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让姬语送秦不语出宫。等二人离开后，殿后走出来三人，分别是大周三公。
天子靠在王后身上，声音有气无力地问道：“如何？”
太傅摇头道：“竟然只尝了自己见过的低下食物，对于珍贵无比的一点没动，足见其人之保守、胆小。”
太保也摇头道：“书院就像是一张画纸，由学子自由发挥。这个秦不语几年都没有出彩之处，形同透明，足见其人平庸，朽木不可雕也。”
天子见最后一人沉默，便追问道：“太师以为呢？”
太师迟疑一下道：“此人若是没有特殊的潜能，恐怕难以承担乾国国君之位。”
天子闭着眼睛，呼吸有些粗重。
大概过了三分钟，三公没有等到天子的回应，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陛下。”王后轻柔地呼唤天子。
天子睁开疲惫的双眼，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嘴上责怪王后道：“王后误我美梦，我刚才在梦中见到我们的羽儿嫁人了，红妆凤冠，好不美丽动人。”
王后眼睛一红，眼泪唰唰落了下来。
天子现在的状态太让人揪心了。若是这一幕传到外面，足以引起九州的波澜。
天子几次想要抬手，抹去妻子的眼泪，可是却都在半途无力地垂下去了。
王后抓住天子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面孔上，强笑道：“会的，等我们羽儿嫁人，还要你牵着她的手送嫁呢。”
“嗯。”天子这一声似是回应，似是呻吟，让王后和三公心头不由一紧。
又是一阵的寂静，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一点声响，连呼吸都尽力控制。
“嫁朽木，余生安稳。”像是攒足了力气，天子良久后睁开了眼睛道：“下令将姬羽许配乾公子秦不语，黄玄豹为护卫将军。”
几人身形一震，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将姬羽公主许配给一个朽木？
黄玄豹为陪嫁将军？
最难以置信的是王后和太师黄佑。
前者是公主的亲母，后者则是大周最大的军事世家。
黄家四百多年前就是前朝商朝的顶尖军事世家，凤鸣岐山后，就叛了商朝，投靠周国，一直充当了灭商的急先锋。
周朝建立后，黄家就一直作为顶尖军事世家存在。如今的黄家更是“龙虎豹”三父子并立于大周，强盛到了极点。
不给几人质疑的机会，天子说完，就直接闭上眼，然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一言九鼎，这就是天子的威严。
十日后，天子接见乾国使臣景渊，同时也传唤了大周基层公务员，御马监栏寺秦不语。
大殿内，景渊先是对于乾国的遭遇痛哭流涕地诉说了一番，然后提出了乾国国君的请求。
“惟愿天子册封公子秦不语继位国君之位，以延续乾国国运。”
天子动动嘴皮，侧耳以听的王子姬服代传道：“准。”
居于王座之上的天子，他的腰已经无法挺直了，而且每天都更加佝偻，甚至现在连说的话，都无法传达众臣，需要王子复述。
景渊大喜，立刻高呼着叩拜道：“谢天子。”
他已经来到镐京很长一段时间了，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像是度日如年。有了礼部供应吃食的他，反而瘦了很多。
接着就是宣在殿外等待的秦不语入殿听旨。
天子的变化让秦不语内心一惊。
短短十日未见，天子就像是又老了两三年一样。
秦不语保持了脸上的木然，下拜道：“大周御马监栏寺，乾国公子秦不语拜见天子。”
天子吃力地发声道：“免礼。”
“谢天子。”
接下来天子轻轻点头，老内侍就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
秦不语急忙跪好。
“察，乾国历代国君皆忠于职守，戍边有功，其公子秦不语又品性温良，才能卓越，特赐婚与公主姬羽，以彰大周与乾国之永结同心。”
姬语难道还有个妹妹叫姬羽？
这是什么取名啊？
秦不语内心抓狂，对着赐婚对象更是起鸡皮疙瘩，可表面上还是欣喜地接下来了。
没见过又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娶公主啊。
大周共主四百年，乾国就衰了四百年，从来可没有体会过和公主联姻的待遇。
所以就算公主是一头母猪，秦不语都得接下来，乾国上下也会喜滋滋迎回去。
“圣旨。”
第一道圣旨刚到手里，内侍的声音竟然又一次响起。
秦不语急忙再次跪好。
“乾国遇难，国君遭创，应乾国上下所请，封公子秦不语为继国君，望尔秉承祖愿，尊礼朝宗，护卫九州。”
“下臣秦不语谨遵天子圣旨。”
接受圣旨，是需要低着头，表示对天子的恭敬，又要高举双手来承接圣旨，以示圣旨的尊贵。
感受到手上又一重，秦不语这才收起了累人的姿势。
