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接着讲道——
“后来终于给我摸着了路,你猜怎么,我还在一片水潭的入水口找到了两块发光的鹅卵石,那肯定是你们丢下的嘛!”
李正帆道:“对,第二次我们下水的时候,小罗跟着我们一起,所以就将没用的鹅卵石丢掉了。”
流珠道:“但我当时不是这么想的,我想你们可能跟我一样,被什么奇怪的生物给卷入其中了,那我肯定不能丢下你们独自逃生啊。”
“所以你又回去了?”
见流珠点头,李正帆心里不禁一阵感动。
“所以我就原路返回了,没想到洞中突发大水,乖乖,一下子就把洞给全淹了。我本来想转身就跑,但是突然听到了不远处有一阵响声,于是我就过去看了一眼。”
张棋安静静地喝了杯水,心神已经缓过来了小半,接口道:“当时我被打蒙了,但我知道有个人趁我晕了的时候,拿什么东西在我的额头上摩擦。你们今天也看见了,我灵台内有个东西,能够召唤一些魂灵,就是他们帮我抵挡了那人的一击,造成了响动。”
“是水鬼王吗?”
张棋安摇头:“不是,它那时已经跑了。”
张棋安其实并没有把话说完,不是不信任,而是没必要。当时他的灵台确实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所笼罩,那东西对人的精神有很大的影响,连鬼神图都差点被吸出去。事实上,他也确实损失了一小部分鬼神图,正是鬼神图重启时所分离出去的部分空间——瘦头山,以及编号为赵的灵体。
但好在大部分鬼神图还在他的灵台处好好的卧着呢。那人接手瘦头山之后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劲,还想再动手,危机关头却被霸王开启一身大散关,一枪给搠了出去,那人估计也受伤不轻。
流珠道:“对,我就是看到一个黑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游走的。我就趁机游过去拽住他,一起往外逃。亲娘咧,差点就逃不出去,还好老张没有完全昏迷,还记得呼吸器的位置。”
张棋安失笑道:“我俩从洞中出来后,又被卷入水底暗流,到学校外边去了。”
堂屋的桌子布置在窗台下,八点的太阳透过轩窗,在桌台上铺满明黄而不伤眼的阳光,喧嚣的风透过纱窗,吹动着半升装的玻璃杯上腾空的蒸汽,时而左上,时而右下,牵引着在座之人的目光。
一本书被扔在桌上,瞬间掀起的阵风碾压着缥缈的水汽胡乱搅动。
李正帆捧起玻璃杯中泡好的金骏眉,低眉向下看去,温润透亮的颜色介于清晨的阳光与细碎的金纸,透过平静的水面,可以看到杯底月牙般的茶叶,丛丛叠叠,像秋日刚堆好的落叶,久久凝视,仿佛在透过云水看苍生。
李公子一口气干掉了面前温度凉到了刚好的茶水,好似老农一铲子收获盯了一季的西瓜。
“少爷,喝茶讲究一看二闻三品,您这种绿林好汉的饮法是品不出来什么味道的。”林管家看得十分心疼,惦记起公子日前的教诲,于是壮着胆子开口了,随后又跟不吐不快似的,碎碎念道,“而且这还是正山堂特制的金骏眉,一斤万把块呢。”
李正帆眼神眯缝起来:“我没看嘛,我没闻嘛,一口气全喝光就是本公子对茶的品法。”
管家尬笑:“少爷行事不拘一格,倒另有一番风味。”
“老林叔你说话就是中听,怪不得老爷子那么喜欢你。”
管家面带一丝惶恐,但更多是毫不遮掩的骄傲:“我打小陪江老爷长大,这饮食起居都是我一溜手安排的,现在伺候少爷,也是带了圣旨下来的。”
“哦?”李正帆不动声色。
林管家也不隐瞒:“少爷也该多学习学习场面活了,过不了几年就用得上。”
李正帆摇摇头,掂起桌上刚从书店扒来的一本《周易》:“我现在还是多研究研究这玩意吧,啥时候能像老张一样未卜先知就好了。”
张棋安瞥了那本书一眼,眼里充满了嫌弃:“学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更何况你手中那版,错讹百出。”
李正帆有些吃惊:“不会吧!老板跟我说,这是市面上最流行的了,某岛上的国学大师注解的,号称朱熹之后注解周易第一人呐。”
“朱老夫子研究儒家理学确实卓越,但论到道法,属他没传承,还喜欢乱编。”
“你是说人家本事没多少,还喜欢瞎咧咧?”
