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踩着云朵,归鸟乘着海风。
踏在甲板上的三人就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士,船明日清晨就要到岸,整个案件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你们把我们叫来有什么事儿么?”宁贵人被他的儿子耿树人搀扶着,缓缓地走进大厅,女儿耿霞紧跟其后。
“还要等一下,等会儿耿言硕也会到场。”四喜一手卡着腰,一手扶着椅子,球球就坐在椅子上,而陆铭则是招牌式的双臂交叉,站在一旁。
不一会儿,耿言硕就快步走了进来,他看着四喜三人,“你们三,摆pose呢?”
他们三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四喜开始发话了,“我不知道这件事在你们心里是喜是悲,但我知道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只能是错上加错。”
“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话快说。”
“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你哥,你父亲,您丈夫,耿言清,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说什么!?”
四喜指了指门两侧的花瓶。
“难不成我哥在这花瓶里?”
“当然不在了,人死亡后会散发强烈的味道,这样早就能发现了。”四喜盯着其中的一个人,“我说的没错吧,耿树人!”
耿树人强颜欢笑,“呵,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了,因为你亲手杀害了你父亲,把他就装在花瓶里。”
宁贵人大喊道,“你胡说!快点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等一下!”耿言硕伸手拦去,“你接着说,从头到尾的给我讲清楚!”
四喜背过身去,“昨天凌晨12点前后,周广南坠海的时间,也就差不多是耿言清遇害的时间。”
“那就是耿言硕!他把老耿送到房间然后给杀了。”宁贵人指着耿言硕,眼神凶煞的说,“只有他和老耿的指纹可以打开门。”
“夫人,指纹,也是可以伪造。”四喜顿了一下,“利用液态硅胶和按有耿言清指纹的那副黄铜板就可以做到,将硅胶覆盖在黄铜板上,加热风干后做成的指纹套,就完全可以用来解锁。这两样东西都可以在船上找到,那就一定有被利用的可能。”
四喜走到桌子前,双手按在桌子上,对着耿树人说道,“你趁着耿言清醉酒,进屋将他勒死,然后就把他放进了你事先设计好的大花瓶里,那对花瓶是可以像盒子一样被打开并合上的。”
“花瓶也是耿言硕送来的!是他搞的鬼!”
“你有完没完!别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我两个月前送给你们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争执这些有用么?不妨听一听侦探到底是这么说的。”让人惊讶的是,一向安安静静的女儿耿霞突然开口讲话。
四喜接着说道,“如果只是将耿言清放在其中一个花瓶里,那么第二天早上搬运工搬运物品时就一定会发现两个花瓶是不一样重的。那么就需要耿树人,他也同样钻进花瓶里,等待天亮时工人来搬运。”
耿霞又问到,“那他再出来的话一定会被人碰到吧。”
“既然是事先设计好的,就一定清楚地了解当天以及第二天的活动安排。”
四喜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说道,“8点搬运工开始搬运,将花瓶搬至二号大厅,8点50分工人离开;9点钟第一个厨师来到二号大厅,而后其他人也陆续到场,并于9点57分全部离开。耿树人的行动就隐藏在这时间线里,先是藏进花瓶里在8点半左右被工人搬到厅内,等到厅内装饰完毕,再从里面出来,当然身上穿的是事先准备好的厨师服,妄图混在一会儿要到来的厨师以及其他年轻的帮手之中,我想。”
四喜假装自己戴着眼镜,用手推了一下鼻梁,“为了让别人看不出你的样子,你的口罩自始至终都没有摘下来,并且把框架眼镜换成了隐形眼镜,因为长时间佩戴隐形眼镜眼睛会感到酸涩,而你从前一天晚上到临近中午10点钟一直戴着,可以说戴了将近12个小时,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看到的你,总是揉着眼睛。等他到了房间便换回眼镜,销毁衣服。”
耿树人急促地呼吸着,他低着头下意识的抬手想揉一下眼睛,然后立刻停住,抬起头笑容狰狞地冲四喜吼道,“什么花瓶,什么眼镜,你少他妈在那放屁!”
说罢便抡起椅子向花瓶砸去,“什么狗屁花瓶!什么狗屁侦探!”
“树人!”宁贵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发了疯的般砸碎了一个花瓶,连忙跑过去抱住树人,“树人!你别这样。”宁贵人哭泣着,母亲心碎的声音让儿子怔怔地站着,止不住的喘着气。
“你身为钢琴家的风骨哪去了!”四喜的声音听着铿锵有力。
耿树人回过头来,他冷笑着,“我只是听不得你在这胡说八道而已。”
“胡说八道?那我想问一下,像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的阔家大少应该从来不会下厨房吧。”四喜歪着头,“哦,钢琴家的手沾不得污秽。”
耿霞看向耿树人的手,说了句“手?”
耿树人不做声,紧紧握着拳头。
“我问了昨天负责午餐的大厨,他告诉我来的最早的那个小伙子,剁鱼时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四喜看着一动不动的耿树人,“我说的没错吧,因为下午我和你握手时就已经看到了!你左手食指上的伤口!”
耿言硕想要走过去翻看耿树人的手,但被一下推开。
“你这小子!”
“抗拒是没有用的。”四喜说道,“在你切鱼的那个木板上同样会留下你的血液,只要上岸经过DNA检验,一切就都真相大白!”
海风吹着大厅的窗户沙沙作响,门上挂着的金纱不合时宜地摇曳着,旁边依旧矗立的花瓶好似在为刚刚被砸碎的兄弟唱着挽歌。
耿树人跪在地上,宁贵人抱着他痛哭流涕。
耿霞面无表情,好像这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耿言硕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轻声的向四喜问到,“那我哥他,他的尸体在哪?”
