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一般的澈涟既然是天日国师,狂傲孤高的萧麟能够是狂风将军,肆意纵横的凤竹邪亦是凤家长子,那么,神秘绝雅的璃浪又会不会有另一个耸动人心的身份?
璃浪,绝色魅惑的璃浪,温文儒雅的璃浪,淡定从容的璃浪,目视苍生的璃浪,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这千变万化的每一面都是他,每一面,却也不是真正的他。
不坚持,我必定会后悔,可是坚持下去,我却不确定,我会不会后悔。
澈涟没有让我后悔,也许,璃浪也不会吧?
“我的宝贝真的长大了,懂得流泪了……”
一声低微近乎呢喃的声音,怅怅如大漠孤烟,在我身后响起,一只温暖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擦去我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我倏地转过头,瞪大凤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灰衣人,抑制不住心花朵朵怒放,然而眼泪却一串一串地滚落!
一袭简朴灰衣,腰悬一杆竹笛,脚踩布鞋,淡漠如出家修道之人,双鬓华发,空旷高洁,翩然若神,比起澈涟若云般缥缈的仙气,他的宁静中包含参透的祥和,那浮满双眸的,是对世人的悲悯,对我的汪洋般的慈爱。
“爹……”我飞快地投进他的怀里,一接触到那阔别六年的温暖胸膛,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这一刻,我是他满腹委屈却不知道怎么倾诉的最爱的女儿,“你的头发怎么了?”
明明我走的时候,爹还是乌发如墨,丰神隽雅,站在我们兄妹身边,就像是我们的大哥,压根就看不出来他是爹爹,怎么短短六年,爹爹就变成这样了?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是我,是我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风柔柔地扬起那灰色的长发,随风飘荡,浓浓心意,丝丝幽绪,凤眸细长湿润,浓重得化不开。
“我的忧儿,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他低低慰叹,柔柔安抚,却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双手颤抖。
“爹……”这一刻,我真的发现自己是个自私得让人羞愧的人,是个差劲至极的女儿!
“没事儿,练功太过了……爹的衣服,就要被水娃娃淹了……”
那平稳安定的嗓音一动,服服帖帖地慰暖了我心头最坎坷最阴寒的那一块,我忍不住噗哧含泪一笑,我最亲爱的爹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哭泣的女儿,比起相对灵活的儿子来,爹爹实在是太笨拙了。
见我展颜,爹爹伸出手,刮刮我的鼻子,“才夸你长大了,这会子又像个孩子,要是你娘在,该说我不懂女儿心……”
爹明亮柔和的凤眸一黯,娘这个字,是爹心头最大的痛,也是我们兄妹绝不接触的禁忌。
“爹一点都没变,笨笨的,要是让竹邪哥哥看到,又该笑您了!”我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你爹爹很笨吗?”爹疑惑地眨眨凤眸,世人好像不是这么评价他的啊。
是啊,在世人眼中,凤家神秘莫测的当家,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奇门遁甲无所不精,文武双全,智慧无敌,真真正正当得起“天下第一人”的称号,可是,在我们三兄妹的心里,他只是一个女儿一闹就会手忙脚乱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安慰的笨爹爹!
可是就是这个笨爹爹,如今却要用整个凤家作为代价,为我注定的命运作全力的抗争!
不,我不能,不能自私至此!
所以,漂泊了六年,我还是回来了,承担自己的命运,用自己的力量,寻找合适的命运之途。
爹说,凤氏子孙,永远都有意无意地把感情凌驾于责任之上,代代如此。
爹说,凤氏子孙,永远团结如一,竹箸抱成了团,就没有任何外在力量能够破坏,所以每一个凤氏子孙,都可以放心大胆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不求闻达天下,但求无愧已心。
爹说,凤氏传至他那一代,只剩他一人,却醉心于修道,几乎绝嗣,幸遇慧黠理智的娘亲,正好生下两子一女,应了五百多年前凤氏祖先留下的偈语。
爹说,宝贝儿,人的命运其实是注定的,只是在有限的条件下选择让自己更加甘心一点的人生罢了。凤氏子孙比平常人稍微强一点的命就在于——命运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唯一的。这,就是祖先给你留下的命运空白,任你随心去渲染。
爹最后说,宝贝儿,你以为你挣脱了命运和责任的束缚,正在追求自己无怨无悔的人生,其实,那或许是命运和责任的另一种实现方式,你无法肯定,你选择的这个人,是否是你命中真正嘱意的那一位——这乱世风云,潜龙在渊,豪杰并起,天下分合,说不定有一天,我的女儿会权倾天下,南临万里山河,又说不定有一天,我凤氏一族,会因逆天而行覆灭无踪。但愿你,选择了,就无悔。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爹,将金凰令的后续行动交代给莫离和是非,我决定回到璃浪的身边,我只有亲自关注了解这件事的发展程度,才能随时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我的计划。
爹的话,句句如鞭,在我的心头烙下深重的痕迹,挥之不去,一鞭,一惊,一鞭,一醒。
选择了,就无悔么?
辘辘的马车穿过细雨朦朦的街道,就着午后慵懒的人流,缓缓停在了凤来客栈前。
红绡瞟了瞟懒洋洋地靠着软垫发呆的我,不愿打乱我的思绪,不声不响地盘坐车前,支起一双媚而不损其威的点漆瞳眸,将一脸灿笑着准备上前招呼的小二瞪得老远,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向以沉静著称的红绡,竟然和人争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