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想与你云游天涯,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了!”
答案,残月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话落间,才知道这个愿望的不现实。
“你走了,云国怎么办?”残月有些失落。
这样的金色牢笼,她并不喜欢,若不是有他在,她早已逃离这里,自由自在去了。隐身于山水之间,张开双臂任由自由来去的风带走一切烦忧,爽朗的笑声与鸟儿的吟唱同奏,携一缕陌上花开的芬芳,不再受任何世俗束缚,以天为铺与地为床,想唱就大声唱,想哭就大声哭……
“你我寻片净土,男耕女织,可好?”
“当然好。”残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触动了他,让他更想尽快做实这个决定。
“我有意将皇位禅让给西王。”他口气严肃,不像开玩笑。
“西王?”
“云氏里,唯一一个适合皇位之人。我的同父幼弟。”
“就是那个不被先皇待见,早早给了封地打发出京城的西王?”
“是。”
残月眼里的希望再次幻灭,“听说他管辖的封地,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我也有所耳闻。”云离落也觉得这个决定不够理智。
“若他成了皇帝,云国……也将离覆灭不远矣。”
云离落微乎其微一叹,说,“待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出去转一转吧。”
虽然从浪迹天涯变成云游,残月还是很开心,“我要去开满桃花的地方,你跟我一起放纸鸢!”
“好。”他眼里满是宠溺。
“我还想去……”残月脸上的笑意冷却了几分,“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拜祭一个人。”
“你的姨娘?”云离落一下便猜中。
残月努力挥散心间的忧伤,笑笑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和楚芷儿是同母异父。”
云离落恍悟,“怪不得你们那么相像。”
“据我所知,她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我们的无极。”眼泪在眼角凝结。
“恶毒的贱妇。”碗碟在云离落的手中,轻易被捏碎。
残月努力挥散这些不开心,不想刚刚调养有起色的身子再次反复。孙如一曾一再嘱咐,切记少忧思。
云离落见残月不再为此事纠结,也不再多说什么。用过早膳,俩人你侬我侬一阵,云离落便回坤乾宫批折子去了。
批折子是他给残月的借口。离开梨园,直奔天牢。那张脸,憔悴得蜡黄,如皮包骨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楚芷儿一见到那抹刺目的明黄,空洞的双眸渐渐恢复些许光彩。
“皇上?皇上……皇上!”
她飞扑过来,怎奈铁门阻拦,根本靠不得云离落分毫。
“皇上!皇上救我,救我啊皇上!我是芷儿,你口口声声说会疼爱一辈子的芷儿啊……”
小郭子奉命将云泽兴从坤乾宫带来。
云泽兴刚一进天牢这个漆黑不见天日,只能靠火把照明的阴森地方。那些刺鼻的霉臭腐败味道,总是让他不自觉的害怕起来。听到母后的哭喊叫声,心里的恐惧渐渐沉寂,默默走向母后的牢房。
“参见……皇上。”云泽兴乖顺跪地行礼,本想唤一声“父皇”又生生咽了回去。
“带着你的孽种,一起下地狱吧!”云离落看也不看云泽兴一眼,抓起云泽兴就丢入牢房内。
不待楚芷儿反应过来,牢房的门已再度关上。也不顾摔倒在潮湿稻草上的云泽兴,只会抓着铁门一阵的摇晃。
“皇上……就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饶了芷儿一命吧!兴儿……兴儿好歹也是你的孩子啊……”
“闭嘴”云离落冰冷的低吼一声。
本来还打算念着云泽兴年幼无辜,也尚有几分情份在,饶了这个孩子。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无极的死与楚芷儿有关,当从残月口中得到确认,心底的那道伤疤,再度疼痛的愤怒,足以毁灭心底仅存的那点怜悯。只有将楚芷儿也她的“孽种”一并处死,才能解心头之恨。
