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深哼了一声没表态,只是看着李斌良。李斌良想了想,虽然感到摊子铺得太大,效果不会好,可又觉得重点也没放过,还可以接受。只是对秦副局长的分组有点想法,因为,他更愿意和吴志深在一组,既投脾气又合手,而胡学正与秦副局长的关系更密切些,可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分。然而,不能斤斤计较,就没再说什么。
秦副局长站起来:“既然都没意见,那就马上行动,咱们先开个大会,把几个中队的工作部署一下,然后咱们就都下去!”
会议很快开完,刑警大队都动了起来,李斌良和胡学正也不迟疑,来到林平安家。
14
李斌良和胡学正出师不利,到林家扑了个空。
林平安家住在一条小巷里,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和一幢陈旧的小屋,砖脸儿,后面和两边却是土墙,房顶铺着油毡纸,上边压着横七竖八的木杆。李斌良和胡学正来到院门外时,发现门上上着锁,家里没有人。
向院里看看,房门也上着锁,小院十分零乱,似乎好几天没收拾过了。显然,突如其来的灾难使这家人失去了生活的情趣。
林平安的尸体检验后已经火化。那么,现在这一家人去哪里了呢?
两边的邻居有人向这边探头探脑,是警惕、戒备的目光,当他们看清李斌良时,目光都改变了,变成了好奇,议论着什么。一个老太太慢慢走过来,上下打量李斌良片刻,嘻嘻笑了:“像,真像。你们是公安局的吧,你姓李,是……是队长,对不对?!”
李斌良明白这好奇的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肯定是他们听说过自己长得像林平安,也知道自己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领导。他急忙解释道:“大娘,我不是队长,我是公安局刑警大队教导员!”
老太太豁牙的嘴嘿嘿地笑着:“我不懂你们那些官名,反正我知道,你是破案的官,你说了算,对不对?”
这老太太,就好像有意似的,忌讳啥她说啥,李斌良更加尴尬。
还好,老太太转了话题:“哎,队长,咱们市的治安也太不像样了,在家门口杀人,你们破不了案,可让老百姓咋过日子呀?听说,还杀到你们头上去了?你们拿着国家工资不破案,干啥吃的呀……”
老太太这么一说,旁边看热闹的几个邻居都凑上来,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谁说不是,往后,谁夜间还敢出门哪?这么大的案子都破不了,公安局有啥用啊……”
这回,李斌良和胡学正都尴尬了,可胡学正把脸转向李斌良,那意思分明是:他是刑警大队领导,你们有话冲他说吧!李斌良只好抢过话头,对老太太道:“大娘,我们就是来破案的,我们得找林平安的家人调查一下,他们去哪里了?”。
还是那个老太太止住众人的吵嚷,用凄惨的声音告诉李斌良和胡学正:“咳,别提了,这家可太惨了,儿子被杀,当妈的咋受得了哇,今儿早一起来就晕过去,送医院了……”
这是一个有八张病床的大病房,住院的患者再加上护理人员,满屋子都是人。打开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斌良想,在这样的病房住院,病不加重就算万幸了,还想治好?
病房人多,一时看不出哪个是林平安母亲的病床,哪个是林平安的妻子。正在寻觅,忽然听病房角落有人抽泣,李斌良举目望去,正是林平安的妻子。
李斌良知道,自己的到来触痛了她的心。她身旁床上那昏迷的老太太,显然就是林平安的母亲了。床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约四十多岁,脸色黧黑,一副农民面孔,一双木然的眼睛向这边望着。只有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还不知道失去父亲意味着什么,在床头攀上攀下的,见到李斌良停下来,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
李斌良和胡学正走到林平安母亲的床前。他们先看了一下睡着的老太太。林平安妻子止住泪水,把一旁的中年男子介绍给他们。李斌良已经认识他,是林平安的哥哥。他勉强向李斌良笑笑,露出非常明显的豁牙。
病房太不方便,李斌良把林平安的妻子请到走廊里,坐到一张长条木椅上。
林平安妻子好不容易才止住抽泣,但,对李斌良的提问还是一问三不知,跟第一次询问时说的差不多:林平安是好人,没有仇人,不应该发生这种事……谈了十来分钟都是这些话。李斌良倒没说啥,胡学正在旁低声开了口:“这可怪了,他没有仇人,那是谁杀了他?!”
林平安妻子冲胡学正抬起泪眼,哭出声来:“你咋这么说话呀?难道我不想抓住杀人犯,给平安报仇?可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平安真的没有仇人哪!”
