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仰着头,风停沙息,正午的阳光正照眼,而比阳光更耀目的,是那双因惊喜而明亮的眼眸。
众人齐声参拜,跪满一地。只余他们两两相看,恍若隔世一般。
“王爷,臣妾做错事,该受罚……”她为他历尽千辛万苦,此际相见,却又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别说。”他的指头按在她的唇片上,目光灼热的看定她,语气低沉淡定,“我也有错,咱俩扯平了。”
他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她似痴了般,任由他携立于赤烈马前,他轻轻一带,便将她拽上了马背,自己飞身坐在她的后面。
“娘娘小心孩子!”老妇忍不住叫唤,又轻声嘀咕,“年轻人哪,就不知道轻重。”
肖彦一时窒息,想问又不敢问的,小心地审视着她的神色。
“针儿,咱们……”
穿针羞窘得垂下眼帘,她依着他的耳际轻声说了几句,笑意已忍不住浮上唇边。
肖彦瞪了她半晌,终于他仰天大啸,啸声若龙吟,眼眶中却涌出水雾。他深深地揽紧她,朝着脚下俯拜的人群挥动袍袖,而语气又是极骄傲的:“诛灭暴柬,正是应天顺时!我朝上下齐心,天下一鼓可定!”
人们欢声如雷,震耳欲聋:“晋王神明天边,千岁!千千岁!”
肖彦和穿针并肩共骑,一同接受万众景仰。欢呼声远远传开,在辽阔的田野上回荡不息。
碧空澄澈,一轮明月照得大地朦朦胧胧。这一夜的晋王营帐,烛光一直亮到东方发白。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低帏昵枕,轻轻细诉相思,直到太阳升起在苍茫山峦时,起程的牛角号响彻了辽阔的田野。
三日过后,肖彦的兵马朝南开进三四百里,与夜秋睿的主力军遥遥相对,翻过几座大山便是柬国境内。
肖彦决定暂时驻扎在山麓一带,但见遍野旌旗营帐层层叠叠,纵是大鸟插翅也难飞过。
穿针站在晋王营帐外,她本想暂住老妇家安心养胎,静等肖彦凯旋。如今自己的晋王妃子身份已暴露,不允多加滞留,何况肖彦希望她伴其身侧,而她要的也是与他比翼双飞,要的是建功立业,覆灭她所深恨的柬国王朝。
放眼远望,四十里的山麓景色如画,逶迤绵延。老天如此眷顾她,得到了全部想得到的,他的爱,他的谅解……她想她应该快乐,理应满足。
只是,每次想起曾经犯下的过错,她常常不得释怀。
螺号呜呜吹起,旌旗急剧地左右摆动,须臾之间,辽阔的军营里号角连绵,大罗声声,四野兵马向中央地带飞速聚拢又飞速散开。这样的阵势,穿针已习惯。
肖彦从帐内出来,凝视她的背影片刻,上前在后面环住她的腰:“我的煌煌大军如何?”
穿针仰头轻靠在他身上,低叹道:“王爷横刀跃马,臣妾却只能作为看客。”
他扳过她的身子,轻轻抚住她的腹部:“你在我身边,便是最大的激励。何况,咱们是三个人。”他明澈的眼眸,像蘸满了星星的颜色,脸上却是毫无掩饰的深情。
穿针身子轻飘飘的,慵懒地依偎在他胸前。阮将军正提着长矛过来,看到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哈哈笑道:“王爷和珉妃娘娘真是一对绝配!”
穿针害羞,慌忙离开了肖彦的怀抱。肖彦笑了笑,抓住她的手不放,朝着阮将军正言道:“此次攻柬,将军操练如何?”
阮将军雄心气焰高涨:“臣听王爷的,打到柬国去!目标近在眼前,将士们士气正旺,终日一片呐喊之声!”
正在此时,远处烟尘大起,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卷来,倏忽之间,一名大将滚鞍下马,拱手高声禀告:“报晋王,截获柬军密函两封!”
肖彦大喜,命阮将军接了密函,满意道:“好!夜氏信函在手,柬国灭亡,天意也!”说完,携着穿针进了营帐。
帐内,阮将军双手呈上密封卷轴。
肖彦接过,目光一闪,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方才走到粗简的白木书案前,娴熟地用匕首挑开铜管泥封,抽出一卷羊皮纸,打开后眉目紧锁。接着,他又同样打开另外一封,气得将手中的羊皮卷甩在了书案上。
“狡猾的夜氏!”
穿针和阮将军惊讶地走过去,看见卷纸上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电石燧火间,穿针的脑海里,映现出长公主居所内那一只只摆放齐整的小木罐。她失神地看着,眼里变幻莫测。
阮将军凝神细看,不无担心道:“信内势必又是夜氏抗我大翼的计谋。夜秋睿虽耗掉锐气,依然如虎如狼,战法神出鬼没,我军不是没少遭其害。何况其兵器精良,我军只是借近几月收集来的民间器械之力,一旦中计,难与柬军正面冲撞。”
肖彦负手而立,全神贯注地盯着纸卷,狠敲案面:“本王不畏天命,不畏鬼神,唯以中兴先祖霸业为重任!普天之下,任谁也挡不住我大翼将士!”
阮将军拱手,正色庄重道:“臣以为,我翼国兵锋所向无敌,皆因上下同心。若得此信函中夜氏计谋,我军正好从背后插入一刀,使其陷入泥沼,连同整个柬国一窝端了,使其不再死灰复燃。”
“将军说的极是。”肖彦颌首赞同,“与柬军开战,不能轻敌冒进,须得稳扎稳打。密函的内容是无法看到了,我军需谨慎行事,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山风掠过,尚带着一丝清凉。高高的军灯下,翼军大营一片漆黑。
夜朦胧,人也朦胧。穿针怔忡地坐在床榻上,肖彦正捧着一桶热水进来,他抬眼,穿针朝着他莞尔一笑。
他坐在她的面前,很熟练地,将她****的双足小心浸在热水中。她的小脚依旧莹然如玉,拢在他的掌中不盈一握,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穿针呆呆地享受着这一切,凝视他略显倦意的脸,无边无际的疼惜之感蔓延了全身。
“肖彦。”她唤了他一声。
他抬头,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