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稍稍靠近,立马辨清他们皆为赵氏部曲,领头将官形貌十分滑稽,手举银瓜锤,屁股向后撅,浑身紧绷,一张圆脸紧皱,活像一只褶纹密集的建陵小笼包。嘴里喷出的却不是鲜美的肉汁,而是一声声汹赫的呼吼。此人正是刚刚挨了四十军棍的雷虎将马奎,屁股兀自生疼,故而撅了起来,痛感似乎上脸,故而揪起脸来。可这丝毫未折损他的斗志,吼声依然如雷,行动照旧如风,无愧“雷虎将”之威名。这群虎兵一入战场,便解了虎帅的围。
赵擒虎见这些石人似乎后劲不足,抬头一望,鬼火绿光也黯淡了许多,料想幕后操控之人已是灵力不支,如此定有破绽漏出。玄眼扫了一周,果然有所觉察,不远处的草坪上,一座石墩若实若虚,又似有微动,于是御出白虎灵象直扑过去,石墩蹿起,骤变人形。这不是石人,而是修士一位,施法伪装为石以隐其身形。
月光与宫灯共映之下,赵擒虎看清是宫女打扮,想必是刚才那几只妖女之一。讵料那“宫女”一把将假脸撕掉,露出真容——魔教二护法殷粹。方才就是他伏于暗处,以鬼火为引,操控石人战虎帅。
“来的正好!”赵擒虎喝道,当即刺剑而去。殷粹功法即散,闪身便逃,鬼火跟着熄灭消失。施法者卸功离去,石人们自然停止了动弹。
虎帅疾追,却被“半路杀出”的李大桃给拦了下来。但闻这个老太监慌张道:“虎帅,不好了,皇上快不行了!”
赵擒虎闻之一惊,顾不得逃敌,问道:“发生了什么?”
李大桃道:“皇上像是要……你懂的。”言罢一掌捂住了嘴。
马奎撅着屁股屁颠屁颠地撵来,道:“大帅,我分了一半的弟兄去追殷粹,剩下的人留下来狠狠地搞!”
赵擒虎诧异道:“搞什么?”
马奎举起银瓜锤,大声道:“搞死!我要把这些臭石头全部砸成齑粉,这就是暗算大帅的下场!”牙齿咬得“咯嘣”响。
赵擒虎白了他一眼,骂了声“二愣子”,扭头疾走。
王骁拍了一下马奎的脑袋道:“二愣子,天都要塌了还跟石头较什么劲儿?”追随虎帅往寝宫养生殿而去。马奎愣了片刻,也稀里糊涂地领队跟了去。
如今的长生宫几乎天翻地覆。宫院里、殿堂内,宫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宫门前、廊庑边,连排站岗的侍卫倒成一线;殿内殿外飘飞着七八朵鬼火,照得龙宫似阴间。
赵擒虎一行人冲入寝房内,见裴荣兀自躺在龙榻上,不过两刻的功夫,居然瘦了几圈,只落一副奄奄垂绝的模样,仿佛一口吞入了后半生的沧桑。一个小内官从立柱后方现出身来,颤抖着爬到赵擒虎脚下,道:“虎帅快救救陛下!”
马奎一手拽起小内官,滞之于半空,粗声喝问:“你说,怎么回事?”
小内官更为慌悚,嘴里没了言语,胡乱挣猛着悬空的四肢,像只刚被射落的鹰隼。王骁一把捉住马奎提人的手,将小内官放了下来,并命令他道:“怎么回事,好好说!”
小内官已是双腿软趴如虾足,只得跪地说道:“方才有人放迷烟,把宫里的人都熏倒了,然后进来谋害陛下。”
王骁质问道:“那你呢,为何唯独你没事?”
小内官道:“小奴当时正在柱子后面给陛下熬药,药壶里有艾草和其他什么驱邪之物,就没中招。”
赵擒虎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小内官道:“大爷、三姑奶奶和四爷……”顿觉不妥,马上改口:“是师文勇、寒月姬和姜书贤。”突然不敢再言,急转眼珠瞅了瞅赵擒虎的脸色。
赵擒虎只道:“说,一口气说完!”
小内官道:“他们仨拢在陛下塌前,念了什么咒语,小奴听不懂,然后就有黑气从陛下身上冒出,呼呼啦啦像刮风。再然后就是哭声,很尖很响,像是婴孩的哭声,又像是鹰啼,好生吓人呐!”
一位步跋子校尉忽地飞入殿内,禀报道:“禀大帅,雷霄汉的焦尸被人偷走了!”
赵擒虎略作忖量,道:“那四个魔徒或许尚在宫中,王骁,你领兵去搜。马奎,去把紫宸殿的文武百官都请来长生宫。”他自己留守殿内近卫皇帝,等待着百官的到来。他知道这已是王朝命运的最后时刻,而这最后的抉择还须由裴荣来做。
二虎将领命而去,方历激战,身上兀自火气腾腾,马奎撅着屁股走出宫门即对王骁道:“我这就去把紫宸殿的大爷们请来,然后马上去找你!”话里没带好气,像是还在为前番放走四大护法而耿耿于怀,也是不服王骁独挑重担、搜剿强敌,必要同他一较高下。
王骁撇眼一笑,目送他领一队部曲飞奔去往正宫前朝,自己则引数十名步跋子腾身跃上宫墙,翻到殿顶,天上地下、飞檐走壁地搜索起来。他虽明锐机警,却没有赵擒虎那般超凡逾俗的玄眼,故而并未察觉在他身后十丈外另一殿顶的幻烟黑幕后隐匿着四对寒眸冷眼,正雕悍地戳着他的背影。这四人恰是他正在寻觅的四大护法。
待王骁跃下殿顶,殷粹迸怒道:“你们干嘛拦着我,就该让我过去取下他的人头祭奠师父!”
姜书贤道:“今晚我们潜回宫里,目的都已达成,本就不必节外生枝。”
师文勇望着姜书贤点头道:“教主你说的对,不必为了这么一个病猫小将暴露了行迹。”说着将一个裹着帷幔的丈许长物扛上肩头。这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雷霄汉的尸首。
寒月姬怀抱的襁褓里发出两声阴森森的婴孩啼哭,她赶紧对之轻歌咒语,及时平复下去。这便是另一个目标——终冥神子。
见王骁一行人走远,一齐跃下殿顶,分别以魔道“夜隐术”为身体涂上夜色,沿着一条隐秘路线向宫外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