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的时候,依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许是麻沸散的作用还有余力,依依只觉得晕晕乎乎的,世界仿佛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良久才清晰过来。她记得自己昏睡之前有个白胡子的老头走进来,好像说是昆仑老仙什么的,要为自己接驳断筋,这会儿是已经接好了吗?艰难的想要挪动身子,可是全身乏力根本就无法动得半许。试着动动手指脚趾,剧烈的疼痛从那里传来,她忍不住一声呻吟。刚刚动完手术,还是不要乱动以免扯裂伤口。
她稍稍探起身子看向身下包缠得仿佛发面馒头的手腕,视线又落在五根纤细的手指上,只见手指能够随着她的意志微微抖动,虽然不是很明显,已经可以窥见术后的成果。依依身子一松,落回绵软的床上,望着屋顶,忍不住抽泣起来,一抖一抖的,惊喜交加。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样灵活运动,只要能脱离床榻就心满意足了!
翠儿推门进来,见依依压抑着声音哭泣,赶紧放下药碗上前问道:“格格,你醒了!怎么哭了呢?是不是觉得疼?”
依依摇摇头,紧咬下唇,良久才止住哭泣。翠儿帮她擦干泪水,欣慰的说道:“恭喜格格,很快就可以重新站起来了。再忍受这两日吧,老仙说等创口愈合便可下床行动了。”依依点头,在她的服侍下饮了苦药,又闭上眼睛休养起来。
期间玄烨来看过两次,问了翠儿她的情况,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对未来又充满期待。只要她恢复了行动能力,对自己也不再有危险,相信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应该不会诸多阻拦。但是想要再封后恐怕难了。经过这次行刺风波,依依的身份地位被降到答应一级,以后就算有好的表现也很难晋封,待罪之身会引起许多人不满,上面两位老人更加不会同意。
入夜,玄烨看完依依,独自坐在外面的院子里赏月。他自斟自酌,对月低吟。这几个月来的压力顷刻间化为乌有。曾经,他多么担心依依的手脚不能恢复,导致两人越走越远。他不想只能在回忆里寻找两人的爱意和温暖,他想保有那些温馨的平常夫妻间的感觉,他希望到老都能和她在一起。
正在花前月下享受的玄烨很快便被打断了如斯美梦,孝庄派来守在玄烨身边的太监刘公公上前提醒道:“皇上,夜深了。”
玄烨瞪了他一眼,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回乾清宫。孝庄给了旨意,以后皇帝不能在凌答应寝宫留宿,召凌答应侍寝的时候一定要按照祖制什么的,如果皇帝忘记了,便由这位刘公公提醒。
玄烨不得不应承这样苛刻的条件,不然他怕护不住她。他郁郁的拂袖而去,留下一地的无奈。
玄烨走出桃源的时候,昆仑老仙错身而入,望着他背影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凌厉,然而稍显即逝。他知道周围有暗卫监视,很快便转身走入桃源,来到依依的病房看她。
“你主子按时喝药了吗?”昆仑老仙望着翠儿轻声问。
翠儿十分崇拜的看着老仙,恭敬的答道:“回老仙,格格一直按时喝药。”
“嗯,很好。”老仙走到熟睡的依依面前,看了看她手脚上的包扎是否完好,又问:“她今日的情绪如何?”
“格格情绪比往日都不错,还说要亲自向仙人您道谢来着。这会儿倒是睡着了。”翠儿热情无比的说着。
老仙说道:“药里有安神止痛的作用,一定要按时给她服下。”
“翠儿知道。”
“嗯,翠儿。”老仙轻咳一声,“这里有没有好酒?”
翠儿狠狠的点头,巴不得能献点殷勤,沾点仙气,说道:“翠儿这就去为仙人准备!”赶紧急急的跑去了。
见翠儿离开,老仙望向病床上的依依,眼神忽然间充满情意,就如她是他心中的挚爱。如此久久看着,脚步却没有向前,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低下头黯然说道:“为什么你选择了他没有选择我?”猛地他又抬起头,近乎激动的说:“如果你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带你远走高飞!”他眼睛里的神气那么的年轻和奔放,完全如一个深情的小伙子,与他脸上刻满风霜岁月的肌肤完全不衬,真是越看越怪异。
仿佛自言自语,他继续对着熟睡的她说道:“宫中禁卫森严,皇帝也不怎么信任我,派了暗卫监视我的行动。我没有办法时刻守在你身边,但以我医者的身份,要见你还是比较容易的。接下来的几个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帮你恢复行动能力。到时候如果你不想留在宫里……我会帮你!”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昆仑老仙随即收起异常的情绪,换回应有的表情。翠儿端着酒壶酒杯进来,笑道:“美酒来了,仙人请用。”
昆仑老仙挥了挥袖,“病人休息,我还是在外面喝吧。”
“嗯。”翠儿应声又把东西挪到外面的院子。昆仑老仙自斟一杯,说道:“我自己来,你还是回去照看你的主子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喊我一声。”翠儿自然乖乖的回到病房。
院子里摆着躺椅,昆仑老仙拿了酒壶,半撑起身子躺在上面便灌起酒来。这个时候他没有戴帽子,凌乱不堪的白发随便一扎,像一堆乱草罩在上面。他并没有剃顶,皇帝也没有因此怪罪他,只觉得这个人太不一般,不能以常规束之。
他此时的动作更像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青年,哪里有半点老者的模样。他一边灌酒一边哼着小曲,仔细一听,却是依依传唱出去的《天大地大》。依依最爱楚留香的浪荡不羁,也喜欢他走遍天涯处处为家的随意和洒脱。可是,世事哪有这么如意的事情。心性追求自由的她却爱上了高墙内住着的皇帝,连带被关在了深宫这个牢笼之中。其中又有多少的无奈。
昆仑老仙唱完这歌,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苦笑,猛地又灌了一口酒。
“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仿佛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