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三思而后行。”经过验证,我发现古代这人说的真是太对了。
我以前挺智慧的,老家门口卖糖葫芦的、修鞋的都这么夸我。可最近,几乎每一件事情,都让我感觉自己很蠢。难不成是水土不服?我蠢到跟铁链鏖战,跟墙壁鏖战,跟脂粉鏖战……屡战屡败,我却不知道认输。
昨晚洗了八个澡,今天早上吃了十六个月饼,斗志竟然再次饱满,于是继续鏖战铁链。妈的,蠢就蠢吧。
莲花姑娘对我说:“张少侠,或许在黄寨主的书房能找到机关,我想起,他来的时候,好像隐约有推家具的声音……”可能连文有智这个名字都不如张明达,她有时还在叫我张少侠。
“啊!我真蠢!”我怎么早没想到,床板下的密室,开闭定然不是靠斧子,肯定有机关,而机关能藏哪儿去呢?肯定就在书房里嘛!
爬上去四处寻摸,所有家具都推了一遍,每块砖都踩了一遍,每寸墙都摸了一遍,梁上也搜了一遍。起高落低,战战兢兢,搜完下来,腿都软了。此时才想起,库房有好几架梯子。古代那位师傅说得对,“三思而后,行!”想三次之后才行,我没动脑子就到处乱摸,当然不行了,这不,毫无所获。
郁闷地揉腿,环视着书房和密室。黄明柱的伪装十分到位,直通到顶的巨大书架上,摆满了书。
“难道机关不能在书里吗?”我质问自己。上次踢了一脚桌子,发现书房后面有密室,便想当然地以为,机关一定是家具桌椅、墙砖瓦壁。害我白忙了半天,这次我学乖了,把梯子搬来,先观察思考,想明白再干。
密室内有个直通到顶的书架,上面的书都很新,说明老黄确实是个装蒜的货。那些伪装用的书,品类很繁杂,老庄孔孟、唐诗宋词、什么什么史、什么什么考……黄明柱的金屋,竟然没有在明面上摆任何一本春宫图册。老家私塾马先生说得好:“凶恶的流氓不可怕,谦恭的才可怕;不读书的流氓不可怕,文博的才可怕。”现在我意识到——没文化却装作有文化的流氓,明明很凶却装作文雅的流氓,合前两种流氓的特点于一身,是流氓中的流氓,这种最可怕!我觉得应该去后院亭子里把评价改的客观些:“黄明柱是流氓中的大流氓。”
我仔细查看,在高处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一本比较旧的书,与其他书籍有区别,很可能就是机关。古人师傅的教训终于帮了我一次!
地上有摩擦的痕迹,比对痕迹一找,立刻明白,莲花听见的推家具的声音,是老黄推桌子的声音,用来爬书架开机关。我踩着梯子爬上去,凑近观察两本旧书。看完,小心碰了碰其中一本,见没反应,就轻轻按了一下,没反应,扳了一通,没动静。那是很厚的一本书,分量十足,纹丝不动。我去尝试另一本,同样没反应,指甲都快抠断,书也没弄下来。
我把旁边的书都扔到地上。仔细观察发觉——外头包着书皮,里面却是块石头。我撼动不了它,就找锤子砸,力气用老,连人带梯,翻了个底儿朝天。掉下来的时候撞了头,伤不重但受了惊吓。
晕晕乎乎爬起,灰头土脸洗涮,换了脏衣湿裤。照镜子端详受伤的脑袋。真是不巧!英雄救美受了伤,额头流血才有气概,我受伤却不流血,只是肿了个可笑的包,实在可气。
小锤子打不过那本书,我到库房找了把大榔头,回书房,抡圆狠狠砸。它还真够坚实的,居然只是微微挪移。我脑袋上的包随着心跳,嗵嗵发疼。榔头重,书本硬,我不能再砸了,万一闪着腰,走路哼唧扭捏,在莲花姑娘那里就更说不清了。
我把整个书架上的书都扒拉到地上,看看书架背后有没有线索。书架背后倒是没再出现密室或机关,落下来的书里面却到处是惊喜。有几张银票、百十张春宫图、一沓情书。我收了银票、忍住小图、撕了情书,抬头盯着那本顽固的石头。发现,它跟书架连为一体的底部,有个小小的洞。
踩着书山扶着书架,爬上去伸出手指试探,摸到一根细绳,往出一拉,得到一把金灿灿的钥匙!
