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和往年的是大不一样的。虽然冷还是一样的冷,雪还是一样的下。
从年末那会儿五郎的私塾就早早的放了假,先生也是要准备过冬的呢。更别提私塾还是间十分通风的大亭子了,天气冷起来简直是没法儿待。不过放假之后的五郎也没闲着,跟着我和二娘跑进跑出的,空闲下来还给我们温习功课,简直比我们还要忙。
至于朋友却是没有交上。
我们家是才搬来镇上的,虽说现在家里也有些钱了,但是没什么根基在这儿,何况还是女户。几个孩子年龄也小,能说上话的大娘最近还媒婆缠上了,不能随处走动。
唉,这有这的烦恼,那有那的烦恼。
“物什都收好了吗?”
“都收好了”
结束了今年的最后一个热集,我和二娘将摊子收好这就准备归家去了。
“今天的生意不大好呢,一罐都没有卖完。”二娘推着摊子有些不大高兴。
“最后一个集了嘛,人家买好了东西的都归家去了的,县里的这几日想来怕也是吃够了,我们这吃食也简单得很,人家与其花钱买我们的不若自己做些。”
二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见过替别人开脱的,我们都饿死好了!”
我笑了笑没再接话。
到了家,大娘已经将晚饭做好了,几个人围坐在大厅里等我们开饭。
一共三个菜,青菜,咸菜和萝卜。还好萝卜是和骨头煮了汤的,全部是素食也未免太过寡淡。
主食照例配的窝头。
古代是没有夜生活的,县里镇里都有宵禁不说,大燕国重农抑商搞得商业也不是很发达,就更没有夜间活动了。不过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粮价贱,没有说饿死的。
王家这么困难是个意外。本来家底就薄,加上主要劳力病没了,五张嘴要一个女人养,为三的半大劳力其中还有一个傻的……
不过现在都是过去式了。
几个孩子一年下来都圆润了许多,四娘和五郎两个小的还抽了条,很是长高了些。起初大娘和二娘还担心我们这么吃下去家里会没存粮了,后来我不光有豆腐卖还得了一笔方子钱,再加上这水果罐头,姐妹几个才放下心来。
对了,今年果然有人开始卖柿饼了,虽然说大多卖相不太好,但是抵不住有好几家,而且价格贱。十里八乡的最多的就是柿子树了。有的人家还有果园呢,里面的柿子品种都比我们山上摘的好,于是我们今年就没有卖柿饼,只晒了些自家吃。
等到小雪这天,我们整理了家里的咸菜并上自家做的豆腐,都给邻里送了些。是大娘和我两个送的,二娘见不得这个,她只觉得白白的将自家的东西往外送糟心的很,受不了。于是就留在家和四娘一起秀帕子了。
大雪这天我拿出事先买好的香料卤制了一些猪肉。
猪肉虽然腥臊,但我事先先用盐腌制,又用生姜去腥,再卤制一道,味道就好上许多了。剩下来的卤汁再烫上一些青菜萝卜之类的也是不错。
主食是白面做的馒头,发过的面蒸熟之后十分劲道,吃到嘴里还有黍子的香气。
等到第二天,我们又用卤汁下了些面条。面条是没有现成的卖的,是我用发好的面团做出的拉面。
虽然没有像去年那样在室内起灶取暖,但今年的棉花管够,再加上每人都有一套新的棉衣穿,被子里面也塞够了棉花,足够让我们整个冬天都不受冷。
令人意外的是,今年的冬天不但没有去年的冷,时间也没有去年的长。似乎大雪过后不久雪就开始化了。
气温回暖,又下了好几场连绵不断的春雨。燕国民治105年的春天来了。
天气一暖,顶重要的农事就提上了农民的心头。不过我们家的田租出去了,因此我们基本上是不需要农忙了。
只是前段时间一直给我们送柴的同村这段时间不能按时给我们送柴薪了。这也是能理解的,我们约定了过了这段时间再继续。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先在别家买。
春意绵绵,春天是柔和的,各种野菜或是枝头嫩芽都一一现出身来。虽然家里还有许多咸菜,但是也不妨碍我们再揉一些来换换口味。
我们几个小的生的晚,没有尝过饥荒的厉害。但是原身的父母逃荒的时候可是吃了很大的苦头,等到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来到梁家村讨生活,又生下几个小的来。
我对野菜的种类不是很清楚,因此需要大娘和二娘来教我辨别。
起初是鼠曲草,长得稍微特殊一点,高杆长叶头顶开花;然后是各种长得差不多的草,都是差不多形状的叶子;后来是婆婆丁,很像我以前常吃的地菜……就这样采了几个月的野菜,大家突然开始恐慌起来了。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