胡学正还想说什么,被李斌良摇头制止,然后用更和缓的声音问:“您别着急,我们都是为了破案,为了给林平安报仇才这么问您的。您再想一想,既然他没有仇人,能不能是出差时在外边得罪了人?被人……害了!”
对这一点,李斌良自己也觉得可能性太小,因为早在林平安回来之前,本市已经发生两起同类案件。然而,这句无意中说出的话也触动了他自己的神经:三天前杀手袭击自己前,好像听到火车到站的汽笛声,后来林平安被杀也是那个时间。这显然不是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那么,杀手就是知道林平安那个时间回来,预先埋伏在那里的。只不过第一次碰上了自己,但在第二次,非常准确地等到了林平安,把他杀掉了。
这也就是说,凶手知道林平安在那个时间必然经过那条便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天哪!
他的呼吸急促进来:“您再想一想,林平安出差后,跟你说过啥时回来吗?”
林妻一愣:“没有哇,他每次出门都没有准儿,说不定啥时回来,不过……”她停了停,犹豫地说:“他往家打过电话,说他这次出去挺顺的,签了份三万条麻袋的合同,能挣几千块钱的奖金……对了,我们家虽然穷,可为了平安联系业务,还是安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第二天夜里回来,可不知为啥没按时回来,直到三天后,才……”
林平安的妻子说不下去了。李斌良的心突突跳起来:“你是说,林平安跟你说过,他在打电话的第二天回来,那是哪一天?”
林平安妻子:“我不是说了吗?是他被害前三天……”
怪不得……看来,林平安两次归来的时间杀手都掌握,这……
李斌良强制着自己镇定下来,继续用和缓的声调问:“他后来给你打电话了吗?说没说为啥没按时回来?”
林平安的妻子摇摇头:“没有,他没按时回来,我也有点着急,可他经常这样,也知道他这人省细,没什么特别的事舍不得花钱打长途,也就没放到心上,谁想到会出这种事啊!”
胡学正头脑反应很快,在旁听出门道,上前一步问:“那么,你接电话时有别人在场吗?接完电话你跟外人说过吗?”
林妻摇摇头:“是晚上接的电话,只有家里人,跟别人说这个干啥呀?”
那么,杀手是怎么知道林平安返回时间的?
李斌良和胡学正对视了一眼,李斌良觉得,胡学正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时,林平安的哥哥从病房里走出来,告诉林妻,老太太醒过来了,林妻急忙返回病室,病房里传来老太太凄惨的哭叫声:“平安,我的儿啊,你咋把妈扔下不管了……”
一听到这声音,李斌良的心紧紧揪到一起,再也不敢进病房了,转身和胡学正向医院外面走去,可林平安的哥哥却拦住了他,用悲愤和哀求的声音道:“同志,你们一定要破案哪,一定要把那杀人犯抓住,给俺弟弟报仇啊。俺们哥们儿都穷,没钱给报答,只有求你们了,给俺兄弟报了仇,俺们忘不了你们哪……”
这个汉子说着也呜呜哭起来。
走出医院大门,李斌良发现胡学正忽然不见了,急忙回身寻找,却发现他躲在门柱子旁打手机:“……具体情况回去再跟您汇报吧……”见到李斌良有点尴尬,急忙关了手机,勉强镇静道:“秦局让咱俩马上回去汇报!”
李斌良很不高兴:这胡学正,怪不得吴志深对他有看法,看来,今后真得小心他点……这汇报也太急点了吧,应该再查一查啊,消化一下呀,现在能有什么汇报的?不就这点事吗?
李斌良在大学里养成的习惯,发生什么问题,总是在已知情况的基础上进行分析概括,得出一个初步结论来。因此,在回局的路上,他经过紧张的思索,概括出一个结论来:既然这个杀手知道林平安的准确返回时间,就应该是林平安身边的人。然而,既然自己被袭是杀手弄错了,那又说明,杀手又不掌握林平安推迟的返回时间,或者说,他是后来才知道林平安的准确归期,因此他又不可能是林平安身边的人。这就产生了矛盾:杀手不会分身法,不可能既在林平安身边,又不在林平安身边。
那么,再进行一下推论呢?对,杀手不是一个人,最少是两个人甚至更多。
天哪,一个杀手就够了,难道还有两个、三个……虽然是初夏时节,得出这个结论后,李斌良却感到一阵寒意向自己袭来。
15
走到秦副局长办公室时,李斌良一拉门的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敲了下门,有脚步声走过来开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的脸膛,原来是吴志深。他开门后对李斌良笑笑,把二人让进屋。屋内烟气腾腾,秦副局长和吴志深都在叼着烟大吸特吸,看到他们,二人都露出期盼的目光。秦副局长把烟掐灭,用一种怪怪的声调道:“快……谈谈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斌良犹豫了一下:“这……应该报告蔡局长吧,让他也听听!”
