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祐其实不止是一个小区,它是一整片以整体性的规划综合建设的欧式风格的社区。茶色、棕黄、亚麻的砖瓦整齐地构筑起合抱之木掩映的亭台楼宇。警卫敬业地把守在小区门口的岗亭,大门如两个凯旋门并立那样煊赫昭彰。道路宽敞整洁,后现代雕塑沿街摆放,偶尔有几处街头涂鸦,不羁的线条和大胆的颜色从容地焕发年轻色彩,沉稳但包容。明明位于中国的某个市中心,却安静悠远得像梦中那个地远人稀的欧洲小镇。
季辰歌和成珵都习惯了这样低调优雅的社区,但我第一次看到。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四处张望的冲动,用脑子当照相机不停造句子以期留下一星半点的回忆。
路过小天使喷泉雕像、几处拍婚照的人群,长长的梧桐长廊走到其中一个漂亮的小区,季辰歌摘下书包找进小区的感应钥匙。
“咦我钥匙呢”,季辰歌低着头呼啦啦翻书包,一堆小玩意儿在她书包里被搅动出不满意的声音。
“你不会没拿钥匙吧”
“呃······应该不会呀······我明明一直放在书包里的·······哦对!书包!我换书包了!”季辰歌一脸抱歉和无辜地抬起头,眉毛耷拉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神中的诚恳让我根本无从怪起。
“啊···这样啊,那算了,开学再拿也可以”我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有点可惜地说道。
“没事,来吧,我有。”成珵拿着helloKitty钥匙串儿从我和季辰歌中间挤过去打开了玻璃门,脱下棒球帽行鞠躬礼将右手放在左胸前,“两位小姐,请”,季辰歌的耳尖又一次红了。
也挺不靠谱的,这是我对季辰歌的第二个印象。
这个小区位于桉祐的中心位置,全都是别墅区。成珵和季辰歌的家是联排别墅,钥匙常常留在对方家一副。
窗明几净的大客厅直通南边有着茵茵草地的安静院落,简洁优雅的新中式,乳白色窗纱,棕色优雅的檀木,黑白色水状波纹大理石地面。书房的书整整齐齐摆了一整面墙,从上至下按国别、作家以及时间顺序排放的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代文学和法国文学、英国文学、美国文学,我被震惊了。季辰歌登上特制的小梯子,取下被精心保存着的厚厚几本书,如数递给我,真诚地说“以后你想看什么书尽管来我们家看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对季辰歌的慷慨充满了感激,同时也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我感觉相当受宠若惊。
“哈哈没事啦,我巴不得你光看书不学习呢,那样又少了个头疼的对手呢”她调皮地笑起来
“我对你毫无威胁,你知道的”,我感觉自己不得不真诚地解释。
“哎呀谁要管这个啦跟你开玩笑的,多看看多跟我聊聊就好”她正色道,跳下梯子细心地把书装进手提袋子里。
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时,阳光从树叶间洒落,时间被静止地裱进画框,我们踩着一步一步的碎金环游世界。
对面走来了一个颀长的男孩子,单肩反手勾着白色书包,穿着合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校服衬衫被解开的一颗扣子露出一截清秀的锁骨,右手腕上缠了几圈黑色的珠串,长长的睫毛垂下,脸庞清秀。正要侧身跟我们擦肩而过没想被喊住了。
“宫天皓!”,季辰歌欣喜熟悉地喊道。
宫天皓?好熟悉的名字。
少年迷茫地抬眼,眼神从虚无落到地面。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在想一道数学题”,少年用右手的食指关节揉了揉太阳穴。
“哇不愧是学霸!”季辰歌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地说。
“没有了”,宫天皓叹气一般笑了笑,眼神短暂地黯淡了一下。
“元宵元宵我给你隆重地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一届全省中考状元宫天皓,理化生数全满进来的。这位是我同桌元宵,特别有才华,写作文特别厉害”
想起来了,数学老师说这人天纵奇才。
“久仰,元宵”,我微笑点头。
“宫天皓”,他也礼貌地笑了一下。
“不过宫总你怎么现在在这儿啊,我记得你每周五放学都要去上书法课的。”
“今天老师有事儿,我到了才知道,所以现在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宫总也被人放鸽子了啊”
“你怎么也跟着成珵叫我宫总了啊”
“哈哈不好听吗宫总”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随你吧,我回家了”
“拜拜宫总~”季辰歌恋恋不舍地道别。
“你真应该给宫天皓和自己铺条红地毯”,我看着宫天皓的背影吐槽道。
“讨厌啦,人家是真的崇拜宫总啦!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毕竟不是我的type啦,我最头痛的数学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你说我不崇拜他崇拜谁啊”
季辰歌大大咧咧地说道。
“难不成你已经有心选了?”
