌萌……”
女孩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大哭着:“爸爸……”
太好了,父母相见,这种场面居然让我们碰上了。
然而,男人的表现却不可理解,找到女儿后,却连头都不回就想往外走,我急忙将他拦住:“哎,别这么着忙啊,等值班民警回来,登个记再走……”
我的话停下了。我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面容:三十出头的样子,衣裤脏乎乎的,苍白消瘦的脸上还带着惊恐不安的神情。我的心猛地一跳,认出了他是谁,但又不敢叫准,只是抓住他的衣服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周春……”
肯定是周春。他听了我的话一惊,没容我采取下一步行动,又猛地使劲一挣,挣脱开了我的手,把女儿向我怀中一抛,又把布娃娃砸向小赵,扭头就往外跑。
我和小赵没有思想准备,一阵手忙脚乱,趁这功夫,周春跑出值勤室,飞一般向检票口站台方向逃去。
我和小赵追出值勤室,周春已经拨开检票员的阻拦,冲出候车室,冲向站台。我和小赵冲到检票口,却被两个检票员拦住:“干什么,票!”等我们追到站台上,见前面道线上停着一列贷车,两节车厢的夹缝中,周春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恰在这时,火车启动了,小赵还要追,被我拉住。等火车驶过,前面却还横着一列火车。我和小赵跳过去,周春的身影早已不见,只有他的女儿在我的怀中哭叫不止:“爸爸,爸爸……”我们没能抓到周春,后来车站的警察们都出动了,在周围找了很久,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我和小赵思来想去,又打电话请示局领导,还是决定继续前往夏城,在夜间再次登上火车。
就这样,重大犯罪嫌疑人周春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又从我们的手中跑掉了,却把女儿扔给了我们。铁路派出所委托我们把她带往夏城,我们无法推辞,也不应推辞和不想推辞,没准儿,会从这个女孩的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样,我们一路上又多了个身份特殊的小旅伴,并且从此后,她与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走入我的生命之中,并给我的命运带来重大影响。
现在,我们乘坐的是卧铺车厢,有同行的帮助,我们很容易地弄到了卧铺票。列车开动后,我和小赵把精力都投放到周春女儿的身上,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萌萌。
我削好一个苹果递给她,她不接,并敌意地望着我。显然,这与她目睹了我们追捕她爸爸有关。
我去拿她怀中的布娃娃,她又急忙紧紧抱在怀里。
小赵说:“还是看我的吧!”他把萌萌抱在怀中,“好孩子,别害怕,叔叔不是坏人。来,吃苹果,叔叔给你讲个故事……从前哪,有个兔妈妈,她有三个兔孩子,有一天,兔妈妈外出去挖胡罗卜,一只大灰狼来到了他们家的外面……”
小赵讲得津津有味,非常投入,小女孩渐渐被吸引住了,并不知不觉接过苹果。几个小时后,小女孩终于完全解除了戒备,当夜色来临时,安然地躺在小赵怀中睡着了。
或许,她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现在睡得很香,只是怀里还抱着那个布娃娃。我担心布娃娃压着她不舒服,想把它拿走,她却身子一悚,本能地将其抱紧,并低声哭泣起来:“爸爸……我怕……”
小赵醒来,急忙搂紧萌萌并轻轻拍着她:“别怕,叔叔在这儿,别怕!”
萌萌渐渐安静下来,又慢慢睡去。
这真是个神秘的小女孩,离开爸爸后,她又不说话了,只有在梦中才吐出这么几个字。此时,我也对她产生了一种疼爱的感情,却绝没有想到,今后,我和她的命运将紧紧地连结到一起……2天亮了。重重疑虑之中,夏城渐渐就要到了。不知不觉,我的心中又生出那种不祥的感觉,而且随着夏城的临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转过脸来看了看小赵和萌萌,已经有点活跃的萌萌又回复了老样子,眼睛望着车窗外,现出不安和恐惧的神情,身子下意识地直往小赵怀里躲,好象要藏起自己。小赵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眼睛盯着窗外,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好象恨不马上赶到夏城大干一场。
夏城到了。下午四时多一点,我们走下火车,踏上夏城的土地,走出检票口。
夏城是个普通的县城。检票口前是一片广场,广场外面停着很多出租车,再往前是一条柏油马路通向城里,放眼望去,可见城里有不少楼房,行人车辆不少,好象还很繁华,具体有什么就看不清了。
我们和一些旅客走出检票口,立刻有很多出租车司机迎上来:“坐车吗,便宜,两块一位!”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走到我和小赵跟前:“二位去哪儿?上车吧,抱着孩子走路多不方便哪!”