秦副局长:“等一会儿,你们先说说,咱们研究出个意见再跟他汇报。快说吧!”
李斌良看一眼胡学正:“你说吧!”
胡学正轻声一笑:“我可知道自己是打啥家伙的,有你教导员在,能轮到我说话吗?!”
这个难听劲儿!李斌良横了胡学正一眼,把经过简单汇报了一遍。秦副局长听后,舒了口长气,有些不满足地说:“就这些?没别的了?”
吴志深也出了口长气说:“我还以为发现什么大不了的,原来就这些!”
胡学正斜了吴志深一眼,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这是没啥大不了,可真希望有人拿出一个大不了的来!我们觉得,那个杀手应该在林平安身边寻找,否则,他不可能知道林平安回家的时间和路线。难道这不是一个突破吗?!”
秦副局长哼了一声鼻子:“是吗?那我问你,毛沧海被杀怎么解释?李斌良遇险怎么解释?杀手既然在林平安身边,他难道会分身法,能两边兼顾?”
胡学正一下被问住了。
不愧是老刑侦,一下就说到要害处。李斌良不由暗暗佩服,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思考,一一向秦副局长做了汇报。
当李斌良说完“杀手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或者更多,甚至有可能是个团伙”这一句话出口后,无论是秦副局长,还是吴志深及胡学正,都怔住了。从来不动声色的秦副局长也显出震惊的表情,许久说不出话来。他的这种表情,使李斌良心中生出几分得意:怎么样,你不是总以老刑侦自居吗?看来,你还没想到这些吧!再看吴志深,同样震惊不已,胡学正的脸则有点发红。
室内一片寂静,忽然电话铃响了,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秦副局长惊得身子一闪,急忙又伸手抓起电话:“是我……啊,有点收获,不过还说不准……我们准备研究一下再向您汇报……好,我们马上过去!”
秦副局长放下电话,脸上阴晴不定,沉吟片刻对三人说:“蔡局让我们马上向他汇报!”
在去蔡局长办公室的路上,吴志深拉李斌良一把低声说:“看见没有?一有线索,就把咱们撇到一边去了!”
李斌良也感觉到这一点,但没有在意,只要破案,谁愿往前抢就抢吧。他问吴志深去“黄色一条街”调查的情况,吴志深摇摇头:“白扯,能查出啥来?这案子就是真和铁昆有关,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还真见着他了,不过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一看他就来气,他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问了一会儿话不投机,我就找他几个手下去了,谁知道秦局和他嘀咕些啥……后来秦局接到胡学正的电话,我们就急忙赶回来了……哎,见到蔡局长你一定要抢着汇报!”
吴志深的话还应验了,向蔡局长汇报的时候,全是秦副局长一个人说,他连眼睛都不向李斌良看一眼,胡学正在旁边帮腔。两人把查到的情况及李斌良的分析都详细地谈了一遍,听上去,一切就像是他们两人找到的一样。
蔡局长听完汇报吃惊不小,经短暂研究,迅速决定下步工作重点是寻找林平安身边的人。
李斌良和胡学正不得不再次赶到医院,见林家人。
这回,秦副局长和吴志深也一起来了。
胡学正把林妻找出病房,指着秦副局长给林妻介绍说:“对你丈夫被害一案,我们局领导非常重视。这位是秦局长,他来向你了解一下有关情况!”
秦副局长开门见山:“我想了解一下,你丈夫平日和谁关系比较好?”
李斌良听了秦副局长的话,一种羞愧的感觉从心中产生。是啊,自己只顾打听林平安与谁有隙了,却没有往他的朋友这方面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友好不等于不是仇人哪,这个世界上口蜜腹剑的人还少吗?有的人,明明恨死一个人,可表面却一副友好姿态,趁人不备突然下手,置人于死地。今后,对人还真得注意点……这起案件从种种迹象上看,一定是了解林平安情况的人干的,极有可能是关系密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