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历1792年。
黑色的军队在亘古的大地上前进,他们经历了一场恶战,但行军井然有序,谷雨花的旗帜在空中猎猎作响。
他们的领军骑着战马,黑色的面具附在他的脸上。面具镌刻了一只背生双翼的仰天嘶吼的怪物,这种怪物只生在神话里,人们给了它一个令人敬畏的名字,龙。而这幅面具像他的主人一样出名,人们称它影龙半遮面。
哨兵疾行而来,用双手捧着一个金色的卷轴,加盖着朱红色的穹龙王室徽记。军队停了下来。领军看了看卷轴,紧接着将它举过头顶,对着哨兵说道“去吧,告诉所有人,战争结束了。”
哨兵好像受到莫大的殊荣,战马疾驰了起来,右手在空中疯狂的挥舞。他的情绪开始传染。士兵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呼喊,有人在悼念。
“我们真的。。赢了”一个十八九的男孩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很快他跪在地上哭泣起来“头儿,你听到了吗?我们杀穿了三十万人的防线。将军是战神,不会输的。我们赢了”他有些语无伦次。这场战争里他们十人的小队,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水生。你怎么躲这里哭起来了。”一张面色黝黑憨厚的人脸挤过人墙凑了过来。
男孩抬头,说不得笑还是哭,他指着远方那座已经看得见轮廓的巨大城市,颤颤巍巍的说道“狗娃,你听见了吗?我们赢了,南方再也不会打仗了。”
“你这不废话吗?我又不是聋子。”狗娃已经挤了过来,整了整身上的盔甲,跟水生相比他要壮实太多,铠甲穿在他身上倒显得威风凛凛。
“快,别说这些了。你听说过吗?那座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听说南方的姑娘数那里的最好看。”狗娃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就跑了过来,跟最好的朋友分享这件值得纪念的事。
水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远方有些目眩神迷,不知是激动还是遐想。
哨兵传来了新的命令,他们必须重新列队,在今晚赶到那座城市。他们将会在那里修整,等待王都前来犒赏他们的使者,狗娃一阵小跑离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到了神凰城,咱哥俩喝个痛快。”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两个虎牙。昨晚他们还缩在一起担心自己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他们来自边境的同一座小村子里,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名义上他们从属于阑月的国土,但这里离北齐只隔了一条小溪,那时两国正在交战,阑月在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就在那时北齐的骑兵偷偷的越过了国界。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村子。村子太小了,以至于地图上都没有标注。为了隐藏消息,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屠杀。
他俩掉进了一处废弃的地窖里才逃过一劫。阑月的军队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饿到皮包骨头。时至今日水生都记得那时的场景,带着影龙半遮面的人拿了几块军用的干粮对他们说道:“好好活着,我会用齐王的脑袋祭奠他们。”
在这乱世里,像他们这样在边境挣扎着求生的人笔笔皆是,怎么会有大人物在意他们的死活,可眼前的人却对他做出承诺,要用高贵的君王的血来祭奠他们,惨白的天光照在他身上,可那副铠甲却黑的像永夜。后来水生才知道那一晚他杀光了所有越过国境的人,连带着北齐引以为傲的守护使,监国顾炜。
紧接着他率大军杀入北齐,一战坑杀了二十万降军,被称为边陲小国的阑月一战问鼎天下。他在那座举世闻名的静安宫里斩下了齐王的脑袋,人们骂他是刽子手,人屠,恶鬼。。。但是无所谓了,在水生的眼里,他就是神明,不论他去哪水生愿意追随他。
神凰城的城头燃起了篝火,阑月的旗帜已经插在了王城里,狗娃和水生偷偷翻上了那座巨大的城墙。
