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书记亲自陪邵定发去市委,是被邵定发至诚务实的精神所感动,当他看到邵定发饿着肚子办事,感动里又多了钦佩和放心。他一贯看好邵定发的理论水平、办事能力、敢于担担子和低调的作风。认为现在这样的年轻的干部很难得,一直有心栽培。邵定发请辞常务副县长确实让他很反感又惋惜,甚至想到邵定发是不是故意矫情,当他仔细分析邵定发进入常务以来的所作所为,理解了邵定发的苦心,认为邵定发具有战略眼光,懂得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这些和他具有的水平、办事能力和务实作风足以证明他堪当大任。邵定发的退却消除了很多麻烦和阻力,他本人也落得一个善解人意、谦虚、不争权的美名,人家还要感谢他。为以后的办事和进步打好基础。薛书记是个爱才的人,特别是像邵定发这样年轻的干才,又低调务实又稳妥的人。此行,他要为邵定发进一步打牢在领导心中的根基,突出邵定发的优势。
邵定发本不打算在薛书记面前暴露他没有吃午饭的事实,因为现在许多领导是很反感这种解放初期的干部作风,反感来自他们自己的官本思维。俗话说,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级,这就是上行下效的一种解释。这种干部把手里的权力当成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他们要干事多是为了政绩,为谁服务对他们只是挂在口头上教育下级的凭借和很堂皇的装饰。在这个县里唯有薛书记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邵定发敢于在薛书记面前暴露。薛书记很感动,更加器重邵定发。一路上和邵定发说了许多知心话,话语里透着关心和期望。邵定发很好地扮演着优秀听众和可栽培部下的角色。
张楚和刘市长听了他们的汇报,都很重视,但同时又都觉得不好办。邵定发见了,拿出解放初期对山场划分的原始书证,笑着说:“张书记,刘市长,这些是原始资料,按照这个划分图,两个村子的地界犬牙交错,你占半个山体我又占半个塘口,两个村子为争山场和塘口里的水,积怨很深,现在要是强行划分归属,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事,必然旷日持久地争。我有一个小建议,不知是否行得通?”
张书记坐直身体朝茶几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笑道:“你这不是正在说着吗?”
“说来听听。”刘市长可没有笑。当年老专员就是当着他的面说那句话的,他那时就是林和县的常务副县长。
邵定发的建议是:鉴于历史和和现实的原因,若划界,很难让双方都满意。他建议暂时将有争议地段的山场和水塘的所有权全部收回,让市林业局统管。市林业局派人进驻,统一调度分配水源,林地的收入上缴市财政暂时保管。市里派专人和两乡两村派出的代表稳妥地商讨双方都能接受的划分方案,以求最终解决。邵定发说实行统管,两个村都会有意见,但是同时消除了他们心头的隐忧,在利弊的权衡上群众心理自然明白。再说,收入只是暂留,也不是没收。待到划界完成了,再按实际面积和实施出产返还收入款。邵定发说:“协商不用次数多,头年由市里组织谈两至三次,谈不通,搁置,后来两个村自然急着要谈,那时就容易得多了。这个办法的缺点就是时间拖得长,还要动用一定的人力。这只是我个人的不成熟的看法,不行的话,算是我抛出的一块砖头罢了。”邵定发呵呵笑着结束谈话。
薛书记微笑地看着两位领导,张楚问刘市长道:“老刘,你看小邵的话怎么样?”
刘市长道:“暂时能缓解两个村的矛盾,但是,要是谈不拢,不还是一个老大难问题?小邵,你估计用多长时间可以解决问题?”
邵定发笑道:“我估计,两年左右应该能解决。”
“你肯定?”
“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邵定发笑笑说。邵定发尽量避免在领导面前提大概、基本等估约性词语,不给领导心里留下模棱两可的不确定和不负责人的印象,显出实事求是的干练和深思熟虑。刘市长听了点头。他想这个办法既缓解了现实的压力,又为长远打算,确实稳妥。老专员那里也好交代,费点时间和少许人力物力算不了什么。刘市长看着张楚笑道:“张书记,我看小邵的意见可以一试。”
张楚哈哈笑道:“小邵虽然年轻,想问题可是很老道,也不急于求成,难得难得!”
薛书记高兴地说了邵定发办事周密的几件其他的事,笑说:“我这个书记有时考虑问题还不及他周密呢。他不仅办事稳妥,还是拼命三郎呢!”
