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当空,天上散落了零落的星子,四野无人,当利落他们来到千月湖边时,已是后半夜。利落与墨尘站在陆文期五步之外。清冷的月色中,陆文期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萧索,透着入骨的凉意。一会之后,陆文期望着朵朵荷花,才声音喑哑的说道。
“瑶儿,我来晚了。”
此时此刻,不论当初他们之间有多少没来得及解开的误会,都已经不重要了。解释是多余的,忏悔也是多余的,一句“我来晚了”,便已包含一切。利落觉得,如若当初他能知道自己会“晚了”,那是否还会有如今的“晚了”。
陆文期语落之后,四周便渐渐起了雾,这次,利落倒不怕,她知道是洛瑶要来了。当雾气来了又散去之后,洛瑶就站在了陆文期的身侧,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巧笑倩兮。在见到洛瑶之后,陆文期似乎整个人便活过来了,那神情,那温柔,依然是洛瑶熟悉的。
“荷花未谢,陪我赏一赏可好?”
陆文期轻轻地点头。利落看着这并肩而立两人,想到他们也曾有过无数次地并肩而立,但也许这会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了。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这首曾见证过他们爱情的词,如今听来,却是悲从中来。利落紧紧地抓着墨尘的手,墨尘也只能轻拍其肩,聊表安慰。他活了百年,却不通人世,如今这一副肝肠寸断的场面,于他而言,虽有些不是滋味,但却不能撼动他。
这夜里的风,吹散了似有还无的叹息,点点萤火,是这深夜中淡淡粉荷最好的知己。
“文期,我心愿已了,要走了。”
“瑶儿.。。”
此时的陆文期早已潸然泪下,洛瑶想要擦拭他的眼泪,却根本触碰不到他,不禁苦笑。
“瑶儿,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好不好?”
洛瑶闻言,感动地点头。但是利落却觉得更加难过,他们隔了这漫长的一生,来世又要如何相遇,茫茫人海,若遍寻不着,不若是白活一场?
突然,她灵台一亮。
“爹爹,你一定有办法能让他们来生再续前缘。”
一听这话,墨尘颇为头疼,这丫头是非得让他管这些俗事了。陆文期与洛瑶听了。也双双看着墨尘。这三双眼睛看着墨尘,他若拒绝,是不是会显得不近人情。
“这么做,就是在篡改你们的来世,怕是来生你们过得不会那么顺遂。”
陆文期与洛瑶一听墨尘有办法,立马就跪下。陆文期恳求道。
“若能与瑶儿相守,便万事皆安。”
有此一言,便多说无益了,墨尘无奈地看利落一眼,利落则回以讨好的一笑。
“爹爹,你就大手一挥,帮帮他们吧。”
墨尘似乎更加头疼了,回头递给了陆文期与洛瑶一人一颗忘忧果。利落看着突然出现的忘忧果,差点没站稳,墨尘何时竟也会随身携带这些零嘴?他怎么从来不告诉自己?也太不厚道了,如今,不会是想拿这些零嘴糊弄人吧。墨尘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镇定自若道。
“将这个吃了。”
待他们二人吃下忘忧果,便是一番话别,而洛瑶心愿已了,不宜再呆在人间。
看着洛瑶消失,湖边便只剩下他们三人了。依稀可见,湖里的荷花谢了大半,林林立立散落的一些也不再娇艳,香气不再那样的悠远。
见证了一段旁人的爱情,虽与自己无多大的干系,但好歹也算参与其中,利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虽然对于爱情两个字仍然是充满了疑惑,但只要一想到以后和凉樱胡诌的时候有了资本,立马就心情倍好。
回去的路上,利落是满肚子的疑问。
“爹爹,你是不是骗了他们?”
墨尘一眼就看穿了利落在想些什么。
“那两颗果子被我施了法。”
“那为什么要给果子施法,不直接给人施法?”
“我觉得给他们吃点什么会显得我更加神秘。”
利落如遭雷击,墨尘摆起谱来,当真是没有敌手啊。她还得多多修炼。过了一会,利落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洛瑶已经去投胎了,可陆文期还要在这照顾小枫,那来世,他们不就成了忘年恋?”