我和小赵随中年司机向站前广场外走去。司机指着前面一台敞篷“港田”摩托让我们上车,这时,一个着装的工商管理人员走过来,手里拿着票据:“哎,老齐,你的管理费今天该交了吧!”
中年司机原来叫老齐,他对工商管理人员陪笑着:“同志,宽两天,宽两天,这几天拉客太少,挣俩钱还不够买汽油的,您明天来,我想法给您凑上!”
工商管理人员:“你总是这样。告诉你,明天你要再不交,我可要罚你了!”
工商人员走开。老齐又让我们上车,自己走向驾驶员座位,就在这时,忽听一阵马达响,三辆摩托车疾驶而来。我到老齐低声骂了句:“妈的可坏了,他们来了……”
老齐手忙脚乱地鼓捣着车,却一时打不着火,这功夫,三辆摩托停在不远处,三个汉子跳下,气势汹汹走过来。为首者约二十七八岁,身体强健,表情凶悍,走到老齐跟前,把手一伸,“拿来!”
老齐慌忙跳下车,用一副讨好又害怕的表情对比他年轻得多的汉子道:“三哥,这……这两天没拉多少客,宽两天吧……”
“拿来!”汉子声音大起来:“让老子费事吗?快点!”
老齐再不敢说啥,磨磨蹭蹭把手伸向怀中。一个青年汉子上前,一把扯开他的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把一元两元和十元五元不等的票子。
老齐想夺回钱,却又不敢,对金世龙央求道:“三哥,给我留点吧,留点加油钱……”
为首的汉子从青年手中接过钱,拿出一张五元的票子扔给老齐,骂了一声:“妈的贱皮子。走!”
三人向别的出租车走去,“都他妈看啥,还不快点拿钱……”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老齐:“这三个人是哪个部门的,收的什么费,还这么凶?”
老齐苦笑一声:“哪个部门?哪个部门的也不是,可又比哪个部门都厉害!”
小赵:“那是怎么回事?”
老齐:“行了兄弟,你就别问了,这是夏城的规矩!”
小赵:“什么规矩?”
老齐不答腔,只顾发动车,可车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就是不动。这时旁边又出事了。只听三个汉子的叫声传过来:“妈的都给我听清了,这两台车不许坐,谁坐就对谁不客气……你聋了,听见没有,快下来,不许坐这辆车……”
我和小赵询声望去,见三个汉子正在使威风,不许两台出租车拉客,车上的乘客正纷纷下车。两台车的司机都是青年小伙子,长得也有些相象,二人从车上跳下,冲到为首的汉子面前,年长一点的叫起来:“金世龙,你们要干什么?”
另一人也叫道:“是啊,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不让人活了咋的!”
老齐看着这一幕,又急又怕地嘟哝着:“这哥俩不是找亏吃吗……”边说边启车,可就是启不着火。
这时,就见那个叫金世龙的汉子指着两个青年司机的鼻尖骂道:“就凭你们这两头烂蒜,敢跟三爷我叫阵?在夏城地面上,你们哥俩不打对好我们弟兄想挣钱,没门儿!我就是欺负你们,就是不让你们好好活,你们能怎么着!”
马大魁:“你也不是工商税务,凭啥收费……”
金世龙:“妈的,我不是工商税务,可我就要收费,你不交就不行!”突然一拳,打得马大魁捂着鼻子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中流出。金世龙又向两个手下一挥手,“给我打!”
