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一个寂静的深夜,终于耐不住寂寞,纷纷扬扬的抛洒了起来,粗大的鹅毛在灰暗的天地间肆意的飞舞,很快就将裸漏的土地盖满了一层,然后将孤单的树披上了雪狐大氅,天地终于不分彼此了,深情又寂静的拥抱在一起,江山大一统啊!
当老朱找到白三的时候,白三等人举着一个木叉子,叉子是挑着一个布包,他一边走,一边嘶哑的喊着:“快点跟上,第一个走到十里地,有饼子吃!”他的身后是一串黑白混杂地孩子,没错,都是孩子!朝廷大军冲散了灾民,这些灾民逃跑的时候是拖家带口地,等到明王大军又来聚拢灾民的时候,他们就逼迫那些灾民们抛弃了自己的孩子……白三等偷偷跟在明王的军队后面,就看到了旷野上惨绝人寰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被抛弃了的孩子们茫然无措,跟在大军后面追逐着他们的父母亲人,但是明王的马队一次次冲来,旷野上丢下一片孩子的尸体……白三等强忍着愤怒,在后面偷偷的救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将他们聚拢在一起,现在这里足有一千多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就是那些被哥哥姐姐抱在怀里或背在背上的……白三等带的食物迅速分了下去,但是远远不够,大雪已经来了,需要迅速带他们启程!白三只好这样望梅止渴,鼓励孩子们凭着意念跟上,其他的兄弟们护在四周,其实他们身上都挂着几个已经走不动的孩子了,即使再累,他们也没有放弃,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快点到达龙城,到了龙城,孩子们有救了,自己也有救了!
老朱扑上去抱住白三,放声嚎叫:“白老大,终于找到你们了!“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白三身上,接过白三的木叉,继续大声喊道:”小崽子们,跟上啦,再走一会儿就到家啦,家里有热汤热饺子吃啊!“另外两个兄弟也迅速替换了其它已经累垮的兄弟,但是白三解下披风,包住最近的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子,将她扛在身上,这个孩子一直倔强的盯着自己的木叉子,紧紧地跟着……看着她漆黑地眼珠,白三就忍不住泪流,这该死的世道啊!白三在心中呐喊,该死的明王啊!白三在心中诅咒!快点到家吧!
白三在诅咒,此时汤和也在诅咒!漫天飞雪,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冬九三更,义军等待的攻城时间终于到了,先是义军驱赶着灾民如潮水一般涌向城墙,凤阳城护城河宽,城墙高达几丈,灾民们如同受惊的小兽,在后面义军的围堵下,越过护城河涌向城墙,一批又一批的人,逐渐在护城河上填出了一条一条通道,擂鼓声呐喊声惊动了城上的守军,很快犀利的箭雨、石头、檑木等砸了下来,越来越多的灾民倒在城墙边……其实难民根本爬不上城墙,手上也没有任何有力的武器,他们有的只是麻木的向前冲,如同大河里的浪花,偏偏要撞在石头上和沙滩上!明王等并没有出现在阵前,汤和坐在马上,揉了揉冻僵了的手,“等大战结束了,这些灾民,给他们每个人一口棺材,好好安葬!“汤和想着,”有机会,宰了这个明王!“汤和望向东边,等待着主大营的信号,旁边的辛越裹在一身黑色的盔甲里,带着防护严实的兜帽,此时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令旗交给旁边的传令兵,传令兵领旗飞驰而去,很快,从大军后面推出十个抛石机,推到预定位置,就在指挥官的吆喝声中,抛石机开始将巨大的石头砸向城里……本来下着大雪并没有风,而此时抛石机的呼啸仿佛带动了风,喧嚣的风裹挟着雪花扑向阴暗的凤阳城,石块狠狠的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东西南三个城门都在开始使用抛石机了!“辛越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有些不清晰,”总攻的时候,你带着兄弟们上,务必第一个攻上城去,我们这里有明王的信使在看着,但是也要尽量保存实力!“
“是,属下明白!“汤和又一次握紧了刀,瞅了一下不远处一个浓妆艳抹的明王信使,这个明王还没当皇帝呢,就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建自己的后宫了!
