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红尘大陆向上延伸无尽空间,有祥云凝而不散,华光流转,瑞气腾腾,更有赤龙青鸟,獬豸狴犴,种种异兽环绕其间,时而吟咏阵阵,时而仙乐声声,蕴在七色霞光之中,荡漾不已,端的是一派超尘脱凡,神奇瑰丽的仙家景象。
那祥云之上,更是琼楼玉宇,亭台歌榭,连绵不绝,一眼望去,竟一直延伸到遥远天云之交,没有边际。画梁雕柱,勾心斗角,虹桥破空,纤云薄幕,神工鬼斧,层出不穷;匠心精巧,随处可见。那朱门红墙之间,更是香烟缭绕,瑞霭翩跹,华光万丈,浩气纵横,当真大气磅礴,恢宏绮丽,让人心生艳羡,叹为观止。
细看之时,这宏大不已的建筑之内,似乎还分成无数较小院落,由两丈光幕圈定划分,或宽敞宏大,气势磅礴;或精致细腻,典雅清幽;或恬淡朴素,整洁清净;或檐崖差互,威严狰狞……
这些院落或静活动,或沉或浮,看似无端纷乱排列,却又似暗中循了某种秩序,隐隐簇拥着中心处规模最为宏大,祥瑞之气最盛的正殿。
那些寻常院落建材自然也非凡品,但比起这当中正殿,当真不值一提。那凌空矗立,高耸参天的正殿,通体浑圆,竟是璧玉为基,玛瑙成壁,琉璃作顶,鸾羽织窗,两扇十丈余高的巨门,更是剔透细润,华光流转,竟似五彩霞光凝结而成。若说下方寻常院落已经是金碧辉煌,气象万千,这正殿简直就是奢侈到了灵动秀丽,超尘脱凡的境地。
此刻正门紧紧闭合,看不出里面又是怎样恢宏富丽景象。但那门周遭瑞气涌动,有庄严金芒流转不止,细看之处,竟是一副楹联凭空浮在门畔,字体苍劲桀骜,仿佛每个字都是活物一般。
上联道:“天道无常,成风花雪月。”
下联道:“轮回有意,念天地人神。”
横批四字:“碧落清明。”
便在这正门之前一丈处,颇为显眼地摆着一张圆形璧案,两把珊瑚座椅,一个衣着文雅的白衣男子,正坐在案前自斟自饮,偶尔还撷起旁边玉盘中华光熠熠的不知名仙果,颇为悠闲地吃上一颗。
那男子看起来不过中年模样,相貌英俊,面上肌肤白净之中微蕴红润,竟比寻常女子还还清秀几分,更看不出丝毫沧桑模样。但见他双目微张,看似悠闲,眸中却有炯炯光芒闪动不已,便这般一边饮酒一边眺望下方漫无边际地祥云楼榭,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身后一声曼妙得令人沉醉的清响悠悠响起,他从容举起酒盏的左臂微微地,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后仍旧毫不在意般继续饮着,一张脸上神色,更不曾有丝毫变化。
身后空间缓缓泛起涟漪,氤氲紫芒一闪即收,现出一个体态婀娜,面容绝世的美丽女子。她一身华贵霓裳,看上去颇为雍容娇弱,此刻却单膝跪在云头,行了一个战士的礼仪。
“吾皇!”
“翎儿,你回来了。”
“是!”
“此番前往红尘,可有什么收获?”
“禀吾皇,那个人已经出现!”
“哦。下界可有什么动静?”
“禀吾皇,没有!”