两个打手立刻从怀中掏出斧头和菜刀,向马大魁兄弟砍去。
不能再看下去了,还没容我采取措施,小赵把怀中的孩子往我怀里一塞,大喊一声:“住手,不许打人——”冲上前去。
三个歹徒已经凶性大发,根本不理小赵的茬,继续刀爷齐飞,没等小赵冲到跟前,那个二魁已被砍伤,手捂胳膊倒在地上。大魁叫骂着想冲上解救,可自顾不遐,只能边躲闪凶徒的袭击,边叫着弟弟的名字:“二魁,二魁……”
这时,小赵冲了上去,又一声:“住手——”一个擒拿手法,将一名歹徒的手臂拧到身后,按倒在地。
可就在这时,后边另一凶徒悄悄冲上,抡刀向他脊背砍下。
情况紧急,我正要呼喊,却听怀中的萌萌突然尖叫出声:“叔叔……”
萌萌的声音并不大,可小赵听到了,急忙回头,见歹徒的刀正在砍下,敏捷地一闪,刀砍在倒地的歹徒身上。歹徒痛得一声怪叫。小赵笑了一声:“砍得好!”还回身向萌萌招了一下手。
旁观者清,这时,旁边又出现紧急情况,就在小赵制服歹徒的同时,被砍倒的马二魁边骂边挣扎着爬起:“我跟你们拼了……”冲向金世龙。金世龙现出冷酷的笑容,“妈的,你找死!”从怀中掏出一根电警棍,猛地向马二魁的脸上一杵,二魁惨叫一声,捂着脸一下退出好远,金世龙又逼上去:“妈的,我废了你……”先是猛踢几脚,又把手中电击警棍向马二魁身上杵下。马二魁惨叫声起。
这时,我已经把萌萌交给老齐,冲上前去,高叫一声:“住手!”抓住金世龙的手腕向身后拧去,他的警棍掉到地下。金世龙痛得弯下身,但仍然十分凶悍,“妈的,你找死……”又用左手从怀中拔出一把尖刀,向我身上刺来,我不得不放开他,倒退几步,躲开攻击,掏出手枪大叫着:“住手,我是警察……”
金世龙骂道:“警察多你妈了,我是警察他爹,有种你开枪……”骂着舞刀向我冲来。
这种场合当然不能乱开枪。周围人太多,谁知子弹出去打到谁身上,再说,我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出了涉枪案,总是麻烦。所以,我只能躲闪着,警告着。小赵对付着另两个歹徒,一时也无法分神来帮助我。正在着急,一阵警笛传来。两辆三轮摩托车来到,跳下五、六名着装的巡警。
我松了一口气,指着金世龙等人,“快,他们行凶伤人……”
可是,他们并没有听我的,反倒有几名警察分头奔向我和小赵,一名年轻警察甚至要给小赵带手铐。小赵大叫:“你们干什么,我也是警察……”我急忙出示证件:“我们是来这里来办案的……快救人……”
警察们这才住手,看看我和小赵,奔向倒在地上的二魁和另一个被同伙砍伤的歹徒,却没人抓手中有刀的金世龙。我指着他对为首的巡警道:“快抓住他,他是头儿……”
为首的巡警迟疑着走向金世龙,金世龙极为凶横地冲巡警大叫着:“你要干什么?告诉你,是他们先动手打我们的,先把他们抓起来……”
巡警:“对不起,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有话到局里去说。把刀给我!”
金世龙想了想,把刀交给巡警,巡警让他上摩托,他哼了声鼻子:“这我得问问大哥!”说着从怀中掏出手机,大声叫起来:“大哥,我是老三,我和弟兄们让人打了,公安局还要抓我……在车站,有两个小子和我们弟兄过不去,他们说是外地来的警察……好,我知道了!”关上手机:又对同伙大声道:““好,大哥说了,给警察弟兄们一个面子,跟他们走,一个小时就出来!”
我们上了摩托车,顺着大街向夏城公安局驶去。
这就是夏城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从此后,一系列我们没有料到的事情接连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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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们一起到达公安局的只有马大魁及金世龙和他的一个手下。马二魁和另一歹徒因为被刀砍伤送进了医院。
到了公安局大门口,金世龙和同伙及马大魁先后被带进楼去。当我和小赵跟着两名巡警欲进楼时,萌萌突然在小赵怀中哭叫起来:“不,叔叔,我怕,我不进去,不进去……”边哭叫身子边使劲往外挣,我和小赵连哄带劝费了很大劲才把她抱进楼。
萌萌的哭叫声进楼也没有停,再加人多,脚步声,喝叱声,走廊两侧一些办公室的门开了,不少警察把头探出来观看。我们没说什么,倒把金世龙惹恼了,冲着观看的警察们大叫起来:“看他妈啥?没见过呀,我二哥在哪儿,快让他出来,二哥,二哥……”
怪不得他有恃无恐,原来他哥哥在公安局。随着金世龙的叫声,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传来:“喊啥,怎么回事?!”
我回过身,见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从旁边一个挂着“治安科长”牌子的门走出来。他脸颊丰满,穿着便衣,手拿大哥大,显得十分消洒。金世龙一见到他更大声地叫起来:“二哥,是我,我们弟兄让人打了,你得好好处理处理……”
来人对金世龙一瞪眼:“你少说几句。”对几名巡警:“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