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打乱了风的旋律,狂风报复般的吹向骑马的人,把他吹得摇摇欲坠,险些跌落马下,下意识的抱紧马脖子,紧贴马腹,那里还有一丝温度。想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这狂风突袭,大概在这夜色下奔行了很久,能坚持走到这里,完全靠着身体的本能,和那压身上在使命。
朔方郡领六县,临戎、沃野、广牧、朔方、大城、三封。郡治在临戎,而在今日临戎城被休屠攻破,朔方郡守被杀,朔方郡校尉领兵突围,护羌校尉伏鲜前去接应,中伏大败,伏鲜被杀。大军溃散逃至朔方城仅几百人。朔方校尉阚承收拢溃兵,坚守朔方,派出十于骑前去五原郡求援,仅一骑突围而出,随后两万休屠人,将朔方围的水泄不通。
消息传至西安阳,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听完呆立当场,局势恶化之快超乎所有人想象,让人措手不及。本以为天降风雪能阻止休屠人的进攻,没想到才过几天,朔方郡全线丢失,仅剩下一个朔方县城,还被大军包围,护羌校尉战死,两千军马损伤殆尽。
护匈奴中郎将张修急忙升帐议事,一众将领听后也是惊恐不已,整个帐篷寂静无声。个个脸上露出茫然,等待着中郎将的下令,是前去派兵接应,还是撤回五原郡,此种情况大家都没了主意。张修看向中郎将长史,现在只有他还能有点主意,这些武将只会冲锋陷阵,像这样的情况完全指望不上。
“尽快安排人前去晋阳和洛阳求援,将此地情况上报张刺史和朝廷,至于朔方城之事,还请中郎定夺”长史道。
“朔方县城里还有几百我军将士,还有朔方县城的数万百姓,我等即是将士,怎可袖手旁观,眼看他们被休屠人迫害”张修双目通红,咬牙道“休屠人伤我将士,我必让休屠人血债血偿。”
“我军除去留守九原县的七百士兵,其中还有高司马正在训练的两百引兵,在西安阳军营的只有一千五百人。全是步卒,最多能派遣一曲前去接应,留下一千人确保五原郡安宁”长史到。
“我亲领一曲前去朔方郡,若两日无音讯,长史便带军回五原县,和高顺合兵一处,坚守五原,以待朝廷援军”张修道。
“此事不可,中郎乃一军主帅,怎可轻离中军,若将军有所不测,到时士气大跌,士卒溃散,中郎该当如何,我等又该何去何从”长史道。
大帐中司马,军侯也急忙反对,个个请战。
“此事我不亲去恐不能善了,看向将领们,你等前去,可有胜算”张修严厉道。
一众将领顿时闭嘴,五百步兵,冲开两万人的包围,进去朔方县城都很是困难,更别提再率兵杀出重围。此事不是简单能够完成的。
随后让人取过来护匈奴中郎将印鉴和节杖交于长史道,“此节杖乃朝廷所赐,不听军令状者,司马以下可先斩后奏”说完看向众人。
“中郎三思”长史急忙起身跪拜道。
就在这时,一侍卫进来禀告,言军营外有一支骑兵,是五原郡士卒前来支援,领军的是別部司马吕布。
护匈奴中郎将所统领三营兵马归光禄勋所属,是中央置西北方直属军队,主管匈奴等异族事物,不参与地方管理。五原郡兵是五原郡守直管,小郡设校尉一名,可统领两千人,大郡可设校尉三人共统领士卒六千人,五原郡是小郡,只有校尉一人,下设司马二人。
两支军队互不统属,但因都驻扎在五原郡彼此倒也了解。只是最近各地战乱四起,国库空虚,军粮克扣严重,直属部队尚且武备不整,这些地方部队更是艰难。要不然朔方郡也不会那么快被休屠人攻破。五原郡多有马商,靠郡守和马日商支持,勉强拉起一支骑兵。
“吕布,听闻此人,骁勇善战,武力惊人,在五原郡赫赫有名。平复多次异族叛乱,每战必先,连草原马贼听闻此人都闻风丧胆”长史道。
“这吕布真乃义士,深夜不惧风雪前来相助,传令下去,多备肉食,犒劳五原郡将士,你等也下去歇息吧,多派士卒巡视”张修道。
大帐之中只剩下张修与中郎将长史,两人走出帐篷,迎接一下五原郡司马吕布,虽然二人地位比吕布高处不少,但现在五原郡将士主动前来,他们也要给足面子,礼尚往来。
“五原郡司马吕布拜见中郎将”吕布带着成廉和曹性来拜见中郎将张修。
“吕司马能深夜前来,不惧风雪,张某谢过。”张修道。
