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茵茵的视线跟着金子兴过来了,她很喜欢金子兴身上的气质,但她根本说不上来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最近“文艺青年”这个词频繁出现在金子兴的口中,所以她决定也装装文青,引起金子兴的注意。她人长得漂亮,人缘好学习也好,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人物。有很多同学都注意到许茵茵似乎有些变了,但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哪里变了,直到某天有个同学冲浪,刷到“文艺青年”这个古老的名词,大家才想起来,或许许茵茵就是那个“文青”吧。
金子兴又重复了一遍:“张逍,你个假文青。”
“你贱不贱呐?”张逍抬起眼,瞳孔中毫无感情,“懒得理你。”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最讨厌别人对自己说三道四,从前吴阿纲一次只说一遍,金子兴竟然以为他没听见,还说两遍!
士可忍孰不可忍!
张逍插着兜走出了教室。
其实这本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但很烦的金子兴加上被压扁后在他口袋里瑟瑟发抖的可乐罐,就好像超级加倍一样点燃了张逍,他只想快点离开沉闷的教室,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抱怨抱怨。
他走出教室的时候,头突然剧烈的抽痛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一年一度的渡劫期就要来了。张逍看过修仙小说里描写的渡劫期,同他的渡劫期是完全不同的。他的渡劫期就像是一个游戏闯关,有着设定好的场景,但选手有自己的方式,他只需通过这个游戏,就可以变得更强。
“如果通不过呢?”小张逍问爸爸。
张扬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说道:“那修为就停住了。”
烈红的旗帛招扬着,炽热的红火炙烤着黄土裂开的大地。一个小孩和一个老人坐在晒干的黄土垛上,咧着嘴笑。
“爷,镇上的人说鹰团明天就到咱们村里了,他们会给我带来水和食物。”
“我听老龚说了,他今天高兴,特地过来说的。”
小孩小心翼翼地说:“爷,你看,这日子也是有盼头的。”
老人翘首看着村口,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张扬走近了。他穿着学校的红白校服,相貌与打扮和周遭格格不入,这里的人普遍生着瘦削的的双颊与身材,皮肤蜡黄,因为穷和热,他们的衣着破烂,倒也清凉。张逍干干净净,严严实实的打扮就非常地显眼,所以小孩一下就看见了他。
“爷。”小孩拉了拉老人,问道:“你看那个人,是鹰团的吗?”
老人疲惫的双眼看过来,见一个银头发的少年,头上顶着个大太阳,还留那么长的头发,穿那么厚的衣服也不嫌热,怕不是个傻子。
据他五十多岁的年龄判断,鹰团是绝对不会招一个傻子的。
不过看这年轻人身形坚挺,衣着华贵,怕是哪位地主家的傻儿子——就是个他惹不起的人。老人扯过孙子,转过了身子。
他们没有屋子,哪怕连一个破草棚也没有。
夜晚他们就睡在这个黄泥垛旁边的小窑子里,从前他们也有个屋子,只不过被人抢了,家里的稻草木头都被瓜分了。太阳出到第三百天的时候,村里所有家庭条件一般的人都没了屋子,那些极为富贵的人带领着流浪的人,夺走了他们的家。
他们的五口之家被拆散了,孩子跟着爷爷相依为命,他妈跟着别人跑了,他爸也跑了,他姐不知被谁买走了。
树木枯死后,这世界就都变成了荒原,从这里再走二十里,都是一片荒芜的黄土,绿植种不起来,水源几乎干枯。
老人平时会在村里游荡游荡,捡两根枯草回来,当年被赶出来时,他就记得带了几片树皮和两根绳子出来,绳子没什么用,有钱人就没管。绳子本来就有着两米的基础,老人把几根粗绳分解出来,连起来,就有了十几米。
老人想编成一根很长很长巨长无比的绳子。
孙子从小就有着外出闯荡的理想,他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然而却越来越不受管教。老人这辈子都没出过村子,但他听说村子外面的世界神秘而危险,所以他早在做准备,他准备揉一根很长的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一头系在孙子腰上,这样孙子就永远不会在神秘的外界迷路,他随时随刻都知道回来的路。
但这根绳子现在还有另一个用场。
在距离草垛两百米的村口,有一条很大很大的河,每至夏季,河水漫上来,能淹没村里的庄稼,淹到人的小腿,村民从前总在夏天祈祷上天,希望今年河水不上涨,偶尔乞求很灵验,水果然没有满上来。干旱之后,村民们又开始祈祷上天,希望夏季时来一场大雨,河水淹到肚脐眼儿。他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上天在某一年里耳朵聋了,因为自此之后,河水不仅没有上涨,甚至有枯竭的征兆。
小孩八岁的时候去村口的大河打水,老人不放心,这根绳子就事先派上了用场,他将绳子一端系在草垛上,一头系在小孩腰上,这才放心叫他去打水,然后自己出去寻找食物。
其实这不过两百米的路程,哪怕外头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但打完水上岸后,沿着直线走,再走个三十来米,就能看见村子了,小孩从来在村里长大,怎么会不认得呢?爷爷还是多虑了。
况且这根绳子没有这么长的。
小孩已经很成熟了,他没跟爷爷提这事,等他走到绳子的极限时,就把绳子从腰上解下来,系到一个黄泥垛上,这样爷爷就无法发现破绽。
然而有一天爷爷还是发现了,他发现绳子不够长时,一边生气一边又自责。他生气孙子不告诉自己,可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清楚,自己虽年事已大,但绝不至于糊涂,他想用这根绳子绑孙子,哪怕它绝对绑不住。
人老了的时候,就越发耐不住孤独。
后来小孩出去打水的时候,老人仍在他身上绑着绳子,即使老人清楚地知道绳子不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