“等成了再告诉你吧”季辰歌眼神坚定地飘向远方。
“哟,还挺自信的”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能不讲理地自信啊。
她看起来与这个号称“贵族社区”的地方十分般配,她也好像生来就知道自己配得上。每当我转头看到她被夕阳镀上的光芒,总会误以为那是她本身。
我假期的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普鲁斯特,正如毛姆所说“我爱他的每一个字”。
把心爱的阿婆的无人生还放进书包里时,对学校突然有了一点期待,有了你,我好像不会再那么孤单了。
我早早来到教室,吸着牛奶打开昨天买的三明治草草解决掉早餐,准备没怎么动过的作业抢救一下。
“哟,来这么早?”
爽朗的声音传来,尾音的熟悉地甜蜜翘起,“你来了啊”,还伸了个悠长的懒腰。
“这么多都没写完啊,你可要惨了第一节就是数学课,数学老师那脾气不怼死你才怪”
“求求你帮帮我吧大侠,我才刚开学不想挨怼啊·····我假期光顾着看书了”
数学老师说过“我觉得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我骂完那个人然后那个人口吐白沫应声倒地而亡”
但是数学作业和其他科的同时完成性好像是悖论,写数学作业就写不完别的作业,写别的作业就写不完数学作业。我发誓我已经做了最大努力在写完别的作业之去写数学作业了,可惜离写完还剩一打卷子的距离。
“那你要怎么谢我?”季辰歌愉快地抱起手看着我这条砧板上的活鱼。
“嗯······我以后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不好”我艰难地说
“三个”她眼神坚定
“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剥削”我抗争道
“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她摆出一副奸商的架势。
“好”我麻溜地答应了。丧权辱国留到抄完之后再考虑。
“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她满意地抽出书包里的数学卷子。
课间操,直剌剌的阳光照在白色校服衬衫上,除了漆黑的围栏略显阴暗之外,每一个人每一朵花都在被阳光净化。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挤在一起,好像忘记自己的名字就能轻易消失在人群中。自由是什么?自由不过是自己许给自己的美梦。有人说“人生不过是由一连串等待构成的”,那自由就是一个等待结束而下一个等待还未开始的那短短一刻吧?
怎么才能利落干脆地结束呢?我感到绝望。
“我想逃学”我没头没尾冒出来这一句。
“那天别忘了通知我”
“是逃学,不是逛商场”
“我知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这么想吗”声音是跟平常带蜜相反的淡然。
我语塞,“挺有个性啊,小妞儿”
“别把我当洋娃娃,至少你不可以,从看到你的作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一样。”
“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洋娃娃我发誓”
“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我看她,她也安静地看着我,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无论是才华也好、外貌也好、家庭背景也好,不管配置如何,最珍贵的实际上是那句我相信你。从口中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心意彰彰。不过是希望获得同等的信任和重视而已。
做完冒着傻气的广播体操之后,习惯了阳光和新鲜空气的人们又要被赶回到狭小的教室,上课铃是监狱长。
我们故意选了一条最远的路,绕着学校的最外围,穿过小树林、停车场、月季丛、国际部、小花园等被勤勤恳恳的园丁打理的漂漂亮亮的景色,舍不得回去。
突然熟悉的身影又出来了。
“哎呀那不是你男神嘛”我打趣道
“哪呢哪呢”
“正前方约五百米处”
依旧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白净的手上绕了好几圈的黑色细珠串。他看起来比那天放松不少。
“季辰歌,全校元旦晚会你加入吗?”
“又是舞台剧?”
“还没定,你有什么想法吗?”
“那····要不我和元宵好好想想,想好告诉你”
“嗯???”我脸上写满了问号。
“好的我等你们,欢迎元宵同学加入!”
他真诚地笑起来并点头示意然后就步履轻快地走了
“what???季辰歌???”
“哦,忘通知你了,第一个要求就是陪我参与元旦晚会节目制作”季辰歌开心地笑起来,然后也步履轻快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可能这就是丧权辱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