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三个人回兰州了,电话机可就遭了殃,一天就没闲着,电话一会儿打出去一会儿接进来。
此时此刻,时钟指向上午11:20。
在费家营一处写字楼的九楼,有这么一个画面:
一个房间里坐满了人,东靠一个,西歪一个,沙发上倒一个,茶桌前窝一个,窗户边站一个,有大笑的,有抽烟的,有电话里叽哩呱啦乱叫的。
屋里乌烟瘴气,吵闹混乱。
杨箭羽在给齐东强打电话。
陈世卓在跟王哥通话。
至于郭啸川,躲到角落里,右手张开,伸出五指,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偶尔听到一句“我的话说给你听……”在说给谁听呢?
而周云先,陪着前来造访见面的人聊天喝茶。
且听杨箭羽在电话里与齐东强说着
“我们几个都来了。”杨箭羽说。
“我出不来,在单位,这几天加班。”电话那头齐东强说。
“不会吧,真的假的。”
“是真的。”
“大家是来看你的。”
“我知道。”
“那你请个假呗。”
“不好请,实在不好意思。”
“想想办法,别那么‘柴撒’。”杨箭羽用兰州话诙谐说。
“这几天有特殊事情,不能请假。”
“不就看你的态度了,有诚意咋都能想到办法。”
“我在出差,回不来。不,是回不去。”齐东强把“来”赶紧改成“去”。
杨箭羽没有想到这有什么区别,接着追问:“你的意思是不在兰州?”
“是的。”
“掘坏唠,把人柴哈唠!”杨箭羽用兰州话说。
“聚会就不能参加。”
“靠,刚才你还说加班,这会儿又出差,编都编不圆。”
“真没办法。”
“呕哟,跟真的似的。”
“就是真的。”电话那头齐东强说的很坚决,不像在开玩笑。
“大家都来兰州,你家就在兰州,你真的不来?”杨箭羽真是打死也不相信。
“没办法,跟大家说声抱歉。”
“我们提前来,还指望能见见你。”
“让大家失望了。”
“你好意思?”杨箭羽又补充说:“那年你去武汉,大家可都陪着你。”
“感谢大家了,对不住大家了。”
“郭啸川还专程从外地赶到武汉陪你,还有韩保国和陈世卓,人家都牺牲自己的工作时间陪你一个多星期。”
“这次真的出差。”
“人家还请你喝的茅台!”
“是啊。”
“七八天都给你安排好好的。”
“是的,我这次真不方便。”
“你也是每月一次不方便吧?”
“嘿嘿,是的。”
“你这夯客!胡佳音呢?她可以来吧?”
“她更去不了。”
“有点过分啦,你别开玩笑,行不?”
“她也不能去。”
“都是同学,她又不能完全听你指挥,真躲着不见我们吧?”
“她更不在兰州,早就调到北京了。”
“哦?怎么没听到谁说起过?”
“好几年了,你在北京也不知道?”
“这么意外!你竟造新闻!”
“是的。”
“那你先来聊聊,这么多年没见。今天抽空来一下呗,就今天,或者就某一天。”
“真的不行,没时间。”
“唉——”杨箭羽长叹一声,终于要放弃了,又说:“把电话给陈世卓,你跟他说。”
“不用不用了,你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我给他。”说着,就喊陈世卓。
“真的不说了,真有事,我挂了。”齐东强那边像逃跑似的真的就挂断了电话。
“切。”杨箭羽听着电话的忙音,怔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齐东强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呢?是对谁有意见吗?杨箭羽想着,郭啸川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提着电话走过来问情况。
杨箭羽说齐东强不能来,郭啸川怎么也不相信,因为他认为大学期间,他们几个是关系最要好的人,他们几个来到他的城市,没有理由他不出现。
不行,郭啸川要亲自再给他打电话落实个究竟。
郭啸川拨着电话暂且不说。
那边,陈世卓也聊得开心。
“王哥,我们最忘不了您对我们的关照。”
“你们这群大学生,都是有出息的人。”电话那头是一个细声细气的男人的声音。
“王哥,我们那时候就是穷学生,感谢您。”
“别提那时候了,小事情。”
“我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小兄弟,永远记得王哥。”
“你们应该都混得比我好。”
“那哪能,您是老板,我们是跟着您混的。”
“呵呵,好多年了。”
“王哥,把您的住址发过来,下午我们去家里看您。”
“不用客气。”
“不行,我们已经到了,怎么能不去看您呢!”