“中郎将言重,中郎将虽不统属我等,但同为朝廷效命,又同在五原,理应同气连枝,共抗休屠。布听闻朔方郡被休屠攻陷,急忙前来,失礼之处还望中郎将恕罪。布愿领属下兵马明日一早前往朔方县城,还望中郎将允许”吕布道。
“吕司马稍安勿躁,将士风雪中赶路,想必损伤严重,吕司马在营中修整几日,和长史一起返回九原县,守好九原县城。我已和长史商议完毕,明日我亲带一曲五百人前往朔方城”张修很是欣慰,满脸笑容看着吕布道。吕布的到来对军队士气提升很多,张修也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中郎将此话何解,中郎将率五百步卒去朔方,是要彰显中郎将为国尽忠,还是中郎将觉得愧对朝廷一心求死,为了些许虚名置五原郡百姓不顾,这样的中郎将布也不削为伍。”吕布言辞犀利。
张修被吕布说的有些难堪,本身休屠和匈奴叛乱他都难辞其咎。与其事后被朝廷问罪,倒不如战死杀场,不求青史留名,也不愿背负骂名,辱没了列祖列宗。
吕布的话直击张修软肋,挑明了他为了怕担责任,为了名声主动求死,还要带五百士卒,更是弃五原郡数十万百姓。震耳发聩,如醍醐灌顶般的敲打在张修心头。
张修踉跄一下,险些摔倒。看向吕布那坚毅的脸庞,笔直得身躯,再想到自己有些佝偻身影。张修觉得自己老了,老的有些懦弱了,失去了并州人的血性与担当。
他当护匈奴中郎将已有十年,每日小心翼翼的和这些异族打交道,换回的是什么。是背叛,是屠杀。是他们的得寸进尺与自己的唯唯诺诺,到最后,自己只能求死的有些尊严,有些名声。真是荒唐,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既然忍让换不回和平,唯有战,若想平息纷争,先要陷入纷争。张修想明白了这些,对着吕布深深一揖道“听吕司马一席话,修受教良多,今修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绝不后天半步。”
张修在军中威望甚高,是军中主心骨,若他战死,军中大乱,云中郡,五原郡,朔方郡,雁门郡必将各自为战,局势崩坏,全部落去异族之手。
“吕布听令,命你率领部下骑兵五百,另外本将部下五百步卒也归你统帅,前去解朔方之围,你本不归我统领,事情紧急,本将自会上书于朝廷,
你可还有别的要求。”
“吕布遵命,中郎将的步卒可否是弓弩手”吕布看到张修恢复血性,很是高兴。
“准,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张修道。
“布愿立军令状”吕布道。
“长史,你帮吕司马准备粮草弓矢”张修转身对长史道。
“诺”长史也很欣慰,他是最了解张修的人,道现在这个结果,没有比这更好的。
“多备箭矢即可,粮草不用准备,骑兵擅长突袭,有粮草拖累反而不妙,备三日干粮足矣”吕布道。
次日天色微亮的时候,吕布带着军队已经走在赶去朔方城的路上了,经过一夜的风雪,天空已经放晴,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从薄薄云层后面那抹嫣红就能知道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
朔方离西安县城不足百里,骑兵极速行军半日可达,吕布并未加快行军,保持着正常的行军速度。让后面的五百弓手不至于掉队,吕布和曹性,成廉商议着行军部署。曹性统领五百弓箭手,吕布统领三白骑兵和成廉统领两百骑兵。
清晨的阳光照在朔方郡的城墙上,将朔方郡城墙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朔方郡的城墙并不高大,但在影子的衬托下,倒也威武雄壮,阚承走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上士卒一脸的疲惫,也忧心忡忡。当看到士卒眼睛里的坚毅从未散去,内心也坚强了不少,临戎城下他们败了,败的那样彻底。可和休屠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朔方县士卒共一千两百人,阚承将其分为三部,每部四百人。将县兵和郡兵打乱,和逃回军队混编在一起。又在县城招募民夫青壮,准备垒石滚木及搬运箭矢。