转身离去,再不想看到楚芷儿那张脸一眼,只会觉得恶心。
在离开天牢时,他轻声交代牢头。
“今夜三更,不用来回朕。”他将一瓶毒药,丢给牢头,直接出了天牢。
小郭子不忍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云泽兴那孩子就这样死了,也够可怜的。只是没有办法,谁让那倒霉孩子摊上这样不干净的身世。交代牢头一句,也跟着云离落出去了。
“切记神不知鬼不觉,别让皇上听到动静。”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公公放心。”牢头一阵点头哈腰。心下对这种差事,连连叫苦。万一皇上回心转意,后悔了,到时候秋后算账,找的就是他。
更何况,废皇后什么身份,祈瑞国公主。万一两国动起干戈,皇上想找个替罪羊,倒霉的还是他。
拿着手里的毒药,一时间成了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牢房里传来云泽兴细碎的哭声还有楚芷儿的叫骂声。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都是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累赘!”楚芷儿有气没处发泄,打骂起云泽兴。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此地步!不如打死了你,全当我没生过你。”
他也不躲避,硬受着,起先还有低微的哭声,渐渐的也不哭了,咬牙听着。
“如果那次落水,你实话实说,处决了残月那个贱人!你我母子也不至于被那个贱人害到这步田地。”
“白允也死了……不会有人救我们了。”想到白允死时的触目惊心,深深爱着云离落的心也会涌起刻骨的恨意来。
“如果我死了,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饶了你们……”
凄厉的喊声在牢房里久久回荡不散。
云离落回到坤乾宫时,朝臣聚集在宫门口。再次请命,希望云离落将怀有身孕的金贵人从冷宫放出来。
他们的一致说辞是,皇上子嗣不多,又废了太子,正需子嗣充盈皇室。
云离落本就怀疑金铃的肚子,即便货真价实是他的血脉,也不打算将一恶妇人的贴身婢女留在身边。
为了平息幽幽众口,云离落只得将杨晚晴已身怀有孕的事,公诸于众。朝臣一番恭喜之后,居然又说。
“虽然良妃娘娘已经有孕,皇上子嗣还是稀薄,不可折损。老臣望皇上放金贵人出冷宫。”林丞相率先跪在地上,其余的老臣也都纷纷跟着跪下。
云离落知道金铃一介宫女请不动群臣请命,林丞相首当其冲定当然有他自己的目的。子嗣问题本就早已存在,如今有了领头人,群臣奋勇集结请命。
早朝时,云离落已明确表态,不会放金铃出冷宫。如今这帮臣子紧紧相逼,云离落的态度又不好太过强硬。皇室子嗣,国之根本。这帮效忠云氏的臣子,自然倍外关心。
“朕还年轻,皇后也年轻,子嗣不会稀薄。”他的口气略显疲惫。
“皇上,臣等听闻,皇后娘娘身子损伤严重,已经……不能再有身孕了。”林丞相恭声道。
“谁造谣”云离落愤恼,冷眸阴鸷,吓得众人鸦雀无声。
“皇后身体好的很!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朕不留情面!”丢下一群臣子在冷风中,进了坤乾宫,将殿门紧紧关上。
外面实在冷,又有下雪的趋势。群臣见皇上在殿内也不见得会再出来,站了约莫一个时辰,也就都散去了。
云离落心里念着残月,急匆匆去了梨园。他知道,将杨晚晴有孕的事公布出来,残月也必定会知晓,想瞒也瞒不住。
他没想到,不见残月丝毫异样,依旧如常与他谈笑风生。
残月喜欢他把着她的手练字,他的笔迹刚劲有力,她很喜欢,想效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边写,残月一边念出声,不禁红了脸。
落下最后一笔,云离落依旧抓着她的手,“裱好,挂在床头,我要你日日看着我的心意。”
残月的脸烧得更红,轻轻捶打他胸口一下,羞得不会说话了。
抱着残月柔软的身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飞扬的落雪。他不想告诉她帮她处理了伤害无极的人,也不会让她知道,云泽兴会成为无极的陪葬。他只想她知道,他的心里唯独只有她一个,永远都是。
