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狩猎队伍整装待发,南宫瑜骑一匹雪白的骏马在队伍的最首端,他面若冠玉,身形挺直,一双桃花眼透着帝王的威仪。
随着一声惊天鼓声响起,南宫瑜手拉缰绳,一道白影掠过,随后,无数战马绝尘而去。
很快他们都冲向东边的树林里。我坐在看台上,欣妃与翊妃在下坐说些口是心非的闲言闲语,我眯着眼看了看远处,晨曦的柔光撒在树林里光影斑驳。
春日的晨风迎面吹来,夹着各种花的清甜,我沉醉在这春日的朝气里,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美丽。
我看到南宫瑾慵懒的斜坐在下坐,他眯着眼,手扶着额,全然一副超脱世外的模样。他是那样好看,有时候老天就是这般不公平,将所有的好都给一个人,他不仅容貌冠绝,更是文韬武略,且身份贵重,而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这一切他自己却全然不在意。
祖父年纪大,也是在看台上,他旁边的是大哥沈冀遥,大哥虽懂骑射,但是今日却没有参加狩猎,我想是因为四哥参加了,所以大哥为了避免护国公府太过锋芒,可是无论怎样避嫌,在南宫瑜眼里,护国公府始终是根刺。
我起身朝大哥递了个眼色,然后走到看台一边的空旷处,很快大哥与祖父过来了,他们向我行礼,我忙阻止了他们。
“祖父,大哥不必行礼了。”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忙抬了抬头。
他们从前那般疼爱我,现在却因身份地位要向我磕头行礼。
“娘娘,这是规矩,还是受了臣的礼才好。”祖父看着我,全然没有从前的慈爱,只有对一国皇后的敬畏。
祖父与大哥向我行了跪拜礼,行完后我忙扶起祖父。
“祖父,府中一切可还好?”我急忙问祖父。
“都好,娘娘在宫中是否安好?”祖父看着我,脸上带了几分慈爱。
祖父已经年逾古稀了,我看到他比我还未进宫时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不过他的双眼却不似寻常老人般混浊,而是透着一股处世多年的精炼。
“孙女一切都好,虽不受宠,倒也自在。大哥,娘亲可还好?”
我看向大哥沈冀遥,他是家用唯一一个文臣,生的文质彬彬,儒雅斯文。
“回娘娘,母亲身体尚好,只是挂念娘娘的紧。”大哥温和的声音响起,我看着这个年长我十岁的大哥,从前在家里,他对我既有大哥的疼爱又有父亲般的严厉,而现在却只有尊敬有加。
“我也想念娘亲。”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的平静。
我笑了笑又说:“祖父年纪大了,若是可以就别再参与朝堂之事了,我看皇上可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树大招风,祖父还需小心。”
“老臣也想告老还乡,可是皇上现下宠爱翊妃,翊妃母家又到处结党营私,朝堂上不太平,老臣受先帝所托,现在的情形老臣实在不放心,而且,娘娘在后宫也……”
祖父忽然不再言语,片刻后他又接着说:“万事雨儿不必担忧,自由祖父在。”他慈爱的看着我,如同我还在府里时那般。
“是,小妹只管好好在宫里生活,我与你其他几位哥哥会照看好家里的。”
“若不是先帝遗诏,我们与祖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进宫的。”大哥的声音冷了几分,也高了几分,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斯文的很,而此刻却有些失态。
“大哥,事已至此,说再多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正在我与大哥说话时,我忽然发现不远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那眼里全然是寒冰,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大哥与祖父也发现了异常,回头看过去,却只是看到南宫瑜一骑白马绝尘而去。
我心下有些后悔,不该与祖父大哥独处,让他们与南宫瑜间生出更多的嫌隙。原本这嫌隙大的都已经补不过来了,这下更严重了。
祖父看出了我的担忧,便温和的对我说:“雨儿莫要担忧,先回看台吧!我与你大哥随后再来。”
我看了看祖父与大哥,对着他们笑了笑,便离开了。
回到看台,刚坐下,我便看到翊妃得意的笑,想来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欣妃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看到她们,心里不由得窝火,只是我一想到我是皇后,下方还有许多的臣子,我便告诉自己要端庄,要彰显一国之后的威仪。
我叹了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憋屈与火气。片刻之后,祖父与大哥也归来,我看到他们神情自若,便心想:“无妨,左右不过以后待在凤仁宫不出来罢了。”
灵云问我与祖父聊了什么,我告诉她只是问了问母亲的近况。
我坐在看台上,看了看远处狩猎的队伍扬起的尘土,又看了看下方谈笑饮酒的文臣,我第一次对自己是皇后这个身份产生了厌倦。
从懂事开始,我便知道我是未来的皇后,从小受的教育都是如何做一个得体、大方、贤惠的皇后,这个身份压的我都忘了自己叫沈微雨,我也是个有自己思想的独立的人,可是我却最后活的还不如一只笼子里的雀鸟。
原本能出来参加春猎,我是及其欢喜的,这让我想起从前还在护国公府的时候,每年初春,我与四位哥哥都会一起出来踏青,我们一起吟诗作对,饮酒抚琴,他们及其疼爱我,那时我觉得有他们的疼爱我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如今,我贵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天下臣民都跪在我的脚下,我却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我觉得有些沉闷,便起身去了不远处的河边,灵云与轻雪要随我同行被我拒绝了,那里有些宫人们在忙碌,我选了一处无人之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河里戏水的小鱼。
身后忽然想起了一声冰冷的声音。
“皇后与沈相所谈如何?”
我回过头,看见南宫瑜那张冷飕飕的脸,他看着我,眼里不再是昨日的温和,而是之前的冷漠与嘲讽,我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忽然冷了好几分。
“臣妾参见皇上。”我行了礼。
“臣妾只是与祖父,哥哥聊了聊家事,问了问家里母亲是否还安好?并无其他。”
“哦?”
南宫瑜眼里的嘲讽更甚了,他嘴角上扬,带着笑,可那笑又那般不达眼底,让人捉摸不透。
“臣妾只是后宫妇人,未曾参与后宫之事,不懂后宫,更不懂朝堂国事,臣妾私下与祖父说话也只是因离家多日有些思念家人罢了。
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只是现下还希望皇上能再等个三五年,到那时臣妾无所出,皇上便有了正当理由废后,废后之后臣妾不能另嫁,届时还望皇上送臣妾去道观了此残生。
这几年里,臣妾不会过问后宫之事,更不会询问朝堂之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我说的情真意切,言辞恳切。
“皇后还真是好打算。”
南宫瑜冷笑一声,便离开了。
我看着离开的南宫瑜,心想:“真是个喜怒无常家伙。”
我瘫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远处忙碌又嬉笑的宫女,心想就连她们都过得比我开心,至少她们有离开的希望,她们二十五岁时便可离开皇宫,觅一良人,从此男耕女织,相濡以沫也是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