朔方城东临汾河,西边多山林,难以展开大部队进攻,休屠人要想进攻朔方城唯有南北两面,北面与西安阳县城接壤,相聚不过百里不到,休屠若大军从南边进攻,县城被破则可从北面突围撤退至西安阳县。所以休屠大军从北面进攻可断其归路,果然在北面的地平面上出现了一条黑线,越来越多的休屠人出现在北方。城墙上也想起了战鼓声,守城将士们紧握兵刃,弓箭上弦,一场守城大战拉开序幕。
休屠人冲到城下,并没有过多言语,连象征性的招降也没有,在他们看来,这座县城最多半日即破,两万人对一千,实力悬殊太大,加之休屠人反叛,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根本就没把朔方城放在眼里,他们想的是攻破朔方城怎么瓜分汉人的财富和粮草。
先头部队已经脱离大部队抬着云梯冲向朔方城的城墙,休屠人不善于攻城,能造出这么多的云梯已是不易。更不可能有其他的攻城器械,休屠人的短弓也很难压制住城墙上面的弓箭手,索性就没派出,直接就是抬着云梯硬沖的架势。没有丝毫的掩护,在城墙上的弓箭手看来就是一群活靶子。果然在距离休屠城墙三十步的时候,第一轮箭雨落下,瞬间倒地一片,一次至少射杀五十多休屠人,还有十几人在那里哭喊。休屠人不闻不问继续抬着云梯冲向城墙,越来越多的箭雨落下,地上躺着的休屠人也越来越多,哭喊声也越来越大。
几轮剑雨过后,休屠人终于冲到城墙边,顺着云梯向城墙上爬去,地上的哭喊声也渐渐被云梯上的喊杀声所掩盖。
“放垒石,滚木,弓箭手不要停,找机会推倒云梯,”阚承大声喊道。一个个磨盘大的石头从天空落下,休屠人躲闪不及被砸的脑浆迸裂,有的云梯被五六个守城将士合力用长戟推到,上面的休屠人被摔得浑身碎骨。战斗刚一开始就进去白热化,越来越多的休屠人倒在地上,尸体铺满了厚厚一层又一层,休屠人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依旧吃力冲上云梯。
慢慢的有人冲到了云梯顶端,叼着武器冲上城墙,双方正式短兵相接,滚石失去了作用,冲上城墙的休屠人越来越多,汉人出现了伤亡,正在飞速扩大。阚承带领着一屯,到处救火。勉强保卫谢这摇摇欲坠的城墙。
休屠人进攻的猛烈超出了阚承的想象,本想些四百人可以坚持到下午,可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出动后辈力量,那怎么能守住朔方郡。
城墙的休屠人已经和汉军一样多了,阚承无奈,提前叫出第二部出战,突然的生力军出现打了休屠人措手不及。
许多休屠人来不及返回云梯就被从城墙上赶下去了,摔死摔伤者无数,汉军乘机整理城墙,损坏云梯十余架。休屠人稍作准备继续攻城,迎接他们的又是箭雨垒石。战争从早晨持续到午后,汉军伤亡超过三百人,休屠军更是超过一千,第一部守城的更是死伤大半,城墙上的滚木垒石消耗一空,城墙上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汇成小溪顺着内城楼梯流入城中,城门楼更是几经周折,都是阚承亲自带人抢回。
阚承已经浑身伤,头盔已经不知去向,脸上的刀伤已经凝固,左手垂下,单靠一个右手握住布满缺口的大刀。但他始终没有叫第三部出战,能否守住今日,就看第三部士卒,如果提前出战,有可能天黑之前被攻破。
“吕司马,我们上把,”军侯不知道第几次催促吕布了。
“不,在等等”吕布盯着城墙上的汉军,眼睛一动不动。语气冷漠平淡。
军侯无奈,只得继续隐蔽下去,他们正午的时候就赶到了朔方城,一直埋伏在这密林中,看着朔方城墙的汉军一个个倒下,真想冲上去杀光那些休屠人。奈何司马没有下令,他也不敢造次。又过了一个时辰,城墙基本上被休屠占领,城门已经被打开,休屠军队已经缓缓向城门移动,看样子朔方城破了,没有进去朔方城的军队也蜂拥的向城门跑去,一时在无阵型可言。
就是现在。
吕布和成廉各带一部骑兵从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向休屠大军斜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