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的话总是这么伤人,人家还不是你引来的?不过,丫头再有不是也是我的妹妹,去留自然由我说的算,丫头,还不过来?”
含着戏谑的嗓音悠悠响起,我顿时大喜!
暗影下踱出一道雪白的身影,雪绫绸的长衫无风自扬,面若朦胧清月,风姿飘逸高洁,尊贵尔雅——真是有够嚣张,这样黑漆漆的夜晚行动,竟然连夜行衣都不屑穿,真是符合他的个性,不过,我喜欢。
“什么风把二哥给吹来了?”
我欢喜地趴在屋檐边向下招手,没注意到自己十分惊险地吊在屋檐边,眼前白影一晃,我已经被暖暖的怀抱搂着来到地上,应龙沉脸跟着纵了下来。
搂着兰雍瘦削而结实的腰不愿撒手,贪恋着久违的温暖,直到兰雍凤眸一挑,露出一抹让外人惊艳却让我心惊胆战的微笑。
悄悄放手,往后退步,还没蹭两步,衣领便被人抓住。
“怎么,还舍不得走?要让老子三催四请才行?”动听的嗓音却吐出粗鄙的话语,简直就像是我的翡翠酒壶里面装满了一文钱一壶的劣酒,金玉其外……
“二哥,风度,风度,不要口吐脏话,会让那些倾慕你的大姐姐们失望的……”
“哼,还不是被你这小魔头折磨的?今天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回去,二还是跟我回去,只不过第一是你自动跟我回去,第二是你被我拧回去,你选吧……”
专横的二哥,呜呜,这哪里是有选择?
“凤公子,忧儿可是先跟我说好的……”应龙浓眉紧皱,面对旁若无人的兰雍,不悦地开口。
兰雍凤眸微眯,似乎没有听清应龙的话一般,我的心头突然绷紧了一根最粗的弦。
“你说什么?”
“你……”
“两位这么有兴致,不妨到屋内细谈。”
旁边突然插入另一道让我头大的声音,甚至带着丝丝温和的笑意,仿佛不胜荣幸一般,我心头一阵哀嚎,猛拍额头——天,我招谁惹谁了?今晚怎么都商量好似的齐聚一堂?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下定决心,要走了吗?”
风姿高华的绝丽男子,目光幽幽,嗓音沉沉地溶入墨夜的深处,仿若一朵未开而凋的幽昙。
“我,其实很自私,搅乱了一池春水,却在发现这春水的底部生了细藻时,无法接受,任性地放手,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当年我一味地责怪澈涟违背了我们当初的誓言,可是,我又何尝给过他安心的理由?人活在这世上,又哪有真正顺心遂意的时候?纵然我曾藐视天下,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天命,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璃,我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家国两全的无奈,但是我已经能够理解你,不会再轻易地逃避,仇恨,像当初对待澈涟那样对你,对不起,我无法完成曾经对你的承诺,我只能说,我也许很自私,但相守很难,相爱的心却不会变。”
我觉得我其实很冷血,经历了那么多,我竟然还能冷静地、冷酷地说完这么一番残忍的话,不止让璃浪脸色刷地变白,便是皱眉倾听的应龙,也眼神一黯,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唯有,兰雍慵懒地坐在躺椅上,半倚半躺,姿态自有名士风流的飘逸洒脱,而微挑的长眉和凤眸,却透出不加修饰的冰冷支持。
凤家人典型的护短心态,哪怕我就是当着兰雍的面再跟一个男子纠缠不清,兰雍也会以为我这个妹妹纵然狡黠也是无辜,错的自然是这些不愿撒手的男人——这样理所当然的心态,已经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走进凤谷的藏书阁,在藏书阁的蜜间里,读到的祖先手札,那扎里,记着现在看来绝对惊世骇俗的秘密一段往事。世人皆说一个茶壶配几个茶杯是夫妻间关系最好的诠释,我凤谷人固然不以为然,恪守一夫一妻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祖训,然到了某一辈,却出了一位狂妄至极的姑姑,绝世美人,几令见者失心,怕是比如今的璃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十三岁仗剑江湖,性情时而豪爽,时而孤僻,可说是亦正亦邪,捉摸不定,但这些都不是出奇的,令我们凤谷人都无法接受的是,十八岁她回到凤谷,足足带回了四位风采迥异、才貌一等一的夫君——别惊讶,这等事,凤谷怎么可能让其流传在外?当年知晓秘密的早被这位祖姑姑的哥哥当代凤谷谷主不惜灭口,但却做不出棒打鸳鸯之事,那祖姑姑后来和四位夫君隐居凤谷,再不踏入红尘半步,四位夫君皆谦让宽和,然心有郁结,英年早逝,祖姑姑亦随之而去。事后这位谷主祖先心情十分沉重,也反思了很久,方留下了那本手札,他说,这世间道德对男子几无约束,却重重羁绊柔弱女子,倘若有一天,将这所有的阴阳颠倒,女子为男,男子是女,男子的心里,难道就不希望与一个女子一生一世地相处?真有那权衡妥协的人,难道这一世能活得开心吗?”
话音悠悠落下,我蹇到兰雍身边,端过冷茶,一气饮尽,明是为口渴,却其实是为了掩饰凤眼梢尾的湿润,兰雍定定地看着我,凤眸微闪,似叹似笑,复又升出一抹复杂深沉。
惊世骇俗的话,惊世骇俗的事情,今晚,我终究不想压抑,不想误会,说开了,一切都好。
也许,我的心经过了沧桑磨砺,早已不复当初的坚硬,我的底线经过一次次无情的踩踏,早已模糊,然而我不能骗自己的是,倘若我一时忍不下心头割舍的疼痛,我这一世,终将在自我折磨和折磨别人的恶性循环中度过,终将变得面目狰狞丑陋,黄泉路上亦难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