“都谁能来?”
“还有杨箭羽,他也非常想念您,还有——”陈世卓看着郭啸川。
“嘘——,我不能去。”郭啸川赶紧挤眉弄眼,借故推辞。
“就我们俩个。”陈世卓马上收住,反应还算挺快。
“好啊,我也确实想见见你们。”
“几点钟合适呢?王哥。”
“你们看吧,什么时间都行。”
陈世卓想到应该吃完午饭过去,于是说:“下午两点吧。”
“好,就这么定了。”
又客气了一通,挂了电话。
陈世卓还呆呆地坐在那里,沉浸在刚才的情境里。
杨箭羽走过来,拍了拍陈世卓的肩膀,说:“齐东强来不了了。”
“那啥时候能来?”陈世卓根本没感到惊讶,问。
“他说出差,这几天都不能来。”
“正常,正常,预料之外,情理之中。”陈世卓好像早就料到一样,平静得反常。
“为啥?你好像早就知道?”杨箭羽说。
“符合他的性格特点。”陈世卓说。
“不会吧?”杨箭羽还是不解。
“上学时不就这样!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陈世卓说。
“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郭啸川说。
陈世卓摇摇头。
郭啸川接着说:“我也给他打了电话,人家就是没商量的余地。”
“又废了半天嘴皮子,胳膊都挥酸了。”杨箭羽取笑郭啸川说。
“我还打电话不?”陈世卓问。
“靠,你以为你面子大些?”杨箭羽说。
“不打,他不会挑理说我没给他打电话。”
“我们打了不就行了,他知道我们在一起。”杨箭羽说。
“对这种人还计较那些?他会真在乎吗?”郭啸川说。
“他或许有难言之隐。”陈世卓想到前些日子于本松跟他提起一句齐东强与胡佳音离婚的事,便又问:“胡佳音也不能来吧?”
“是的。”
“哦,知道了。”陈世卓觉得可能是不好意思见大家,怕大家追问?但现在被追问的话语不是更多?
他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周云先从茶桌边起身走过来,得知齐东强不来,也气得直骂。
中午12:30,大家找了一家手抓羊肉餐馆,与一群学校的旧交吃过了午饭,朋友们都各自散去。
陈世卓和杨箭羽到街上买了两瓶酒、虫草和一些干果做礼物,便匆匆忙忙赶往王哥家去了。
目送着他俩消失在人来车往的街头,郭啸川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电话,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周云先等了一会儿,看样子郭啸川的电话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就点着了一支兰州烟,狠狠地吸了一口,优哉游哉打电话给付海英,叫她准备参加今天的晚餐,研究着去哪里吃饭,怎么走,谁开车的问题。
郭啸川电话终于打完了,对周云先说有事要出去,一会从箱子里提了些东西走了。
陈世卓和杨箭羽到了王哥家,王哥热情地让他俩进屋坐在客厅木艺沙发上。
寒暄过后,王哥说:“我就知道你们的爱好,我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一弓腰从茶几底下拖出一捆啤酒,噼噼啪啪,非常利索地打开几瓶。
“世卓胖了,箭羽还这么瘦。”
“呵呵,我是喝酒喝的。”陈世卓说。
“我不是喝酒喝的。”杨箭羽说。
王哥向屋内呼喊着:“喂,快拿点花生米来!”
王嫂从卧室出来,端了一碟花生米放在茶几上,就坐在了旁边,说:
“你俩还是那么帅。”
“王嫂还是那么漂亮。”杨箭羽对着略微发胖皮肤白净的王嫂说。
“你们还记得你嫂子不?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王哥美滋滋的说。
“当然记得,当时是大美女呢。”陈世卓抢着说。
“你那时就是大老板,嫂子自然跑不出你手心。”杨箭羽说。
王嫂的脸有些泛红了,浅笑着把脸扭向一边,眼睛看往别处,用手搬起一条腿放在怀里,露出一只雪白的脚丫子踩在自己沙发边沿上,脚尖上还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
“她可比我小12岁呢。”
“我们都记得呢。”
“唉,现在不行了。”
“别谦虚了,我们不攀高附贵。”杨箭羽边说着,边回头看着陈世卓,寻求认同。
陈世卓积极附和说:“对啊,我们不借钱。”
“真的,我的生意基本都关门大吉了。”
“不会吧!”