“什么都别想,你有我就够了。”他温热的口气,喷洒在她耳边。
残月抓着他手的力道微微一紧,更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心跳渐渐紊乱。
他觉得她是他的致命诱惑,他亦是她的诱惑。
柔软的轻吻落在他的脖颈,羞涩而娇嫩。他心神荡漾,猛地搂紧她纤细的腰肢,使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厚重,血液膨胀。
莲波听说云泽兴被小郭子带去天牢再没回来,又从小郭子嘴里硬抠出点讯息来,当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今夜就处决?今夜就是处决!……”莲波吓得脸色苍白,只会念叨这一句。
不顾夏荷和素瑛拦截,直接闯进残月房间,撞见残月和云离落在亲热,羞得脸颊通红,赶紧转身背对。
“什么事?”云离落神色不悦。
“奴婢……奴婢有事禀报。”莲波咬了咬唇。
残月起身拢紧衣衫,遮住裸露的皮肤,目光微一流转,“月儿等落哥哥回来。”
云离落略整了下衣衫,便随莲波出去。
“皇上……太子他……”
“那不是太子!”他冷喝一声,眼神冷得吓人。
莲波难于开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皇上……您不能处死兴儿。”
云离落神态冷漠,墨黑的眸子里,极快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不忍。
“他的母亲……是祈瑞公主。若处死她们母子,两国干戈必起。两国征战,受苦的都是老百姓。”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莲波觉得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朕岂会怕!”他狂野的口气,就如那善战的战神,任凭千军万马来犯,也可轻易化解。
“皇上……”
“休要再说了!”
“皇上,兴儿杀不得啊!”
“此事若敢被皇后知道,你应该晓得是什么后果。”
莲波眼中含泪,看着云离落离去的身影,一点办法也没。眼见着天色就要黑了,赶忙抓紧时间希望可以在三更行刑之前,找师傅进宫来阻止。
云离落心里烦闷,又怕被残月看出破绽,就回坤乾宫批阅奏折了。
残月闲来无事,这些天又没见到杨晚晴,有些想念。趁着天色还未黑,就去了庆善宫。
庆善宫里很安静,自从杨晚晴有孕后很少出门,后宫诸事也都是闭门处理,之后让秋梅将结果公布出去。
“皇后驾到”不识趣的公公,一声高唱,打破了庆善宫的宁静。
杨晚晴赶紧从榻上起身,整理下易容起来叩拜。
残月哪里感受此大礼,还不待杨晚晴行下礼,便已搀住杨晚晴。
“姐姐的脸色怎这样不好?想来身体不适,可不许再这样客套了。”拉着杨晚晴坐在榻上,杨晚晴却显得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残月的目光悄悄落在杨晚晴肚子上,也该两个多月了,小腹似有些许隆起。杨晚晴发现残月的目光,赶紧用广袖挡住了腹部。
“姐姐怕什么?”残月直言问。
“我……”杨晚晴低头更深。
“也不用瞒我,我早就知道了。”残月端起桌上的热茶,“姐姐有孕,不可饮茶。秋梅,还不给你家娘娘换成清水。”
“是。”秋梅换清水过来,小声说,“娘娘心烦,总觉得喝茶可以静心。”
“姐姐为何心烦?难不成这宫里有谁对姐姐不敬?”残月故意声调一沉,吓得庆善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如今你们娘娘怀了龙嗣,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好生伺候。皇上国事繁忙,没空来看良妃,心里惦记,特意让本宫前来探望。还交代,若发现谁不尽心伺候良妃,直接处置了丢去奴巷。”
庆善宫的宫人们各个磕头如捣蒜,也都一扫慵怠之气。
杨晚晴挥挥手遣散了众人,低声说,“我这里很好。”
“一进门,发现姐姐这里安安静静,就知道他们这帮奴才,对你不上心了。”残月安慰地拍拍杨晚晴冰冷的手。原先都是杨晚晴安慰她,如今也可以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