“就在厨房的冰柜里,因为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腐烂发出恶臭味,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冷冻起来。”
耿言硕叫上了门口的保安赶忙跑到厨房,打开放在角落的冰柜,扒开上面堆放的冻鱼,下面隔着一条大纸板,当他慢慢抽开纸板,眼前的一切惊得他目瞪口呆:耿言清就这么平躺在冰柜底部,眼睛闭着,面色紫灰,脖子处有两道明显的勒痕。
当保安铺着白布把耿言清的尸体从厨房抬出时,耿树人坐在地上,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宁贵人的啜泣声依旧不止,耿霞只是瞟了一眼,说道,“这么说,监控视频里的人就是周广南么?”
“没错。”陆铭伸手拿出口袋里的两颗小球,“周广南穿着耿言清的衣服被引诱到栏杆那儿去,当他踩在栏杆上向下看时,这个装置就触发了。”
陆铭摊开手掌,“这是铅粒,将它包裹进领带套在脖子上的部分,一旦周广南伸出脖子向下看去,就可以用遥控系统把装置打开,铅粒就会顺势滑到领带的下端,这样一个强大的力度足以把醉酒的周广南拉下海去。”
球球在一旁叹息道,“哎,周广南竟然无缘无故的成为这个案件的受害者。”
耿树人倏地站起身来,“无缘无故?他们两个人都该死!”
他冲着所有人咆哮着,“小云姐就是因为遭到周广南的酒后殴打,才会在路上发生车祸的!”
树人红着眼眶,看着地上的母亲,“为什么我的母亲要忍受一辈子这个男人的折磨!为什么他每次都不知悔改!他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他该死!”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么做到底是在惩罚谁呢?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那就让一阵风带走此刻千万人的愁苦吧。
事后,四喜、陆铭和球球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上鸦雀无声,大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四喜忍不住打破了平静,“没想到富贵人家也这么让人同情。”
球球点点头,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里发酵。
陆铭依旧保持着克制,“时间不早了,我们都回屋里休息吧,明天上午船应该就到岸了。”
“啊!”球球突然大喊道。
“怎么了?”
“那儿,那儿。”球球指着一个黑暗的角落,“刚才好像看到一只大黑耗子窜过去。”同时用手比划着,“这么大呢。”
“大黑耗子?”四喜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着,想看看是什么一闪而过。
当四喜慢慢靠近时,拐角处发出了“汪汪”的一声。
“我当什么呢,应该就是只狗,还这么大只大黑耗子,自己吓自己。”四喜回头对球球摆摆手。
“啊,好吧,大晚上我哪能看清楚啊。”
三人各自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就关上了灯,但是谁都无法轻易入眠,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在他们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
“船上的旅客,您好,邮轮即将到达目的地—陆离岛,请您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有序离船。”
“呼,终于到了!新鲜的空气就是好啊。”四喜伸着懒腰,大摇大摆地走在甲板上。“哎陆铭,你上了岛要去哪啊?”
陆铭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远处发呆。
球球从面跳过来,拍了四喜和陆铭的肩膀,“嘿,看什么呢?给我让点位子。”
“看远方的田野。”四喜闭着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哎,球球。”四喜的表情得意起来,“你说我昨天的表现怎么样,你评价一下。”
“好,很好。”
“就这?没啦?”
“额,我不如评价一下,你的外貌。”
四喜心里想着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气宇轩昂这些词语,说,“那你评价吧。”
球球想了想,随口说道,“戴着假发的鲁邦三世。”
“啊?什么鲁班?”四喜诧异道,“那陆铭呢,你评价一下他。”
“他呀,就是,民国时期的翩翩公子。”
“哇,你们,你们。”四喜向后退了几步,“我要唱一段rap来抨击你们。”
“嘿!球球和陆铭,你们这对狗...啊...”四喜的表情抽搐了起来,因为他隐约觉得要挨打。
“狗什么?”球球和陆铭压着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不是,不是,不是。”四喜伸开手掌对着球球和陆铭,让他们冷静下来。
“我是说,和你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很满足很幸福,完全没有一只单身狗的感觉。”
球球和陆铭都笑了,四喜也笑了出来,“真的,到了岛上我们一起行动吧,多一个朋友多一个照应。”
“好啊,你说呢,陆铭。”
陆铭犹豫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哎?那不是耿霞么?她怎么一个人站在那?”球球不经意间看到了耿霞,“我们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吧。”
耿霞独自一人靠着墙壁伫立着,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见球球他们走来,便迎头相笑。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我习惯了。”
“你没事儿吧,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有太多的负担了。”
耿霞的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扬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球球、四喜、陆铭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耿霞这么说。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其实不是耿言清的亲生女儿。”
“啊?那你。”
“我是他口中的养女啊,倒不如说是个奴隶。”
耿霞的眼神里满是无望,“我每天要强撑着微笑,去服务那些名人名流,那些男人一个个人面兽心。”她话语中带着明显的仇恨,“还好他死了,不然我这日子就跟地狱没什么两样。”
耿霞说完这句话,就换了另一种不同的语气,“不过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她扭过头冲着这三人笑了笑,“没吓着你们吧。”
四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没。”可听完耿霞的讲述心里还是很震惊。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到了岛上我也要开始全新的生活。”耿霞向栏杆附近走去,四喜三人也跟着走动起来。
“这样吧,为了缓解一下气氛,我来一段自己最拿手的rap吧。”
球球热烈鼓掌,“好啊,好啊。”
四喜开始起范儿,“啊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球球和耿霞,把旁人羡煞。”
“唱的不错!”球球跳起来欢呼。
没人知道这段满是欢愉的rap是否是女孩伤口上的盐巴抑或是将伤口轻轻地缝合,但如果不承认现在就是人生的尽头的话,那么眼前最好的抉择就是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