“哦——”张楚和刘市长都很感兴趣。薛书记说振国大道没完工就转战南派河前期的准备工作,现在动员工作已经做好了一大半了,这个山场划界的事就是在作动员工作时发现的。自从发现了,他就马不停蹄地办理,忙得不仅没能进家门,而且中午还饿着肚子来市里,只在路上买了几只包子充饥呢。薛书记的一席话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尽管邵定发说那是偶然。张楚和刘市长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张楚怜爱道:“小邵啊,真要是这样,我可要批评你了,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吃饭时间总是有的。搞坏了身体,对工作不利。”
邵定发说:“那是偶然,今后一定注意。”
刘市长笑问:“小邵,你既然对那里熟悉,就由你担任总调解人怎么样?”
这个话大出邵定发的意料,他来此的目的之一就是解决整修南派河的阻力,也为汪家村群众解决实际问题,没有想到由自己来当调解人。如果当了调解人一时半会也见不了成果,那南派河的工程很可能就此搁置。南派河工程一旦搁置那影响就大了,也打破原先的设想。当了总调解人,他的定位也尴尬,对方方面面影响太大了。关键是自己失去了很好的操作平台。可是这话是刘市长提出来的,这是考验他反应和急智的时刻。他看了看薛书记,薛书记也在着急。张书记也在期待着。
邵定发呼吸了一口气笑呵呵道:“书记市长,我认为我担任总调解人不合适……”
“为什么,你是不是怕难处?”刘市长很不以为然道,脸上挂上一丝不满。
邵定发从容道:“不是怕难处,我觉得这个总调解人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邵定发停下话,看看两人,见他们都在听,继续说:“一,这个人必须是和这件事没有任何牵连的,双方都信得过的出以公心的人。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好恶的……”
这话说到刘市长的心里了,轻轻点头。邵定发道:“二,这个人必须具备灵活处理问题的能力和决断的果决性。这两点我都不具备,请领导考虑。如果领导决定了,我坚决执行!”
薛书记知道邵定发的话切中了要害,摆脱了危机。神情严肃道:“就你理由多,你按着刘市长的指示执行吧。”
张楚笑道:“好你个老薛,你也学会了唱双簧了,生怕挖你的墙角。刘市长也就是看中你手下的猛将了,才有那么一说,我也觉得小邵办理这个事情是轻车熟驾,现在看来小邵说的也是实情。老刘你看呢?”
刘市长在邵定发说第一个理由时就改变主意了,张楚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原来薛思清还是舍不得放邵定发的,呵呵笑道:“那好,我收回建议。人选我们另外选定。小邵你把情况写清楚将资料留下。”
“这个没问题,我马上写情况汇报,资料在这儿。”
刘市长让秘书带邵定发去写情况说明。薛书记重又提及南派河立项的事,说现在下面工作已经做好了八成了,我们回去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解决了,启动资金是个大问题。刘市长说:“市里就是立项也要等到开年,现在哪里有项目?再说了,类似的项目也不是你们路江一家,前天你走后,武威的老贾也来过。你看我身上也不长银子——”三人哈哈大笑。
薛书记笑说:“还是刘市长看得远啦。”
“老薛,你马上也是副书记了,你要说这个话,那下面的人还真把咱们看扁了。到时候有你解释的。”薛书记呵呵笑,再也不好说什么了。
张楚问邵定发干嘛要在考察组面前说那样的话,是不是你老薛授意的?薛书记喊起了冤枉,说:“那完全是他自己的想当然,我劝说过他,可他不听。”
“哦。”张楚点头。刘市长说:“看来,邵定发还真不是一般干部能比的,单凭他那个高姿态,就可以放心使用。这人是不是很有野心?”
薛书记心里一惊,刘市长可是下届的市委书记,他要是有这个先入为主的判断那就很不好了。连忙说:“邵定发就是一个很务实的人,谦让谦虚是他的一贯作风,至于有没有野心我不好说,至少我还没有感觉的。他干事可是真心实意的,而且不事张扬,总是默默无闻地做。做好了又默默无闻地走开。这次振国大道的改造就是这样,眼看到手的功劳他让给他的副手们,明天剪彩,我打电话让他回来主持他不答应,要不是为着这个事他是不会回来的。还有工业园的项目也是他提议让李湘接手的。李湘接手后他又帮助了好一阵子,等李湘熟悉了上路了他才放手,你们看……”
“哈哈,好,老薛,我也只是那么一说,就引出你这么一大堆子话。现在有不少干部就是喜欢整天琢磨如何装扮自己,特别是年轻干部,我们不能不注意啊!这么看来邵定发还真是一个诚实为事业的人!”
