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陵城这一条昏暗长街的大战终于结束了。
当剑隐季书藏缓缓坐下时,另外两名西周剑客也知道大势已去。
月光冷冷清清,晚风徐徐。
一身黑衣的沈梦寒眼神坚毅凌厉,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西周小世子。
沈梦寒心里清楚,面对铸剑山庄的人和轩辕牧凡一行人,如今他和吴不归两人联手根本没有胜算。
更何况,沈梦寒和吴不归如今也已经身负重伤。
只见这名仅有七岁的小世子从人群中缓缓走到轩辕牧凡身前,然后双手抬起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今日世子您舍身相救,烈越永世不忘。”
说罢,他转身走近沈梦寒与吴不归,又道:“今日两位也是奉命行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闻言,两人微微一愣,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姬穆清也是点了点头,似对这名挚友之子甚是满意。
皎洁的月光下,这名年仅七岁的小世子虽然此时衣衫陈旧,但举手投足间皆显王者风度。
沈梦寒眼神坚毅而悲凉,双手作揖,默不作声,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沈梦寒一生只效忠皇太后一人,今日有负圣恩,但求一死!”
闻言,众人心中大为震惊,小世子烈越更是微微一退,表情诧异。
而在旁的吴不归满脸畏惧,对着沈梦寒说道:“你想死可不关我的事!”
接着,吴不归急忙重重地跪下,连连对着小世子磕头,说道:“小世子饶命,小的不想死,小的不想死。”
七岁男孩烈越满脸不屑地看着吴不归,在铸剑山庄和汉安府的众人面前这样做,不疑是在撕西周的脸面。
面对吴不归的求饶,小世子烈越却依旧面不改色。
吴不归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烈越,骤然猛地扑了上去,这一举动令众人大惊。
就连姬穆清也是始料未及,只有距离最近的轩辕牧凡反应过来。
吴不归手握长剑,一剑刺去,刹那间,轩辕牧凡手中风卷剑一横,挡在吴不归和烈越身前。
长剑击长剑,下一刻,吴不归与轩辕牧凡皆微微一退。
退的这一步瞬间,吴不归又抛出暗器击向烈越。
姬穆清连忙大袖一挥,真气飞舞,刹那间将空中暗器扫落。
此时,在不远处的沈梦寒瞧见轩辕牧凡破绽百出,手握重剑,猛地跃起又从天而降,运起全身真气,对轩辕牧凡的胸膛劈去。
这一幕,众人心中大惊,婢女萍儿惊叫一声,白蒹葭更是花容失色。
刹那间,轩辕牧凡运起全身真气依旧抵挡不住沈梦寒的偷袭。
那柄重剑击在轩辕牧凡身上,瞬间白衣染血,鲜血四溅。
姬穆清勃然大怒,大袖一挥,那柄“天下”长剑快速横飞,重重地插在沈梦寒的身上。
那柄青白长剑剑光爆涨,剑气横生,刹那间将鲜血淋漓的沈梦寒钉在长街尽头的青石墙面上。
而轩辕牧凡此时意识模糊,手中风卷剑一横,剑气卷舞,将吴不归震开。
铸剑山庄美人见状也连忙上前相助,扶琴、沉棋、知书三人出剑,三柄长剑同时刺入吴不归身上。
顿时,吴不归惨叫一声,随着三美人将长剑从其身上抽出,吴不归缓缓倒下。
西周三人也在这一刻落幕,只是谁也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刻,轩辕牧凡会身负重伤,几乎毙命。
此时,众人连忙上前查看轩辕牧凡伤势,只见其满身染血,气息微弱,昏了过去……
白蒹葭连忙查看轩辕牧凡的伤势,常人在一流高手的如此重击下早就当场毙命,好在他天赋异禀,天生独有的乾坤之身让他保有一线生机。
片刻之后,药仙白蒹葭帮轩辕牧凡止住了血,可轩辕牧凡依旧昏迷不醒。
汉安府阿弥见状有些慌张,连忙问道:“药仙,世子什么时候可以醒?”