“没有么,呵呵,十万年了,这群老家伙也都学会韬光养晦了,呵呵……”
他们二人一坐一跪,似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话一般,语气平淡,面上也都没有丝毫表情。直到说完最后一句,那白衣男子如炬双目缓缓睁大,目光悠远深邃,映着下方五色霞光,仿佛两团熊熊跃动的烈焰,但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又过了许久,男子的双目再次变为微张,似瞄了瞄缓缓驰过身边的轩辕车,然后又仿佛什么都不值一瞥般继续自斟自饮。那酒壶酒盏,俱是琉璃制成,玲珑剔透,仙尘流转,其中美酒,微呈绯红,摇动之间竟然凝而不流,看来绝非凡品。他斟满一杯放在嘴边,合起双目轻轻嗅了嗅,然后漠然对着前方唤了一声:“翎儿。”
“是!”女子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倒的姿势,螓首微微垂下,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你前往红尘之后,已有两百年不曾与我共饮了罢?”
“是!”
“你可曾怨我?”
“翎儿不敢!”
“那你可曾想我?”
“翎儿不敢!”
他们仍旧这般面无表情地一问一答,仿佛说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白衣男子又呷了一口酒,眼睛似眯得更小了。
“那个人,现在叫什么?”
“禀吾皇,冰辰!”
“冰辰……”白衣男子轻轻念了一句,然后似乎完全忘了这回事般,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中酒盏,“翎儿啊,我知道你今日必归,因此早早遣散众卿在此等你。”
“谢吾皇!”
“起来吧,坐下陪我喝几杯。”
“是!”
“这是自你离开之****便开始酿制的‘红颜稠’,到今日已尘封了两百年,你来赏鉴一下。”
“翎儿不敢!”
淡淡幽香传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优雅地斟满两杯酒,那婀娜身影衬着五色霞光,当真带着倾倒众生的艳丽,只是他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那般淡淡地看着。
她也只是在他接过酒杯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么淡淡地,象征般地微笑一下,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轩辕经天,日星流转,红尘大陆雪域之上,此刻已是黄昏时分。霞光漫天,仿佛要把流云燃尽一般,毫不掩饰地倾诉着如血残阳对世间万物的不尽眷恋。无边飞雪,仿佛也颇为享受般沐浴着那抹柔和金黄,悠然舞动。远方不知名处,稀疏炊烟袅袅升起,伴着点点寒鸦,慵懒点缀着愈发悠远的苍穹,带着说不出的安详。
那拖着两道长长深痕缓缓而来的木撬,似乎也融入了这份祥和宁静,有说有笑的一老一少,仿佛已经忘记了两个时辰前那浓云阴风的可怖景象,就这般坐着木撬,看着斜阳,还不时和身旁神色淡然的男子聊上几句。
此刻,那一脸笑意的女子正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对着夕阳自顾自饮着酒。看她动作颇为优雅,姿态也有几分端庄,若不是一身粗布衣服,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男子目光偶尔扫过,不觉又有几分惊奇。这个集种种气质于一身的美丽女子,看似人生经历不浅,又能酿出这般绝世美酒,怎么看也不是凡俗之人,却偏偏掉到钱眼一般,似通些媚术,却偏偏没有灵力,想到她当时躲到枯树之后的样子,冷漠如自己竟也有些忍俊不禁。这个女子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他这般幽幽想着,那女子却不知和爷爷聊到什么高兴事还是自己饮到兴头上,竟然对着残阳飞雪,轻轻吟唱起来。
“斜风弄月冷珠帘,妆镜画红颜。天涯紫陌知何处,朱门里、宫阙连连。芳草有情,飞花似雪,谁解一生缘。
银河飞挂水潺潺,浅雾绕三山。苍穹点缀前尘梦,人低语、不复当年。擎剑忘忧,红尘无我,长醉绣楼前。”
那歌声悠扬婉转,竟十分动听,妙音到处,仿佛雪花都放慢了飘飞的速度,有些沉醉,歌词意境也颇为深远,词意绵长,细辩之后,竟是一首《一丛花令》词牌,只是似乎从前不曾听过,不知是何人所填。
他痴痴听着,一时竟有些出神,无意间看到那正唱得动情的女子,但见她画眉微蹙,双目含情,神色似怒非怒,似嗔非嗔,婉约中带了几分忧郁,期盼中又蕴着几分迷离,额前青丝被夕阳染成金黄,随着吟唱动作轻盈流洒,衣裳秀发都在风中飞舞,竟有几分出尘之态,看得男子心中又是一惊。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她也转过头来,温婉面容之上盈满笑意,似还带着几分少有的娇羞迟疑,轻轻问道:“公子,我唱得可好吗?”