有人说神凰城的城头是最接近天上星星的地方,因为城墙里融入了星辰的碎片,每到朔月,繁星漫天的时候,星辰的碎片便会折射出光芒,远远的望去,巨大的城墙宛若天上的星幕一般,神凰城头的星空跟月落城的花海都是人间盛景。今晚是朔月,繁星满天,难得来一次神凰城,不来看看太可惜了。
可今晚城墙上折射出的辉光宛若点点萤火,远没有传闻的那般夸张,不过他俩本就不是来这里看景色的,狗娃拿了两壶酒。还特意包了几斤熟肉。军营内这些被命令禁止,狗娃打听清楚了,今晚这里没有设防。他们偷偷跑来这里只为了饱餐,应该说美餐一顿。
“终于活过来了。”狗娃舔着手上的油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浪费。水生的吃相则比他好看很多,油纸包着熟肉吃的不紧不慢。
“你说这次王上还能赏赐将军什么?”他开始关心起王都的赏赐,他们又一次创下了不世之功,不日阑月王就将称帝,与夏皇同等地位。
“将军现在还只是个郡王,我觉得应该加封亲王。”水生觉得意犹未尽在后面又加了一句“世袭的那种。”
“你瞅你那出息,往高了想。”狗娃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一脸鄙夷。
“人界最高的爵位就是亲王了吧,将军现在是阑月的夜骁骑都统,第六军团的军团长,六大军团的最高统帅。还是阑月王亲封的韩阳郡王,当年监国顾炜都比不上他,除了世袭亲王,还能有什么?”。水生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配得上那个男人。
“我觉得王上会许他裂土封疆。王上做皇帝,而他做韩王”亲王更高的位置不就是诸侯吗?再高那就是皇帝。端坐在月落城里的王已经没什么好赏赐他的了。裂土封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是开国功臣载入史册。狗娃悠哉的臆想着以后闲散的日子。
“我还想跟着将军。跟着他多好啊,说不准以后还能看看大夏的天启城。”水生摸着腰间长剑,一脸期待。
狗娃好像一点也不奇怪,背过身嘟囔着说道“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跟着那个疯子有什么好的,还不是要打仗。”
“我们就像乱世里的浮萍,跟着将军,总归。。。”水生话还没说完狗娃传出阵阵呼声。他无奈的笑了笑也闷头靠在城墙上睡了过去。
微风拂过,狗娃惊醒,打了个冷战。狗娃看着远处军营里的篝火擦了擦冷汗,刚刚他做了个噩梦,不过好在梦醒了,酒劲过去就想起夜,一看时辰天色还早,他们得等到凌晨驻军换防的时候偷偷溜回去才不会被发现,他突然有个邪恶的念头,站在这座天下间最雄伟的城墙上往下尿尿也算不虚此行。十几年后跟自己的儿子吹嘘起来,怎么也算是个资本。
他挑了个僻静的地方,爬到城楼上,解开腰带,一通放水,结束后还不低头欣赏一下自己的大作。心想站在这个城头上尿尿的他绝对算是古今第一人,他正在想要不要把水生叫起来一起加入这个行列。
一回头却发现城楼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狗娃本能的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这里曾是大周的皇都,也是大周覆灭的地方,传闻那个“疯王”的亡灵依然徘徊在这座城市里,每到深夜皇宫的废墟里便会传出阵阵发疯一样的笑声,他要亲眼目睹诸侯的灭亡。
“什么人?”
藏在阴影里的东西没有回话。狗娃的腿开始打哆嗦,他选的地方离水生太远了,连呼救都做不到,真要是惊动了城下的巡防,擅自出营这罪名,轻则也是一顿军棍。
黑影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跟他一般岁数的少年,他穿着纯黑的袍子,面容白皙,像是某个世家出身的少爷。男孩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狗娃松了口气。
“妈的,大晚上不睡觉,你跑出来吓人。”狗娃骂骂咧咧的把按在剑柄上的手放开。
“自己人。”男孩带着歉意,陪着笑脸。他拿出一副黑色的面具,这种面具只能遮住上半部的面颊。
狗娃惊讶的看着他,这种面具是第六军团的奇袭部队夜骁骑特有的标志,传闻这种面具是由人族曾经强大帝王扶幽铸造,会根据一个人的性格显示出特定的图案,并且从未出现过重复。
能加入夜骁骑的人意味着身份被永久保密。其中有武道的天才,身犯重罪却甘愿为国效力的恶徒,不管你是出身名门还是平民,只有被夜骁骑督统看中的人才能加入他们。眼前的这个男孩看起来跟他的岁数差不多却是一名夜骁骑。现在可尴尬了,因为哪怕夜骁骑最普通的士兵官阶也在他之上。