闻言,白蒹葭眉头紧皱,她心里清楚轩辕牧凡身上的伤太重了。
从他在桃花林与凤凰璘一战,到他在汉安府门前独战众多黑衣人,再到忘情帘下斗花藏海,再到松林间战刺客夏侯崖,最后在今夜以一敌二对战西周剑客,此刻他身上已经累积太多的伤。
虽然轩辕牧凡前期有很好的治疗,但今夜沈梦寒的这一剑将其体内的真气全部打乱。
白蒹葭微微叹了口气,如今的轩辕牧凡虽然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外伤能治愈,但是体内真气极其混乱,若没有及时医治,再过一昼夜恐怕再无生机。
她思考片刻,又说道:“世子体内经脉紊乱,气息微弱,这世间能起死回生的只有凝灵神珠。”
凝灵神珠是世间珍宝,能调节人体体内真气,极其稀有。
闻言,众人不由得微微叹气
这时,庄主姬穆清朗声笑道:“凝灵神珠世间只有两颗,一颗远在北魏皇宫,就算能拿到世子也没有时间等,而另一颗,刚好在铸剑山庄!”
听他这么说,众人心情骤然大悦。
白蒹葭眼神也明亮温暖许多,连忙抬头看向姬穆清。
怎料姬穆清脸色一沉,语气森冷,冷冷说道:“这凝灵神珠乃我铸剑山庄一大珍宝……”
听他说这一句话,白蒹葭心中一沉,顿觉不安,她接话说道:“人命关天,难道汉安府世子的命不比凝灵神珠重要?”
姬穆清脸色大变,冷道:“祖传之物,在下难以定夺!”
闻言,众人心中由不得暗暗担心,就连西周小世子烈越也是紧皱眉头。
阿弥紧紧握着手中长剑,强忍怒气,说道:“难道我家世子今日以命相救,庄主要如此冷漠自私,恩将仇报?”
月色苍苍,清风徐徐,月光下的姬穆清极为苍白冷漠,他推了推座下轮椅,冷道:“若诸位要想拿凝灵神珠,明日可到铸剑山庄连过三关,到时,在下会将此物双手奉上。”
听他这么一说,白蒹葭心中复杂,又喜又悲,冰雪聪明的她也瞬间明白姬穆清用意。
今夜西周三剑客皆死在江陵城内,明日三剑客之事定会一传二,二传三,三传百。
很快就会传到西周之内,慢慢的,天下都会知道三剑客死在追杀西周小世子的路上。
铸剑山庄若想以后好好安顿好小世子烈越,就必须隐藏小世子行踪,也必须与今夜之事完全撇开关系,不能让西周朝堂怀疑到铸剑山庄。
此刻,姬穆清要将三剑客之事全数推给汉安府世子轩辕牧凡。
他会对外传出消息,轩辕牧凡是在今夜的大战中杀死西周三剑客,又身负重伤,明日汉安府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到铸剑山庄内过三关,拿凝灵神珠给世子治伤。
这样,今夜三剑客之事就会全数推到轩辕牧凡身上,以后西周梅太后若想追寻小世子的下落,必定绕不开南楚汉安府。
用汉安府的名声去抵消梅太后杀小世子的决心。这样既可以对外解释今夜西周三剑客皆死之事,又可以让铸剑山庄与此事撇开关系,隐藏小世子的真实行踪。
谁也没想到,姬穆清以轩辕牧凡的性命作要挟,将把汉安府推到风口浪尖中。
月光斜照在白蒹葭的脸上,她的眼神坚毅凌厉,自小在与世无争的药王谷长大的她,心地善良,虽然近几年的赠医之行,让她明白人间冷暖,但今夜姬穆清的言行让她第一次感到人心难测。
她眼神温柔地看向旁边满身鲜血的轩辕牧凡,然后开口说道:“好,明日午时,我们前往铸剑山庄挑战你三关,望庄主到时守信。”
姬穆清莞尔一笑,道:“一定一定,在下铭记在心。”
翌日清晨,江陵城太守令人清理现场,这一天,西周三剑客死在长街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铸剑山庄坐落于江陵城东南边,分为东南西北四院。
山庄内有不少守卫,看似幽静清闲的铸剑山庄,其内守卫却极其森严,可谓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山庄东院尽是鸟语花香的风景,西院藏有各种世间名剑,而南院藏有剑术秘籍,庄主姬穆清则住在北院。
每当有人向铸剑山庄求剑,山庄东院门便会打开,同时,庄内会邀请各路江湖英雄前来观看。
今日恰逢晴空万里,清风徐徐,山庄东院大门打开,约有五十名江湖游客探访铸剑山庄。
这群人跟随者铸剑山庄的引路人进入大门,来到了前庭。
前庭鸟语花香,绕过一座优雅别致的假山,便来到山庄的东院,院前是落英缤纷的花园,地上尽是碧绿草坪,放眼望去,碧树参差,花香袭人。
清风拂面,枝叶摇曳,落花纷纷。
