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我身上只带了三百元的现金，不知道够不够。”飞跑着冲进急诊大厅，秦宇伸手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包。钱这个东西，不用的时候可说是一堆废纸，真到你急用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宝贵。
“请问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位老人家被送到急诊室来？”
趴在值班小护士的桌子跟前，秦宇还在喘气。
小护士本来扬起眉头颇有不满，但抬眼看见眼前的青年长相还不错，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淡淡说道：“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她孙子。”
“哦，”小护士又继续垂头看她的电脑，嘴里说道，“坐旁边去等会，医生在检查，出来了叫你。”
“好。”
秦宇点点头，坐到进门口的长凳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定呼吸。周围不断有不知名和徘徊在人世的阴物从他身边经过，秦宇却如同没有看见，心思全在自己爷爷的那句话上。
“当心啊，当心，家中有人阳寿快尽了……”
爷爷早就知道奶奶会出事吗？
秦宇的奶奶是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苦命女子，虽然生下来就被抱养给大户人家，但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受到父母操办的婚姻嫁给了门当户对的秦家三少爷，也就是秦宇的爷爷。据说秦宇的爷爷是个相当有反抗意识的新青年，与那时候许多家境稍好的少爷一样，出于孝道，他接受了这桩包办婚姻，但结婚第二天就直接离家出走参军，直到重伤回到家后不久就去世了。
秦宇的奶奶这辈子或许从来都没有享受到真正的爱情，只是一个人在家中不断地守望，守望着一个明知道不会归家的男人。
那个时候的女人不管脾气是怎样，对于爱情的心思永远都是那么单纯，进了哪家的门，这辈子就是哪家的人，永远忠于那个掀开她红盖头的男人。
即使多年形同守寡一样的生活，她也没有再嫁过，痴痴地守着这个家。在她的衣柜深处，包的最好的就是去世的丈夫的遗物。那是用一层层的棉布，小心翼翼地裹好放置的东西，谁也不让碰，或许那些就是她这辈子最珍惜的宝物。
秦宇翻看过爷爷曾经的照片，英俊高大加上一身的军人正气，想象当年也是一个谈吐儒雅，运筹帷幄的风度翩翩的军官吧。
那样的一个人，在从没见过陌生男子的新娘心中是怎样存在呢？是否真的有一见钟情的情绪？
爷爷喜不喜欢他的这个包办婚姻的妻子，秦宇不知道，但从奶奶无意间流露出的行为他知道，至少奶奶这辈子是爱着她唯一的丈夫的。
今天墓园里见到的爷爷，就是想来提醒他，准备带奶奶走了吗？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一起生活过，死后希望重新开始吗？
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秦宇越来越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觉间就合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秦宇环顾四周，到处一片漆黑。他不是在医院等着奶奶做检查吗？伤势到底怎样了都是未知数，现在这个情况，他是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前方微弱的灯光映衬在如同黑洞般的走廊内，就像黑夜上空仅有的一颗暗红色的星星，没有底气地忽闪忽闪着。
秦宇听到了一种如同召唤般的声音，细细地，绵长而不间断地从前方传来。他跟随着声音，缓缓地走进了发出灯光的地方——虚掩着的古老木门。
秦宇推门进去，房间内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摆设，没有窗户。只有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在青石板的地板上燃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又闯入哪里的阴魂道入口了吗?