抛石机已经抛了十轮了,城墙边已经没有灾民在蠕动了。突然,暗灰色的城内冒起一股浓浓的黑烟,如同地里冲出的黑龙,卷着雪花冲向空中,黑龙越来越疯狂,最后化作一片火海,照亮了阴暗的雪天……
“看,大统领,明王发信号啦!“信使指着东边尖叫道。
辛越等转过头,看到东边升起三盏红色的灯笼,在漫天飞雪中,显得很妖异,仿佛某种怪兽的三只眼睛飘在空中…….汤和抽出佩刀,掉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吼道:’兄弟们,杀进城去,杀光蒙狗,冲啊!“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后面的士兵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呼啦啦地也跟在后面向那灰色地城墙冲去…..雪白的大地上,一片片黑色的浪花狠狠地撞在一块灰色的顽石上……
踏踏的马蹄溅起雪花,龙昳大虎带着五十多飞虎卫出现在白三等人面前,白三和老朱已经成了雪人,来不及说什么,飞虎卫们立刻下马,解下器具,组装成一个个雪橇,迅速将冻僵了的白三等人和孩子们放在雪橇上,然后组成长队,又迅速消失在风雪中….人马刚入城,解下雪橇,等待的龙城卫就替代飞虎卫骑马出城去接第二批,雪橇上的人立刻被早已等待在这里的人抬到温暖的大食堂去看护…..很快,一千多人就被接回了龙城,龙昳和他教的护医们紧张的给每一个孩子检查,有十几个孩子太小或者太饿,已经睡着了,他们还被自己的哥哥或姐姐紧紧地抱着,龙昳吩咐刘大准备一些小棺材,准备收殓这些可怜的孩子…..
白三已经醒来,看到龙昳地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城主,凤阳,明王……“
龙昳抓着他冻裂的手,安慰道:“我已经知道了,辛苦了,兄弟们都回来了,孩子们也回来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白三点点头,一个女护医上前喂他喝了点药,很快又沉沉睡去!
龙昳等忙碌好久,才将孩子们检查完毕,情况很悲惨,一千二百个孩子,走了一百三十五个,冻伤残疾了二百左右,其它地孩子照顾好都能康复!龙昳嘱咐看护地刘大注意孩子们地安全,又嘱咐陈季准备好物资,叮嘱梁大妈早早熬好姜片麦粥……
大雪还没有停,地上已经一尺厚了,龙昳拖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爬上塔楼,刘基此刻也坐在这里,面前放着一个小火盆。“平常说,瑞雪兆丰年哪,但是,这样的大雪,掩埋了多少苍生!“龙昳蹲下身去伸手烤火。
“城主已经知道凤阳开始总攻了把?!城主是不是应该带着龙城卫或飞虎卫去分一杯羹?“刘基试探地问道。
龙昳没有说话,好半响才抬起头看着刘基道:“先生是觉得我们应该去参与吗?“
“是!城主虽然建了龙城,但是依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并且力量弱小,若是能去凤阳城助阵,博得一个名分回来,在龙城也能更好的发号施令!“
龙昳淡淡地道:“龙城是我们一砖一瓦亲手建起来的,没有依靠任何人!“
“但是,有了名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挡住一些有觊觎之心的人!“
龙昳站起来,抖抖披风上的雪,“先生认为此次义军一定会攻破凤阳吗?“
“一定会的!“刘基也站起来,望着遥远的苍茫,冷静的分析道:”孔雀明王出身大家,残忍冷静,为此战筹划多年,凤阳城内也是渗透多年,此次举事,他首次放下身段,邀请了三山五岳的黑白两道来参与,承诺也很丰厚,就连一向洁身自好的兵家也加入了……更何况,现在朝廷已经岌岌可危,孔雀明王先是在自己家乡起义,获得了很大地支持,人力和财力雄厚,因为朝廷大军地极力打击,才转到凤阳来突破。同时韩明王在亳州起义相应,韩明王更有影响力,已经吸引了朝廷的大部分注意,朝廷抽调各地大军前去镇压,凤阳已经空虚很多了……只要孔雀明王攻下凤阳,将会立刻出师援助韩明王,这样河南道山东道将连成一片,不为朝廷所有,届时将是两位明王建府的时候了,我们即使不与他们为伍,也万万不可公开得罪!“
龙昳拍着栏杆,有些担忧,自己的力量太弱了,才两百号人马,六十多匹马,人家在凤阳城这块大石头面前好歹是一朵浪花,自己可能连雪花都算不上了,力量悬殊太大,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是若是弄不好,可能就是粉身碎骨了!
沉吟了好久,龙昳使劲一拍栏杆,豁出去了,别人吃肉,我不贪心,蹭点汤,老天爷总不会怪罪吧!
“先生,可愿意和我一起去?”龙昳侧着头问刘基,这个老滑头,既然知道这么多,带上说不定有大作用!
刘基镇定自若地躬身道:“愿随城主闯一遭龙潭虎穴!“
“哈哈哈,很好,那我们也去凤阳城走一遭,看看这位烧蒙帝国屁股的孔雀明王是何方高人!“龙昳说罢哒哒地跑下塔楼,要去找大虎和徐达安排出征地军队,刘基却在塔楼上,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