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一周,林暮辞曾在顾朝朝的婚戒上做过手脚,这件事除了唐宇,没有任何人知道。
唐宇跟在林暮辞身边多多少少也有二十几年了,但他依旧摸不透林暮辞的想法,准确来说是看不清林暮辞对顾朝朝的想法,对于一个权势滔天的人而言,如果他想要监视一个人,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动手。
所以他猜测,有人用心了。
在此之前,林暮辞认为以顾朝朝的性子,是不会将婚戒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的,可事实如此,他心中自然是少不了高兴的。
这一次顾朝朝的山雨城之行,原本是打算让唐书花颜暗中跟着的,结果南朝那边出了点事,就临时换成了他。
他除了每天盯着顾朝朝的一举一动以外,还要暗中调查顾朝朝的身份,不过暂时,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一趟行程,除了林暮辞的人跟着顾朝朝,还有林老太太的人。自顾朝朝来到山雨城的第一天,林家老太太就一直派人暗中跟踪着她,说好听点是保她安全,其实不过是监视罢了。
可能这就是豪门贵族的一贯行事作风吧!
林老太太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她的孙子,以及她的重孙子。毕竟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最希望的不过是能享受天伦之乐而已。
那天林老太太在电话里特意吩咐唐书,务必让林暮辞接回顾朝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本就没有抱任何的期望,所以在知道林暮辞的意思之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再不多言。
她这个孙子,她了解不透,却了解够深。小时候的林暮辞,在南朝前任朝主的教导之下,一颗心冰冷无温,做事狠厉,对于情爱,他更不会是第一个低头的人。
这尘世,婚姻是一场关于两个人的修行,林丽雪能做的,也只有放手。
她希望孩子们能够在爱里彼此温暖,彼此原谅,在婚姻里,每一次的受伤,可能都是为了让彼此之间的爱更加坚定。
······
山雨城的夜空,比星禾要美很多,繁星点点,幽静明亮,仿佛此刻正置身于空旷的山谷一般。
顾朝朝抬头望着望着,想起了小时候。
记得第一次纹身的时候,她哭了很久,后来那朵红色的五瓣梨花绽放在她胸前的时候,她破涕而笑。
她终归是一个小女孩,对美好的东西还是喜欢的。
在国际上,每一个神秘组织都有属于自己的标识,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只认标识,不认人。
清河组织的标识就是一朵红色五瓣梨花。
后来,顾朝朝便喜欢上了梨花,她天天在石鬼面前吵嚷着要种一院子的梨花,石鬼又拗不过她,便让人在她的屋前移植了一大批的梨花树,每到四月初的时候,满园的白色,银装素裹,像极了四月的第一场雪。
顾朝朝的院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雪园。但相比于梨园的“花开不败”,雪园有自己的春华秋实。
提及梨花,林先生为什么会喜欢梨花呢?
此时此刻,这个念头,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顾朝朝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转身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还未亮,顾朝朝便醒了,她睁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回想起昨天夜里的那场梦境,梦里,她似乎回到了雪园,在那里看了一场又一场的花开花落,她还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林暮辞。
他的模样,仿佛还停留在脑海里,无法散去。顾朝朝闭上眼睛又眯了一会儿,便洗漱下楼,韩知北约了她今天见面。
山雨城的初夏,早晨时分的天空还笼罩在一片雾色之中,酒店里,韩知北一早便在大厅等她了。
顾朝朝到楼下的时候,就正好瞧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韩知北,他愈发的成熟稳重了,黑色的西装也越来越适合他,她走过去,两眼带笑,“小北哥,这么早?”
韩知北笑了笑,“醒了,带你出去走走。”
街道上,烟雾迷蒙,时不时的有几辆汽车驶过,靠近路边的商店也都陆陆续续的开门营业,还有一些踩着三轮车的小贩,高声叫卖着,两个人慢悠悠地并肩走着,韩知北低眸看着脚下的石板路,他期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走下去。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事事顺心,更多的不过是事与愿违罢了。就像这个世界上,更多的只是普通人。
“你在星禾,过得好吗?”今日才想起,昨天夜里,还没有来得及问候她在星禾城的生活。
“好啊!想必你也知道,顾家在星禾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这是事实,不过,顾朝朝说的有些讽刺。
韩知北不知其中缘由,也不便多问。
“朝朝,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韩知北侧头问。
“过两天就走。”
韩知北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你不打算看看小茶?”
顾朝朝轻声说:“她有学业要忙,我就不打扰她了。”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对了,我给你们带了礼物,一会你跟我去酒店拿一趟吧。”
“嗯。”
两人周围弥漫着雾气,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过了好久,韩知北低低的说:“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强留。”这话听起来苦苦的,似是在怪她。
顾朝朝浅笑着,她看着眼前走不到尽头的路,低声说:“小北哥,你又何苦这样呢?”