这群江湖游客中,有一名秀丽女子显得格外耀眼,她一身青衫如画,身背青色玉雕长弓,正是南楚白衣丞相千金,言蝶素。
这一趟江陵城之行,她本是因受老刀王杜望岳之邀,前往朝燕城。
今日恰好路过江陵城,便想前往闻名天下的铸剑山庄看看。
此时,人群中议论纷纷,说着最近到铸剑山庄过三关求剑的,是如今已经震惊天下的东齐江东大都督乔腾川。
可就连他这种本事通天的人,也没能过铸剑山庄这三关。
言蝶素在其中依稀听到众人的讨论,听说今天午时,有个来自丹阳城的世子要在铸剑山庄内过三关,不求剑,也不求剑术秘籍,只求凝灵神珠。
听到凝灵神珠,言蝶素也猜出是有人身负重伤,需要此物调节体内真气。
此时,人群中有个老大爷认出了言蝶素,老大爷表情诧异,张口便露出缺了门牙的嘴,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姑娘,您气质非凡,莫非是白衣丞相千金,言大小姐。”
本来言蝶素这等美貌女子就已经引起身旁人注意,听老大爷一说,身旁一群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不由得震惊,眼神狂喜地看向言蝶素,人群中一阵哗然。
众人看到她身边站有几名表情严肃的丞相府卫兵,也立马安静了许多。
言蝶素向来性情冷傲,也只是莞尔一笑。
有脸皮够厚的年轻剑客凑上前去,哈哈笑道:“言姑娘真是绝美容颜,有如天仙下凡……”
恭维的话说到一半,却看见言蝶素那英气逼人的眼神,连忙憋了回去。
清风吹来,人群中言蝶素身背玉弓,长发飘飘,她素手拢住长发,神情平静,却看得周围男子如痴如醉。
阳光明媚,白云悠悠。
众人发现,东院花园绿坪上有一片青石铺成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处,庄主姬穆清坐在轮椅上,正对着院门,而他左边是一名黑衣驼背老人,而姬穆清的右边站着两名清秀美丽女子,一个名曰扶琴,一人名曰沉棋。
片刻之后,有三人缓缓走向绿坪的空地,只见站在中间的女子一身白衣胜雪,长发如墨,仙姿玉色,而她的左边是一名穿着简单的黑衣男子,右边是一名绿衣女子。
人群中有人一眼便认出中间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份,惊呼道:“是药王谷的,药仙子白蒹葭!”
顿时,人群中一片哗然。
言蝶素虽然表情冷漠,却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她展眼望去,不见轩辕牧凡身影,心中不禁一沉,心中暗道:“难道,难道受伤的是他?”
这时,众人才知道今日要在铸剑山庄过三关的是白蒹葭这一群人。
只听庄主旁边那名黑衣老汉朗声说道:“今日,丹阳城汉安府过三关,不求剑,只为本庄珍宝,凝灵神珠。”
言罢,人群又是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到汉安府求凝灵神珠,是要救身负重伤的汉安府世子轩辕牧凡。
听到这里,言蝶素心却徒然揪紧,微微一愣。
白蒹葭雪衣飘飘,长发如墨,她微微上前一步,
人群议论不已,原来今日过三关的是白蒹葭呀。
却见坐在轮椅上的姬穆清摆了摆手,轻道:“本庄有一庄规,若有英雄求剑,则可一人来战,连过三关,方可得剑。可若有人为求神珠救人,则需择出三人,一人过一关,连过三关方可得凝灵珠。”
闻言,白蒹葭微微一愣,汉安府的阿弥和萍儿也是实为震惊。
众人心中明了,若是要一人过一关,那么白蒹葭就只能单独过一关,另外两关就依靠需其他人。
如今看来,白蒹葭身旁只有阿弥和萍儿,这样算来,汉安府的胜算就低了很多。
姬穆清又说道:“第一关,由扶琴把关,有请白姑娘抉择,由谁过关!”
闻言,白蒹葭俏脸一沉,面露难色。
就在此时,身边的阿弥微微踏前一步,说道:“我愿来战!”
一言既出,人群一片哗然,谁都知道,这女子沉棋乃是铸剑山庄四大美人之子,不仅有一张精巧美丽的脸蛋,且有高超非凡的剑术。
这多少年来,无数英雄好汉败在她温柔剑下,就连不久前的乔腾川,也是勉强过关。
可如今,这名看来平平无奇的汉安府仆人,竟然敢上前应战。
只见白蒹葭神情蓦然凝重,微微点了点头。
姬穆清朗声一笑,说道:“闯关者生死由天定,小兄弟可要慎重。”
说罢,姬穆清右手两指顺了顺白发,又说道:“好,就让在下看看,汉安府的仆人,是怎样的忠肝义胆!”