张楚和薛书记都发出微笑。
张楚的微笑没过多久就成了苦笑了,因为邵定发将情况叙述交给刘市长后就直截了当地向张楚提出请求。说张书记省里领导都熟悉,一定能搞到小流域治理的项目。说我代表六十万路江人民感谢张书记了。说着真的给张楚鞠躬。张楚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个小邵啊,我真是服了你,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你这不是在绑架我吗?”
大家都齐声大笑。刘市长乘机道:“书记,小邵真是真心的。他这回可是找对了菩萨了,虽然有点报佛脚的嫌疑,但念在他一片苦心,就给他们说句话!”
张楚呵呵笑道:“我还没下台呢,你们就联起手来逼宫了!”
“我可没有说话啊,书记,我老实地坐着,什么话都没说。”薛书记笑道。
“我看你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
大家又是一阵笑。笑后,张楚道:“不是我不答应你们,原因你们都明白,现在是年尾,要有项目早被人抢走,哪里还有剩余的。”
“书记,你给计委(当时的称谓)说说,也好列入明年的计划。”刘市长毫不放松道。
“这个现在说为时过早,我还没有到位,人家不会听我的。就是到位了,要是不分管也是无用。哎,小邵,听说你原来在省教委待过一段时间,是不是真的?”
“是啊,那时在搞素质教育研讨……”
“后来他们不是要调你去省教委吗?你怎么没去?”
薛书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邵定发也是第一次听到没有让自己去省教委的内里详情。薛书记没有说卢明芳参与了意见,只说他们那么考虑是完全为了挽留人才,承认自己当时有私心,为了县里的利益损害了全省教育的大局。张楚笑道:“老薛你就不要表功了,你那点小九九就不要说了。”问邵定发教委的余副主任对他怎么样。邵定发说很好,在省教委这段时间里主要是余副主任和他接触,要留和调邵定发也是他提议的。张楚哈哈大笑道:“这就好办了!”
大家都不理解,怔怔地看着张楚。张楚见大家疑问,细说了里面的原因。余副主任和计委毛主任是大学同学,还是很要好的同学,现在又是儿女亲家,他们俩过从亲密无话不谈。张楚说只要余副主任肯帮你小邵,再加上我的推动这个事情就可成。邵定发问不是没有了项目资金了吗。张楚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老毛那个人是个老狐狸,不要相信他说的,作为计委主任不可能手里没有机动资金。那些可是随时应急的。”
三人眼里有了希望,可邵定发马上黯然了,说:“我和余副主任只有短暂的工作关系,再也没有深交。就是时日长了也是上下级关系,他怎么可能给我说话?还有,我没有去省教委工作,余副主任还不一肚子意见?”
“老余是个爱才的人,上次我去省里开会还遇见他。他让我做你的工作,还要调你呢。你看都这么长时间了他心里还想着你,足见他对你的印象之深和喜爱了。你去开口,他要是能办的,他会说的。这个你放心!”张楚开导说。
邵定发还是有顾虑,张楚让他将顾虑说出来好采取针对性措施。邵定发说既然毛主任手里的钱是应急的,恐怕难以通融。张楚再说这就是我要你和我一同动作的原因,我找分管副省长,你找后门通融。我就不相信他老毛是金刚转世,百毒不侵。刘市长道:“对,这几年省里对我市也没有做过大的倾斜,我正有一肚子的怨气呢!这回怎么说都要给我们一点补偿。”大家都说刘市长的话很重要。于是议定邵定发马上动身去省教委找余副主任,张楚明天上午去说服副省长。薛书记惊问:“那张书记,明天上午可是要参加振国大道的剪彩的!”
“这个,有刘市长到场不就可以了?他才是你们未来的第一领导呢!”
