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童年,我们有很多遐想以及掺假的记忆,当然话也不能说全只不过那些年代久远的记忆,被时间零零散散的打散然后刻意拾起的总会有些牵强临乱。就拿我说吧,对于第一故乡,生我之地,除了在地图板块的某个位置,地名,隔岸的邻居是谁外,我别无他想。即使经常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自己的童年,可总是觉得那份童年离我太过遥远,甚至并非我参与的。在我童年里的老宅,老人,老旧电器,都随着环境的日益变化扭曲,倘若有人捎带情绪的去说那段过往,我除了怜悯时代下严苛的生活使人遭罪外,难有感同身受的想法。
我的父亲在我4岁那年离开老家,去往云南昆明,他没有想过这一呆就是十来年,按理来说昆明算得上我的第二故乡,可是这份乡土之情却并不浓烈。城市的车水马龙快运转的生活,对于学生时代的我而言,并无太多希冀的念头,加上地域歧视,外来务工子女走到哪里读书都难尝归属感的甜头。
对于昆明的记忆,要从居住的露天房,以及楼下永远流淌不息的臭水河开始说,我对那石板下如泄洪般吼叫的水流声记忆犹新,隔着铁栅栏几米的距离,那醒鼻的气味丝毫不减其锐气,两旁的瓷砖仓库经常能听到碎裂声响。我父亲是从一名建筑工起家的,没有固定的上班单位,也没有任何社会保障,每天背着一个脏脏的挎包,里面揣着各种施工工具,出行工具全靠双脚。每当我跟着他们去工地,我看到父亲砌砖贴墙,母亲拌水泥的工作情景,心里就萌生出一个念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之前,我要先为父母以后能生活得好些读书。
我该是个贴着什么标签的孩子?左领右舍给了很多种参考的答案,乖巧,文静,老实,诚信……其实换成大人的话来说,就是个呆子,性格不够活泼。
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时,父母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把我寄宿在老师家中,那时有不少同学也寄宿在老师家中,大多数都是同我一样有着外来务工子女身份的,对于当时饮食起居的环境,除了昏黄的灯光,和下铺半夜不断吵闹着喊人陪他厕所的声响外,我实在想不起更多的画面内容来做补充。
小学毕业后,我如愿就读于十六中,为什么要说如愿呢?因为十六中是为数不多专门收非昆明当地子女的学校,我始终没有逃脱外来务工子女的头衔,即便与我就读于此校的同班同学,他们也并非昆明本地户,可是他们同样对于非云南人的我们,并不友善。在人最质朴纯洁的年华里,他们过早的沾染了俗气的口吻,常常对我们嗤之以鼻。
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就像陈胜务农期间,胸怀大志却时常被同行贬低,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来慰籍自己。后来,我发现读书更易排忧解难,于是我开始迷上读书。起初报刊亭的新书买不起,我就通过朋友接受去二手书摊淘,那段日子,下午五点半,白昼分割线将这个城市道路分成一阴一阳时,是我最期待到来的时刻。《辞海》、《史记》、《水浒传》、《梦溪笔谈》……当然那时最喜欢的书还是连载漫画。
在文学小说低迷的时代,漫画几乎席卷了整个中学,这一切都要仰仗于学校门口的报刊亭阿姨,起早贪黑,进书都比其他同行要勤快些。得益于她,在最需要文学熏陶的年纪当中,有多少人同我一样,只认识漫画part,不知四大名著外还有中外名著,吴承恩后还有纳兰。
我们不断的追赶过往,迷迭于其中而不知往返,对于时代而言,我们是星罗棋盘中最小的单位,对于记忆而言,我们都有属于自己那段长存的回忆。如今,昆明距离我几千公里,那些记忆中的人散落四海不知所踪,但我时常会用自己的方式,勾勒曾经的画面。我是个健忘者,在我成长里该有的画面,现在都荡然无存,街道扩建,城乡大面积拆迁,矗立多年的小学,几经周折终于被推土机推倒掩埋。那里常年清晨伴随鸡鸣的瓷砖碾压声,从此消声觅迹,仅仅能依靠残留在脑子里留声机,来回味重温,那里的方言在不经意间常会脱口而出。我们人生的三个阶段,我把最美好的童年都丢在那里,大概也需要去那里才能拾起。
现在,我在家乡又住了十个年头,按理来说应该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故土之情更加浓厚些才是,可是偏偏每到这个节骨眼的时候,昆明二字就会涌上心头,那些如同被掐灭的火苗头,又突然在胸膛里蹿起火来。
可能,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讲,自己曾经一心想要摆脱的地方,摆脱的身份,到头来却是自己最留恋和放不下的。一个人越是对一个地方一个人冷眼相对,恰恰说明他念念不舍就是这里,和这里遇见的人。
写于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