闻言,韩知北苦笑,笑自己情不由己,可有些话始终是不能说,他怕说了,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珍重。”千言万语,唯有珍重。
“韩先生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顾朝朝停下脚步,侧身抬眸看着这个比她高出很多的男孩。
韩知北摸了摸她的头,忧伤的眉眼带着笑:“朝朝,你要记得回来,我和小茶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顾朝朝点头,晨光散落在她的眉梢,安静美好,她回答:“好。”
她和韩知北吃过早饭之后,又去酒店拿了礼物,临走之前,韩知北在车厢内朝她挥了挥手,却没有说再见,他向来不喜欢说再见。
他怕,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酒店里,顾朝朝刚洗完澡,便有人打来了电话,她拿起手机,是宋允。
“朝朝,你去山雨城了?”听到她的声音,顾朝朝确实有些想念韩小茶。
她擦拭着头发,有水滴落在茶几上,她淡淡的应:“嗯。”
这边,宋允试探性地问:“和·····我哥?”
“嗯。”
闻言,宋允的八卦小宇宙在燃烧,在沸腾,不过很快就被顾朝朝浇灭了。
“我和你哥,只是顺路而已。”
宋允才不相信呢,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朝朝,早知道我就请假跟你一块去了。”
顾朝朝放下手里的毛巾,坐在沙发上喝了半杯水,问:“你来山雨城,有事?”
“也没事,是‘司南’。他也去了山雨城,真是奇怪,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往山雨城跑?”
顾朝朝神色微顿。
一座城,不过是一个人安身的地方罢了,至于是哪座城,又有什么所谓呢?
·
一座城,可安身立命,却回忆如潮,若是高兴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这里,不美好。
其实,故事也曾如蜜糖般美好。
晌午时分,阳光透过云层,照耀着大地,也照耀着人心,墓园内,杜宇南正站在韩琪的墓碑前,他的双眼微红,却没有一滴眼泪。
也许你会以为,他曾深爱着刻在墓碑上的女子。
没错,的确是深爱过,可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没有人会记得,恐怕当事人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杜宇南年轻时样貌不差,再匹配上他在设计上过人的才华,不论是走在任何地方,都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全场的焦点。
当年“司南”一夜成名,盛极一时。有一次关于他的采访,采访中,当他被问到:“司南先生,你被很多年轻女孩视为梦中情人或者是结婚的对象,对于此事,您怎么看呢?”
那一刻,台下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在期盼他的回答,只见他微微抬起头,寻找到距离他最近的镜头,深沉的眼眸里饱含深情,仿佛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他的心上人。
时至今日,每每有人提起“司南”的往事,还是会将那番话拿出来说上一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深情的好男人。
“杜宇南这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分明不过是一句连女主角名字也没有提起的承诺,何苦呢?
可偏偏有人傻傻的以为这便是爱,是苦尽甘来。
“原来大名鼎鼎的‘司南’,也会来这种地方。”身后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杜宇南转身,看见了顾朝朝。
眼前的女孩,脸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略显苍白,乌黑的长发用一朵白色的玫瑰高高扎起,白色的纱裙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摆动着,仿佛脚下绽放出一朵白色的曼珠沙华。
杜宇南深深的看着她,他对这个女孩不太了解,只知道,她自始至终对他都充满了敌意。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顾朝朝的眼睛被黑色墨镜遮挡,看不清神色,她慢慢的走近杜宇南,在他的身边站定,她手里的那束红玫瑰,在阳光下,特别的刺眼。
韩琪离世之后,杜宇南曾多次来山雨城祭奠,每一次来,他都会遇见顾朝朝,每一次来,她的手里都握着那样一束红玫瑰。
“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告辞了。”
顾朝朝笑,肆意洒脱,字字句句剜骨扎心,“我不阻止任何陌生人来祭拜师母,但你,不配。”
听听啊,简短的一句话,强调了杜宇南的身份,也提醒了他不堪的过去。
对他而言,有些过去,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成为过去。至少这辈子,他必然会一直活在有韩琪的过去里。
杜宇南没有说话,他心里也疼,脚步也跟着有些踉跄,只是就像顾朝朝所言,他不配。
杜宇南走远了,只留下顾朝朝一个人,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是韩琪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原来,那时候的她已经不怎么笑了。
顾朝朝迎着她的目光,淡淡的笑着。
“师母,朝朝回来了,朝朝来看看你。”
那天,顾朝朝在墓园和韩琪说了很久的话,回来之后,她便收拾了行李,人不能一直对过去留有念想,有时候太过安逸,会让人产生惰性,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