“正是。即使他注解了易,并得到很多人推崇。但历史就是这样,趋炎附势的附和往往会掩盖事实的真相。说好听的,叫个广纳百家之言、一统众口之说。往难听了说,就那是从杂货铺里扒拉扒拉,捡自己顺眼的往口袋里装,然后借经典之书,说自家之言。”
李正帆掀开书,找到蒙卦,念道:“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意思是说,有险的地方要止步,不要再乱闯,如果还不信邪,不止步,就只有死路一条。这跟你说的差不多嘛,我觉得很对呀。”
张棋安道:“说的是没错,大方向上还是基本一致的,你想了解了解这本书也够了。但是想精研道法,是个漫长的路子。就比如这一卦,假如我们完全按照他的指导来办事,看到有危险就撤了,那江安校区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任由水鬼继续猖獗下去?还是等它们积蓄完力量,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呢?”
流珠道:“是呀,有时候事情就这么寸,生与义难以抉择。”
张棋安:“不是说非要我们怎样逞强、扮英雄,更不是说让我们趋利避害,当缩头乌龟。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说明两点。”
“一,易是变化,万物周流不息,千万不要死学,被其所役使,而要活学活用,让其为我所用。二,自私自利不可取。总有人想算尽天机,把好的全往自己身上堆,把坏事一股脑地推掉,可你看历史上有成功的人吗?凡事有因果,善恶在变化,并不是要我们非要以天下安危为己任,而是要在对自己有益或者损害较小的情况下,去扶危济难,去施以援手。”
流珠听完长叹口气:“说得真好,真实又深刻,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作家。”
李正帆也道:“我要有个学校,一定招你当语文老师,会说文解字,说教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张棋安讪笑着反思自己,怎么变得跟抱元子越来越像,变话痨了?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李正帆对这番话也深以为然:“要以天下为己任,我们确实还没重要到那个地步,自会有人为它操心,我们穷则独善其身就好了。”
流珠很想说——让我像您这么穷就好了!
林管家接了个电话,说道:“少爷,您定的匾到了。”
宅院大门处,几个装修工人正搭着梯子将一块金边红底黑字的匾额装在门楣上。
匾上书着:青城别院。
李正帆用手背拍拍张棋安的肩膀:“老张,以后这就是咱们在成都的据点了,看看怎么样?”
张棋安笑道:“这是成都,为什么叫青城别院啊?”
林管家很会做人,知道这话做主人的不好说:“我们家公子就是想让诸位在这有家的感觉,别老惦念着山上。”
张棋安开口就不怕得罪人:“就算这是皇宫,该走的时候也得走吧。”
李正帆笑道:“什么聚贤居、青城别院,没有任何招募诸位的意思,诸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权当是个落脚点。”
流珠禀手:“那这段日子在下就在此叨扰了?不过人总归是要走的,流浪才是我的生活。”
李正帆摆摆手:“不耽误不耽误。可是流兄弟,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那种苦行僧般的生活呢?”
流珠舔舔嘴唇:“在文明的社会里做个流浪的行者,就和在纷争的乱世中做圣人一样有意义。”
突然的文艺,让人猝不及防,当下几人不敢再惊扰老人家的孤高意境。
张棋安看向李正帆:“总感觉,你到成都不是来干生意的。”
李正帆眉头一紧,挠挠头道:“这么明显嘛?”
“哈哈哈哈哈。”
装修工人前脚走,何欢后脚就出现在公路上,和司机师傅打过招呼,踩着青石道向上来了。
张棋安被何欢一捶头砸在身上:“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害得我白担心了!”
“这不是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了?放心吧,毫发无损。”李正帆道,“对了,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何欢侧过身,让出身后的行李箱,拍了拍:“齐了,完全可以满足暑期需要。”
张棋安不敢相信:“你也要在这住?”
何欢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咯。马上放暑假了,我家不在本地,回家也没意思,不如跟着你们在成都探险。”
张棋安听出了个中意味:“怎么,公子李,我们还有任务?”
李正帆神秘一笑:“昭觉寺走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