三思而后行是多么重要。
我欢呼雀跃,拿着钥匙跳下暗室,却见莲花姑娘已经睡着了。蜡烛快燃尽,灯花噼啪,她更加宁静甜美。我壮胆盯着她的脸,痴痴看着,心猛烈地跳。突然不想打开锁链,生怕此生再跟她无缘。
真想这辈子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我叹了口气,悄悄把钥匙伸进镣铐,轻轻一扭,打开了……我的心一阵失落。
她醒来看到锁链已开,一定会十分惊喜吧,唉。
(蜡烛又燃尽了,她还没醒来,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我先去做饭吧。)
……
“三思而后行很重要。”这将是我最重要的一条座右铭。
中午写完字收起纸笔,打算去做饭,却又依依不舍地多看了莲花姑娘一会儿。正沉迷其间,突然听见“咚”一声响,洞口被什么东西盖上了!危险来临,我立刻俯身,恨自己没有一双雄鹰的翅膀,不能保莲花姑娘周周全全、不沾一点儿灰尘。
莲花姑娘惊醒了,见我弓腰伸臂,像要扑来,满是惊讶:“你……”
想必,我额头肿着包的样子,一定有些凶恶。除了洞口被封以外,没有再发生什么,我收了母鸡护雏之势,简单说明原因。
莲花姑娘得知自己的脚镣被打开,惊讶变作惊喜:“打开了?!太好了!”她向我道谢,我向她道歉。她看看洞口,我说姑娘莫慌,只要不是土匪,就没什么可怕的。
雄赳赳地爬到洞口下方,我用力向上一举,失声道:“哪儿来的石板?!”我本以为是床的木顶板掉下来了,哪知,竟是一块沉重的石板!
难道触碰了什么别的机关?怎么偏偏老子下到洞里才起作用?我要在外面,还能找东西撬开,现在踩着梯子,靠两只手根本推不起那块石板。莲花姑娘跟我一起用力,也无法推开。
我叹道:“洞口被封死了,莲花姑娘,咱俩困死在这儿了!”
“文少侠,连累你了……”莲花姑娘起身行礼。
我心下大苦,弓腰回礼:“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太笨,黄明柱太奸。”她仍然过意不去,非说连累了我,不停道歉。俩人客气几回合,坐了下来。
沉默一通,我打破寂静:“莲花姑娘,我呢,从里到外,从上到……嗯……从始至终都是个男的,撒香粉在身上,是因为我被罚做苦工,天天倒粪,我恨透了那股味道。姑娘千万别再误会,其实在我老家安城,还有个喜欢的姑娘,名叫茜茜,我俩青梅竹马,然而命运不济,我娶不了她……”
莲花姑娘认真地听我说茜茜,儿时怎样,少时怎样,去年怎样,上月怎样……耐心听我说完,她叹道:“文少侠这么好,茜茜姑娘却没有好福气。”
“我不好,我在土匪窝里打杂,不是少侠,又没本事又没钱。张明达比我强,茜茜看不上我,迟早会嫁给他。”
“少侠莫妄自菲薄,你将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谁家的姑娘能嫁给你,都会很幸福。”
人家夸我是英雄。我想回敬几句,夸她是美人,又怕显得轻浮,引她误会,就闭了嘴。莲花也没再说话,怔怔地看着灯影晃动。
气氛静谧,我想看她,可又没胆。
心想,她总说我是英雄少侠,会不会,我跟她确实挺般配的?
“啊呸!别他妈自欺欺人了。”倒粪的文老路在旁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