“怎么回事?”
“唉,运气不好,不然我现在不至于这么栽。”王哥连连叹息说。
“怎么了?”
“听我慢慢跟你们说。”王哥把酒瓶子往他们面前挪了挪,继续说:
“那些年,我不是挣了些钱吗?在你们学校周围开了几家游戏厅、麻将馆和录相厅。也有了一些存款。”王哥端起酒杯,劝大家干了,接着说:
“远近谁不知道我的名字叫王义?找我帮忙的人也多了,哥们弟兄也多了。其中有个人家是庆阳的,你们好像也见过,叫贾三儿,我借给他五万。他回去开了个卡拉OK厅,一年也不少赚。可一连四、五年不还我钱。我也周转不开了,我又不是救世主,我又不是百万富翁,对不对?”
王哥从茶几下面拿出三个茶杯,把酒倒在杯子里,又端起酒说:“喝啊,喝酒最快活。”
王哥泯了一口又接着说:“久催不还,那年我去了一趟安庆,可他把我稳住,还叫人打我。”
王哥顿了一下,又泯了一口酒接着说:“我还反倒搭进去不少。”
“这一下子,我好几年没缓过来。后来生意也经营不下去了。”王哥又喝了一口,说:“我王义这么多年,对不起过谁?”
陈世卓点着头,在默默感慨区区五万元就断了王哥的前程?
“是哪一年的事?大概2000年的样子。”
“哦,那再没干点别的?”
“上班,现在当监理。我发现监理这职业真好当,地位也不差,还真挺滋润。”王哥又端起酒,跟大家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这不,我跟你嫂子商量在西站货场门外那块儿,盘下来一个店做个面馆。正好,你们也帮我参谋参谋,分析一下,那块地界儿怎么样?”
“开面馆,是早点吗?”
“牛肉面啊!”王哥鼓起的眼珠子,下垂的眼皮,总好像没睡醒,或者酒还没醒的样子。
大家研究了半天,王嫂也参与进来。
“喝啊。我发现你们不像当年那么爱喝了。”王哥说。
“不是,中午饭刚吃了不久,有点喝不下去。”杨箭羽皱着眉说。
“你太瘦了,肚子当然小。”王哥兴致还挺浓。
其实陈世卓也喝不下去,他早已经不习惯只有一碟花生米的喝酒方式了。他这么多年,当过项目经理,当过技术领导,酒场排场也是经历多了。杨箭羽更是如此,知名经济学专家,常年接触的是市长或社会名流,还上访谈节目,已经步入了上层社会。
“要不咱们划两拳。”王哥想带动大家,活跃一下气氛。
“划拳?咋划?都快忘记了。”
于是,杨箭羽和陈世卓半推半就地划了几拳,根本就跟不上节奏,还是以聊天为主吧。
“要不,今晚咱们去西关市场外有一家海鲜,是我一个朋友二货开的,能打折,去那儿?晚上去?”王哥觉得他们两人不太进入状态,便杀鸡问客试探着问。
“不了,晚上还有事情,有安排。”杨箭羽说。
“您也知道,我们来兰州会有很多人要见的,时间又紧。”陈世卓说。
“是啊,知道,那是自然。”王哥说。
“我们就是来看看您,也希望您身体健康,嫂夫人越来越漂亮。”杨箭羽说。
“还是箭羽嘴甜。”王哥心花怒放,接着说:“我就喜欢听箭羽说话。”
“现在你怎么样?”
“嗨——,对付着混呗。”杨箭羽说。
“加油,我看好你。”王哥说。
“我也看好你哟。”陈世卓夸张地提高嗓门起哄。
打开的啤酒喝完,一共四、五瓶吧,王嫂也喝了,每人平均就一瓶酒,喝完杨箭羽和陈世卓推脱说另有事情,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议论着。
在他们的心目中王哥一直是大老板的高大形象。
“王哥老了。”杨箭羽说。
“王嫂还挺年轻。”陈世卓说。
“王嫂就是那个‘美腿’吗?”杨箭羽问。
“不是她还会是谁?张望萍!”陈世卓回答。
“真的?变化很大啊!”杨箭羽惊讶说。
“王哥没变。”陈世卓说。
“可是你变了。”杨箭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