秦宇疑惑地推门出去，刚转过身，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一双不怀好意的视线，直盯得他背脊发凉，还有一个微弱的呼吸气息在自己脖颈后飘荡。秦宇的内心悬荡到极点，他不敢回头，但压抑的内在神经还是迫使他转回了身躯。
“谁？！”秦宇猛然回过头，房间内依旧。还是照样的空旷，还是唯一的一根残烛安静艰难地燃烧着，烛火无风却左右摇摆，上下蹿动。
什么也没有……
“呼——”
秦宇长长松了口气，就在此刻，门外漆黑的走廊突然无声无息地伸进来一双如烟雾般虚无缥缈的手！在秦宇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一把拿捏住他的手腕，暴戾地把他往黑暗中狠狠拖去！
“啊？！”秦宇身体往门上一撞，脑袋“咚”地一声磕响，他顿时一阵耳鸣，闭上眼睛都觉得金星乱冒出，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的声响大了起来。医院还是医院，身边来来往往着许多不相干的人。而他自己则是睡得迷糊，一头撞在了长凳边的楼房房柱上。
原来是做梦啊……秦宇摊开双手反复看着，手腕上什么也没有，但他还能回忆起刚才的触感来。阴湿、甚至有阵阵的恶心。秦宇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梦中的那双漆黑的手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拉他的似乎是个小孩子？最后，他似乎还听见了那声冷笑“呵~”。
“老大，你也得甲流了？”
一只小巧的手摸了摸秦宇的额头，穿着宽大休闲装的女孩俯头看着他。即使白色的鸭舌帽和她那如墨般的长发把半张脸都给遮住了，但隐约透出的精致脸型和清澈明亮的眼睛能感觉出她很漂亮。
“琦琦？”
秦宇眼前的女孩叫李思琦，他的大学学妹，还没毕业大四学生。为什么叫他“老大”，因为同属于超自然协会的他们，按照辈份来说，传说中的初代会长秦宇自然是前辈老大。
要说秦宇这十几年来唯一做的丁点大的官儿，就是大学时候人数仅仅八个人的超自然协会的会长了。不过据说在他毕业后，这个协会突然火爆了起来。现在少说也是个有五六十人的中型社团了，而他则成了传说中的初代会长。
秦宇定了定神正要解释：“我是……”
“老大……”李思琦突然脸色木然下来，长长地青丝从脸的两边垂下，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
秦宇看得自己汗毛孔都发寒，问道：“你，你怎么了？”
李思琦用手指了指秦宇身后的天花板，缓缓开口：“上……面。”
秦宇咽了咽口水，急切询问道：“上面，什么上面？”
“上……面，有，有……”
秦宇急迫追问道：“有什么？上面有什么？”
“上面，有，有一个东西……”李思琦精神恍惚地说。
秦宇转身想看个究竟，但被李思琦的小手猛地一拍肩头给吓住，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到。
“嘻……”李思琦摘下帽子格格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好听，又带着小女生的娇媚，“老大你还是傻乎乎的，让人想作弄你。”
秦宇眉头皱成一团，叹了口气说道：“我奶奶被急救车拉到这来，我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在等医生检查结果。你倒是来寻我开心，好玩吗？”
“啊？老大，”李思琦抱歉道，“你奶奶怎么了？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也是来看感冒的，看你没精打采，只是想逗逗你让你精神点，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和小丫头介意？秦宇心中暗道，温和地笑笑说：“没事。”
“老大，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李思琦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抬头望着他。
秦宇转过脸，严肃认真地摊开手：“有没有钱，先借点给我？”
“不是吧？”李思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嘴角有点抽动，“你已经工作几年的人，居然找我借钱？我还是学生啊。”
“张君仪，张君仪的家属在哪里？”小护士扯着嗓子呼喊着。
“我！”秦宇跳起来说道，“我就是，我就是！”
“过来交钱！”
小护士冷冷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秦宇对于医院的冷漠真是感到很无力，他以为至少先告知一下奶奶的状态吧，这样活不见人的就要交钱，还不定怎样了呢。
“老大，你身上真的没带钱？”李思琦拉住正要交钱的秦宇。
秦宇抓了抓脑袋，尴尬笑道：“前几天因为无故旷工被老板罚款，我又交了房租和水电气费用，加上买了给爸妈的礼物，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元，我没银行卡，存折放在家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取钱就直接过来了。也不是没钱，只是怕钱不够。”
李思琦手指在发丝上绕了个圈，微微一笑：“知道了，我先借你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早点还我哦，不然我就来找你蹭饭吃了。”
“嗯。”
李思琦末了不忘抱怨道：“这么大的人了，难道都不知道办张银行卡吗？”
说道银行卡，秦宇想起曾经每次一使用，那取款机里冒出的并非红色的百元大钞，而是红色的半截舌头或者是诡异的粘稠血液的时候，心里仍旧别扭。
“或许我不适合使用银行卡。”秦宇苦笑道。那残留了不少人的邪念与欲念的地方，总是能招来那个世界的阴物。而他，却是看着那些东西没办法的人。
李思琦嘴巴一撇：“老大，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有时候特别古板。”
“呵呵……”秦宇干笑了两声。
李思琦转身跑去取钱，就在此时，秦宇才惊异地看见她的背后跟着的一团小小的黑影，体形就像孩子一般，但有种说不出的邪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