男孩看出了他的顾虑,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盒塞到狗娃手里“放心,我也是偷跑出来,不会说出去的”。
狗娃眼露精光,这盒子怎么看都值些银钱,这人果然是个家里有钱的主。“好说好说,我叫吴苟,兄弟怎么称呼”狗娃一边说话一边把玉盒揣到怀里。
男孩沉默了,狗娃这才想起夜骁骑的身份都是保密的,急忙打了个圆场“不方便就不用说了,咱们相逢即是缘分。”
“不碍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叫我海北就好了。你只有一个人吗?”男孩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显得有些安静,这样出身大家族的人全然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这让狗娃又多了几分好感。
“还有个同乡,我俩一起来的,听说这里的星星好看,真他娘扫兴,这城墙上的天幕也没什么特别的。”狗娃一脸嫌弃的说道。
海北摇了摇头“你来早了,这城墙上数以亿计的碎片排列都是有讲究的,一颗碎片对应天上一颗星辰,想看到天幕盛景天时地利须分毫不差。另要由星官推演具体的时辰,而唯一一个能够推演整座天幕星辰轨迹的人早在一千八百年前就死了。”
狗娃干巴巴愣在那里,他这样来自边境小村子里的人书都没读过几天更别提这些古籍上的知识了,这让狗娃有了几分挫败感,海北岁数跟他一般,长得比他好看,学问比他高,官阶也比他高,除了那张脸看着有些白的发虚以外简直没得挑,但自己这张发黑的脸还不如他,难免让人有几分失落。
“还差些时间。”海北却没有注意到狗娃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
“什么时间?”狗娃脱口而出。
“那个已经死去的星轨师推演的结果,下一次天幕,还差五年,这也是他推演的尽头。看到这个未来以后就自杀了。”海北摇了摇头。
“自杀?为什么?”狗娃被他所讲的故事吸引。
“没人知道,传说他看到了这世界的终极。只记得他的遗言好像有这么一句,黑色的火焰将会焚烧整个大地。还有一些折翼什么的”海北摇了摇头。
狗娃打了个冷战,五年以后就是世界末日?“黑色的火焰?难道指将军?”狗娃问道。
海北却笑了起来:“不过是几千年前的人留下的胡话不知真假,你怎么就信了。”
狗娃脸一红,对啊,几千年前的人有没有说出这句话尚且不知,更别提他是否真的看到未来。
“兄弟,你就别笑我了,这段要是放评书里,绝对是当下最火的话本?”狗娃咧着嘴说道。
“评书吗,一直没时间去听。”海北一脸向往。
“兄弟,你开玩笑呢吧?没听过评书?”狗娃一脸难以置信,在人界哪个孩子没听过评书那简直是没过过童年啊,谁不喜欢话本里的英雄。怎么看海北都是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
“我家教很严的。”海北解释到。
“哦哦”狗娃瞬间明白过来,海北这种大家族里的孩子人生都是被规划好了,哪里有自己的想法,在大家族看来评书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当然避而远之。这样想来大家族里的孩子也怪可怜的。
“对了,等着啊,我有个朋友介绍你认识。顺带给你带壶好酒”狗娃岔开话题,拍了拍海北的肩膀,跑去叫水生。
海北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起来,像是无奈又像是有些失落:“真好。”
狗娃拉起了睡眼朦胧的水生,当他来到城楼下的时候,海北已经不见了踪影,这里是数百尺高的城墙上,四下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他能躲到哪去。狗娃四下寻找,但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他娘的,活见鬼了。”狗娃挠着脑袋。
“你是不是喝多了。”水生笑道。
“不可能。”狗娃摸出怀里的玉盒。
“你从哪搞来的?”水生夺了过来,瞪大眼睛。
“你认识?”狗娃一脸疑惑,心想一个盒子值多少钱。
“这可是放灵植的盒子,灵植你知不知道,传说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植”水生重复道好像生怕狗娃听不明白。狗娃多少听过那种东西,但他更注重的是那个盒子。总之一句话,值钱就对了。
“听清了听清了,以后退伍了就当做生意的本金。”狗娃打着哈欠往城下走去。
“你等等我。”水生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