别说野菜了,就是地上的野草都开始枯萎了!树这类根系发达的植物还只是叶子微黄,但是地里的作物就不行了。原先不下雨大家还在附近的河流小溪里面打水灌溉,后来慢慢的,河水越来越浅,小溪的水开始断流……
虽然燕国农业发达,一次两次歉收都不是什么大事吧,但是绝收就让人不能接受了,何况现在连人吃水都成问题。
这边虽然地处南方,但是多为耕地,有些小池塘还被官府给修平了。这下好了,挖都来不及挖。也有大户请人挖井的,有的地方挖的很深都没有水,有的地方挖上四五米就有水了。
这下,整个芸来县都涌起了挖井热,我们原来的小院子是有一口井的,虽然不是很深,但是很吃水;现在的院子是没有水的,所以我们也得找人现打。没办法,这一片用来洗刷的小河也断流了,就是吃水的深水井也只剩下浅浅的一点,完全不够用。
为了不和邻里起吃水的矛盾,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在自家打一口井。
打井这种需要动土的大事,还得需要一个吉日才行,县里好几户井匠呢,却忙都忙不过来,生意都排到年后了。
甚至还有好些农户也差人来打井。
为了能够早日吃上自家的井水,我们花大价钱请人在我们自己的“吉日”里开工了。
靠着小院子里的井,我们又抗了两个月,等我们家大院子里的井打好,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这下我是确定了,确实是旱灾。
四五个月没有下雨,黍子的生长和产量受损是无法避免的,大家只能多种些耐旱的豆菽,用井里的水来灌溉。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水又渐渐见底。人们越来越焦躁不安,官府的差人贴了好些告示也没有什么用。起初是派发一些种子来减少农户的损失,后来直接昭告免减田税了。
可是没水浇田,田都荒了,农民自己还是要倒贴。
现在县里都有人开始卖水了。
该死的1527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们姐妹几人从三月份起就停了自家的作坊,粮食价钱都上去了,人心惶惶的已经不好卖豆腐了。
正和大娘二娘商量今年的旱情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雨。
直到家里的门被人敲响了。
“王家大娘在吗?我是崔晨氏啊,开开门。”
原是租借我们家小院子的妇人。也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在县里读书。
二娘应了门,将她迎来正厅。
看见我们几个都在,崔晨氏有些呐呐的,不太好开口的样子。
还是大娘先开的口,“嫂子是来续租院子的吧,先坐下说话。三娘倒水来。”
现在茶叶可不是寻常人家喝得起的东西,就是我们这种小康的也消受不起。我应了一声去厨房倒了杯水来。
她来也是情有可原。
崔晨氏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县里读私塾,已经租借了我们的院子半年了。租金没有说不按时交的,为人也十分亲切。她家的少年已经考过一次童生了的,虽然第一次没有考中,但是却是先生最为看重的学生,说他下次必中。
这下便给崔晨氏吃了定心丸,一口气在我们家租了半年,年前家去过冬了。现在嘛,先生看着旱情已经停了私塾了,说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上学。
那崔晨氏就是为了院子里井水来的了。
果然,我端水送去的时候听见二娘说,“谁家的水都不够吃呢,且不说现在都有人开始卖水了,五文钱一桶呢!”
那崔晨氏尬笑两声,称是。“也是无法了,家里的河已经断了。我一个妇人倒是没什么,就可怜我的宝儿,他明年还要考试呢,没有读好书可怎么办才好呀。”
……感情你家没水吃还要怪我们家啊……
我很想呛她两声,思考了两秒就听见了二娘呛上了。
大意也和我的差不多,就是比较咄咄逼人。我平常听习惯了的,就是别人乍一听很尴尬,而且下不来台。
大娘素来心软,训斥了两声二娘,又替崔晨氏找了个台阶下。
崔晨氏又尬笑两声,说道“我儿的书里说人素心兰蕙,说的就是大娘这样的可人儿了。呵呵,呵呵”。
大娘想了想,“也不说见外的话了,大娘也知道现在的世道,原先的租价就作罢,加上水价,每月四百文可好?”
原先只收两百文,现在涨了一倍,二娘听了也没那么排斥了。
“好,好,那就六十文。”那崔晨氏喜滋滋的应了,告辞了一声,说是要去搬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