墨尘瞟了个白眼。
“你管的太多了。”
那夜,利落终于有一个好眠,早晨醒来时,神清气爽,心情甚佳。当利落与墨尘重新踏上归途的时候,正是天光大好,墨尘蓝色的衣袍,白色的腰带,当真是世上无双。反观利落自己,没长开的身子,头上梳着小髻,纵是脸蛋长得还算可爱,但要说自己是墨尘的“女儿”,谁会信啊。利落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要好好吃肉,好好长身体,将来要穿白衣,站在墨尘身边,像白云衬着蓝天一般。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过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夜里只能露宿山野或是破庙,车上的存粮早已被利落消灭光了,现在只能采摘些沿路的野果充饥,偶尔,墨尘会打个山鸡野兔什么的给利落加餐。始时,利落还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当真是潇洒的紧,天为被地为庐,逍遥人一枚啊。可在吃了几天的野果之后,利落就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想要长成“白云”的梦想不就要早夭了。
第八日时,他们总算到了一个小村庄,有落脚处了,心情是豁然开朗。借宿在农户家里,吃着普通的家常菜,利落已经全然忘了在一旁脸色不佳的墨尘。
关于墨尘此时心情不好,其中是有原由的。皆因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彼时,他们将将行至一片树林中时,突然就蹿出了几十个“绿林好汉”,且还是一帮女子打头阵的“好汉”,倒也稀奇。
几十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直呼打劫,利落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好奇早已超越一切,同时心里还为这些人默哀,打劫到墨尘头上,当真是活腻歪了。带头的“女好汉”长得是五大三粗,很是魁梧,看身形,一般男子恐怕是无法与其匹敌。此时,墨尘自若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下马车,并未正眼看这些人地说道。
“赶路人,身上并未带多些的钱财,还望姑娘放行。”
大概是随意的姿态,大概是不惊的语调,大概是不凡的气度,利落眼见着,那带头的“女好汉”看直了眼睛。直到身边人提醒,才回神。“女好汉”向前迈了一大步,高昂的声音就想起。
“没钱也可以,你留下。我看上你了,做我的压寨相公。”
利落早已在心里为她默哀无数遍了,这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墨尘并未搭理,重新坐上了马车。“女好汉”一看急了。
“跟着我吃香喝辣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一旁的利落已经憋着笑了,急于想知道墨尘会怎么处理这“飞来横祸”。可墨尘似乎压根不打算搭理。只见他一挥手,前方就刮起了一阵大风,将挡路的全都吹至了一边,墨尘就驱车前行。
那时,马车在前面跑,“女好汉”带着几十个人在后面追,简直是一道壮丽的风景线。
“我是真心的,我可以让你做山大王。”
“以后家里的钱让你管。”
“我还会给你生孩子,你要生几个就生几个。”
..
利落早已忍不住的大笑出声,她笑的越大声,墨尘的脸就越黑。
待利落饱餐之后,才想起这件事,看看墨尘的脸色,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出言安慰下。想着便坐到了墨尘的身边。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都想娶个漂亮娘子,但若上天偏偏给你安排了不如意的,那也应该欣然接受.。。”
利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墨尘转头看着他,只是直直的看着,却不说话,利落思忖着有没有说错话,但自己一番话没什么漏洞啊,不禁出言相问。
“我说错什么了吗?”
墨尘不再看着她,起身往门外走去,要出门时,就听到了墨尘的声音。
“记着以后别给自己找个俊俏夫君。”
利落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的相劝,怎么就好心当驴肝肺了?难不成,是他自己的桃花不怎样,就见不得别人好?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可能了,但看在墨尘现在心情不佳的份上,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听村里人说,再赶一日的路程,便能进镇子,所以第二日大早,他们便上路了。经过一日的舟车劳顿,总算赶得及在天黑之前,进镇子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免了餐风露宿之苦。
刚进客栈,利落便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凉樱,当然不包括此时站在不远处的秦陌。见了墨尘,他们都要称一声“仙尊,”墨尘只是淡淡的点下头。
上清山的弟子,凡修炼满三年者,皆会不定时地被派出山历练。此刻,在这碰见凉樱他们,就是这个原因。当晚,利落和凉樱在房里说了很久的悄悄话,利落把这一路来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凉樱,自然也是包括墨尘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