大家一团和气地笑笑,散开。
邵定发出门时看看天气,临近傍晚了。大楼里响起了下班的脚步声。薛书记建议明天参加完剪彩活动再出发。他是想进一步试探邵定发对剪彩活动的看法。邵定发坚持马上走,而且越快越好,争取天黑前赶到省教委。
薛书记让他买千把块钱的礼品送给余副主任,邵定发一愣,这个事他还真的没有想过。一摸身上,口袋里只剩下十几块钱。薛书记呵呵笑道:“以后出门要多准备几手,来上级机关身上不能没有钱。没有钱到时候遇到事情还不抓瞎?哦,我不是要你搞不正之风啊,呵呵。”薛书记掏出一大把十元的钞票递给邵定发,说这里是一千二,让邵定发数数。邵定发怎么好在薛书记面前数钱,将钱塞进皮包里,呵呵笑道:“书记,你这不是把我看成庸俗之人了吗?我就是再怎么不相信别人,连您也不相信,那这个世界上也太没有信誉可言了!”握住薛书记的手道珍重,走向小车。可是问题又来了,自己把车子用了,薛书记怎么回家?邵定发正在犯难时,张楚的秘书赶来了,说让邵定发坐张书记的车去省城。邵定发说张书记想得真周到,请秘书代为感谢。秘书笑笑朝停车场招手。一辆黑色皇冠开到近前停住。秘书给邵定发开车门。邵定发连声感谢。秘书交代了一番司机,车子平稳地开上去省城的公路。
邵定发他们走后,张楚给分管的胡副省长打电话说明情况,请求支持。胡副省长也没有和张楚耍官腔,说他要向毛主任了解,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解决。张楚说详情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明天上午到省里向省长汇报。胡副省长说你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张楚知道所指,但没有搭理,而是用感谢敷衍。
邵定发在路上想着买什么礼品好,他对这些根本不懂。他担心自己不要像上次送黄家胜的礼那样搞得一团糟,可是自己实在不知道买什么礼品好,也不知道像副主任那样的干部会不会拒收礼品,要是拒收了,自己冒然拿着礼品进入那不是适得其反?要是接受,什么样的礼品才合乎他们的口味?他打电话询问龚茜,龚茜说了半天也仅仅是参考,说自己也没有给这么大的领导送过东西。龚茜建议他打电话问问卢明芳,说卢大姐见过的干部比她见过的大得多,她应该有数。邵定发答应马上打电话咨询。可他没有打算打。算日子,卢明芳快要临盆了,现在打电话让她着急不好。而且他也不想再和卢明芳走得密切,他现在已经渐渐摆脱了卢明芳的影响了,他不愿再回头。一旦回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处在工作中觉得很充实,心里也干净,不愿意再让心里负担沉重。
司机可是完完全全听清楚了邵定发打电话的内容,听说要给省教委副主任送礼,很是鄙夷。心道:怎么一当上官了尽想歪门邪道?当听邵定发说这次送礼是为了给县里解决工程款能让南派河工程启动,心里生产了敬佩。心想:这些县里的干部还真不容易呢,看这位恐怕没有送过礼,要不怎么这样向别人打听。司机心里,邵定发肯定是个干净的官员,干净得都不知道怎么送礼。司机说:“请问领导,您怎么称呼?”
“我啊,我叫邵定发,是路江的。师傅,你问这个干什么?”
“哈哈,邵领导,看来你没送过礼?”
“没有!”
“那就对了。你就不要再问别人了,我给你参谋。”
“那,师傅真是太好了。这也不是非要送礼不可,主要是个意思,让人家重视,县里正等着这笔资金呢。”
“你别解释了,我知道你是个好领导,是在给县里的南派河工程搞款子。请问你要送给什么人,他为人喜好是什么?”
邵定发说他是省教委的副主任,具体的喜好为人他还真的不清楚,只知道他很重视人才。司机停了车说:“那只有把他约出来,请他吃个便饭,再观察他,然后再采取行动。你先不要说托请的事,等办好了以后再看时机。”
邵定发很以为然,可是他没有余副主任的电话号码,更没有他的手机号码。这个难不倒他,他立刻打电话给龚茜,让龚茜打电话询问高主任他们。司机开着车子重新上路。
没多一会儿,龚茜来电话告诉余副主任的手机号码。邵定发立即给余副主任打电话。余副主任听到是邵定发打来的电话,声音亲切得不能再亲切,一口气问了邵定发很多别后的话,埋怨邵定发不跟他联系,问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年轻的小老头子了。邵定发呵呵笑着说那怎么可以呢,您对我那是没的说的,要不是您的器重我哪能有今天呢?余副主任说他虚假,要是不虚假为什么不愿来省教委工作?来省教委工作我们打算安排你干中教处处长,和你们县太爷同级的。邵定发没有告诉他,自己是代理常务副县长,只说自己现在是常委,连宣传部长也没有说,他觉得一个县委宣传部长干着送礼的活,不管是于公于私都不是光彩的事,还不给宣传部这块神圣的牌子抹黑!
余副主任问他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是不是找他有事。邵定发等的就是这么一问,说有事向领导求援,至于什么事邵定发没有说。让余副主任出来吃个便饭,边吃边汇报。余副主任知道他可能有话不好说,答应了,说他请客,你走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会回来所以没给你饯行。告诉邵定发来临江村酒楼,大堂经理会告诉你的。合上手机,邵定发问司机临江村酒楼的位置知不知道。司机说你放心,我会将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