“圣旨。”
然而内侍的声音又让他马上规规矩矩地跪好。
“姬羽公主新婚，赐黄金十万两、珠宝十箱、绸缎百匹、卫队一千，驸马秦不语，赐五品神器蛟龙铠甲一件、御马一千、另封卫将军黄玄豹为护卫将军。”
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的秦不语内心震荡不已。
天子莫非是要将欠了乾国四百年的，一次补偿给自己？
不管怎样，秦不语从大周监寺一跃成为大周驸马，实现了人生的超级飞越。
“谢天子。”
景渊也满是震撼地跪在地上，比秦不语还要狂热地感谢天子。
主臣二人在内侍的引导下晕乎乎地出了王宫后被冷风一吹，这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天子没有忘了乾国四百年护卫边疆之功啊。”
景渊像是熬成婆的媳妇，感动地稀里哗啦。
相比之下，作为主角的秦不语就淡定很多，回到家里后，每天依旧是两点一线，在御马监和家之间来回，直到半个月后替代他的人到任了，才交接了工作。
空闲下来后，秦不语就想着拜访一下过去帮助过他和妻子张瑶的邻居华府，可是却发现华府已经空了，华老夫妇不知所踪。
“真巧，张瑶走了，华老夫妇也走了。”秦不语眼神若有所思，随后自嘲一笑，将盆栽放下后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周上层的动荡终于影响到了平民，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在镐京上空。
这种气氛，不得不让人们想起不久前的“夫子升天”。
一日，王宫的内侍找来，是平日里只伺候在天子身边的老内侍。
“天子身体不适，可能就度不过这个年关了。”老内侍挥退了所有人后，突然抹着眼泪对秦不语涕声说道。
秦不语身体一震，“嘭”的一下跪下，将头埋在地上，悲呼道：“天子。”
老内侍眼疾手快地扶住秦不语，而秦不语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到自己身边的，他被扶起，身体也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就像是一只玩偶。
老内侍感动道：“驸马的孝顺之情，老奴看了实在感动，这个不情之请也就好意思说出口了。”
不情之请？
秦不语心里咯噔一下，被算计了。
“是这样的。”老内侍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说道：“天子眼前日渐虚弱，公主至孝，不忍离开榻前，所以托老奴来向驸马请求暂缓婚姻。”
“这……”
“至于行程驸马就不必担心了。”
老内侍拉住秦不语的手，也让他的话憋回了肚里。
“驸马的国家处于危难之际，公主也不忍心让驸马留在镐京，所以驸马可以先一步带着恩赐，由黄玄豹将军护卫着回国。等公主尽了孝，就自己前往乾国完婚。当然，即便暂时不完婚，公主也会尽自己作为妻子的义务，抚养两位公子、公主。这样一来，也避免了两位小贵人娇嫩的小身躯遭受旅途的折磨。”
老内侍说完，拍拍手，就有宫女进来，抱上了两个孩子。
人质。
秦不语心里马上就想到了天子的目的。
但正是想到了，所以才不能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抱走。
“内侍大人。”秦不语追上去，叫住步子已经迈出院门的老内侍。
“驸马还有交代？”老内侍干瘦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显得有些阴冷。
秦不语对老内侍深深一拜，沉声道：“请告诉公主，就说‘秦不语请她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等我稳定了乾国，能够给她们母子一个稳定的家后，就接她们母子回家。’”
“老奴一定传达驸马的交代。”
老内侍对秦不语弓着腰道：“老奴告退，请驸马止步。”
空旷旷的房子中，只剩下秦不语一人，看着两个孩子留下的尿布、木床、玩具，更加深了他的孤独。
他就望着这些孩子存在过的痕迹，一直发呆。白天发呆，晚上发呆，直到第二天景渊来了，焦急地唤醒秦不语，问道：“小公子呢？”
“孩子……”
秦不语漠然道：“暂时留在他们公主母亲身边了。”
景渊失声道：“人质？”
“总之他们不会有事的。”秦不语面无表情道：“去联系黄玄豹将军，尽快启程。”
“喏。”景渊像是霜打的茄子。
五日后，送亲的队伍，确切地说是回程的队伍在城外列队，老内侍代表天子前来送别。
“请内侍大人将这两个荷包交给公主，里面是我给孩子起的名字。男孩叫秦刚，女孩叫秦柔。”
“老奴一定送到。”
“启程。”
秦不语登上三架的马车后，随着景渊一声高喊，一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