阿弥轻轻上前一步,亮出腰间长剑。
清风徐来,落叶纷纷。
扶琴也轻轻上前一步,反手握着剑,低头后轻轻作揖,又忽然抬头,说道:“看剑!”
一言刚落,女子扶琴黄衣飘飞,倏然踏空而行,一跃已距阿弥不到十步,她手中长剑转而刺向阿弥。
她再一跃就已到阿弥身前,转眼之间杀气凛冽逼人,长剑直指阿弥胸膛。
阿弥且敢怠慢,手中长剑一横,挡下扶琴的剑招。
刹那间,长剑铿然交错,剑气如风卷起。一转眼,这两人已经连过数招。
一时间,众人惊呼不已,人群议论纷纷。
剑侍扶琴剑招行云流水,一招一式看似轻柔简单,但是杀意腾腾。
好在阿弥身手不凡,毅力十足,手握长剑,将扶琴的剑招一一化解。
片刻后,两人已经连过十余招,一时间两人竟然不分上下。
就连姬穆清也是微微点头,不由得暗暗赞叹这名汉安府仆人。
只是阿弥毕竟不是一等高手,面对一流剑术,他也只能依靠毅力去对抗,他心中明了,再过十余招自己必败无疑。
在旁的白蒹葭俏脸凝霜,微微蹙眉。
而萍儿屏息静观,内心紧张得嘭嘭剧跳,要知道,若有丝毫差池,阿弥可能会死在扶琴剑下,而身负重伤的世子也会因为拿不到凝灵神珠而救不回来。
就在这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人群骤然一片哗然惊呼。
扶琴倏然上前一横剑长刺,而阿弥转身一挡,又转而重重劈向扶琴的长剑,就在长剑相击的一刻,扶琴手中长剑竟然脱手了。
这一幕,就连姬穆清也是震惊不已,他双手紧握座下轮椅,表情诧异,可刹那间,他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可铸剑山庄和汉安府的几个人心里清楚,昨夜,就在昨夜,那条昏暗长街上,铸剑山庄四大美人都有和西周三剑客一战,
就在昨夜的那一场交战中,铸剑山庄四大美人早已都被西周剑隐季书藏剑气所伤。
四大剑侍之一的扶琴也早就在昨夜身负剑伤,所以今日被阿弥依靠其身手与毅力一一化解剑招后,扶琴身上的伤口也渐渐裂开。此刻,她也无力再战,如今胜负已分。
阿弥也深知与对手的交战不容有一分差错,他抓准时机,不给对方丝毫反击机会,他手握长剑,挥剑而上,转眼间,长剑架在扶琴雪白脖子上。
下一刻,阿弥收剑,转身微微作揖,扶琴轻叹,也轻轻点头,这一刻,胜负已分。
众人一片欢呼雀跃,谁也想到,汉安府那名平平无奇的年轻仆人,能依靠身手与毅力,战胜闻名天下的铸剑山庄四大美人剑侍之一。
片刻之后,人群欢呼与议论渐渐平息,姬穆清身边那名黑衣驼背老汉轻轻上前一步。
他手持一根棕色木仗,嗓音沙哑低沉,却字字清晰,说道:“第二关,由老朽把关,谁来战。”
一时间,众人又起一片哗然,要知道,这名驼背老人名曰安平,最擅长的是幻术,对手不仅要有强大的真气抵挡,还要有异于常人的毅力才能从幻术中走出。
这一刻,白蒹葭微微闭眼思考,她心中清楚,身边的萍儿虽然心地善良,却肯定没有足够的真气能抵挡住黑衣老汉的幻术攻击。
眼前能与安平一战的,就只能是白蒹葭自己了,可要她与其一战,就算能过关,那第三关又如何抉择。
她低首垂眉,心中暗暗忖道:“不管了,就先闯闯这一关再说吧!”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有一轻柔淡雅的声音说道:“安平前辈,师父青花先生曾说道,平生有一遗憾,乃是未尝与君一战。”
众人闻声望去,那声音竟是来自那名一身青衣、身负长弓的绝世女子,言蝶素。
在一片哗然的人群中,言蝶素缓缓走出,轻轻说道:“弟子言蝶素,今日请战。”
白云悠悠,清风徐徐,阳光正好,而人群中走出的言蝶素,青衫飘飞,英姿飒爽,眉目如画,宛如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