他怔了一下,转过头看看前面赶车老者,他此刻正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酒羊皮酒袋悠闲地仰头饮着,仿佛也沉浸在孙女的歌声中还未回过神来。
“姑娘唱得极好,如此动听的歌声,我也不曾听过几次。”他淡淡道。
那女子竟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笑意更浓,似乎完全没有谦虚之意。
“却不知这歌词是何人所作?”他犹豫片刻,还是淡淡问道。
“哦?公子也懂词么?”那女子似乎颇为意外,一双明眸之中似有光芒闪过。
“儿时略微读过几篇,不敢说懂。”
“呵呵,公子太谦虚了!也不怕你笑话,我也是儿时读过几篇,便抖胆依样画葫芦,无聊之时胡乱作了几首,让公子见笑了!’”
“姑娘哪里话,你这首《一丛花令》意境悠远,感情细腻,可称得上佳作了。”
“我只道公子修为深厚,是个侠士,不想你竟文武双全,还是个才子!”
“嘿嘿,我不过是个落魄江湖的伤心人,什么侠士,才子,不过经历得多了,喜欢发些牢骚罢了!’”
平常便是熟悉甚至要好之人,他也是不喜欢多话的,今日竟和一个甚至谈不上认识的女子说了这些,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许是被那忧伤词意感染了吧。
“我看不然,公子一身豪气,又负极高修为,且谈吐不凡,必是当今成名人物吧!”沉默许久的老者微微侧身,含笑道。不知是不是喝了些酒的缘故,一张苍老的脸微微有些红晕,仿佛眼睛也变得更小了。
“是啊,同行许久,还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女子似乎也有了兴致,一双明眸眨啊眨地,十分期待般地看着他。
“呵呵,不敢,在下冰辰。”他语气淡淡,似乎无关紧要般。
那一老一少也怔了片刻,随后脸上都有几分疑惑神情。他们没想到这个似乎连人情都不想欠的神秘男子竟然这般轻易就说出了名字,而这个名字,他们也确实从来都不曾听过。
“嘿嘿,嘿嘿!”女子似乎下意识地想说几句诸如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话,不过朱唇张到一半似乎觉得不对,只得干笑两声,不过她显然比较机灵,明眸一转,马上接到:“好名字,好听,而且和公子的气质很相配!”
老者也是干笑两声,随后似赞许般看了孙女一眼。
冰辰看了看这神情古怪的一老一少,总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些难以捉摸,甚至与他们的模样不甚相配,而且从那来势汹汹的可怖景象消散之后,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可偏偏怎么也说不上来。当下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便又恢复了沉默。
“那个……”女子双眸流转,微微扬首迎上他漠然目光,樱唇轻抿,欲言又止。
“什么?”
“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的名字么……”她声音渐小,但一双明眸还是迎着他的目光。
“这个……在下请教!”他本欲说寂寞旅途大家萍水相逢,你们说了我自听着,不说我又何必去问,却又觉得有些失礼,毕竟这一老一少也算救了自己,何况那老者看上去毕竟比自己年长许多。
“呵呵,公子不用客气,老朽姓赵,这是我的孙女……”
“我叫三生悦!”女子爽快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公子也不要一个人发呆了,咱们一起喝酒吧!”说罢又拿出一个大碗,递给冰辰。
末了还补上一句:“车钱嘛,再打个折,给三成好了!”
老者微笑摇头,似乎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失礼,转身继续赶车喝酒。冰辰似乎也习惯了她这突然市侩一下的风格,自己本来也不在乎银两,何况还有美酒喝。令他想不通的是,为何这坐车要付钱喝酒却不要。不过他明显也没有兴趣纠结这般无聊的问题。当下也是淡淡一笑,接过酒碗便同两人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