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熙熙攘攘的商铺人流,各色衣衫鲜明亮丽的人或漫步或急行,而在街角处则跪着一个衣着寒酸,满布补丁的少女,发蓬乱,脸黝黑,眼神瑟缩,身后躺着一个裹在草席中人,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双露出大脚丫子的黑布鞋,少女的身前则摆放着一张白纸,歪歪扭扭的写着卖身葬兄四个字,不少人在瞟见少女那黝黑的面容后,纷纷扬长而去,丝毫不感兴趣。
“你不是说选择这个地方一定可以达到目的的吗,但是我跪了近两个时辰了,鬼影子也看到!”少女垂首,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询问身后躺在草席中的男人。
“不要急,相信我,马上你就能达到目的了,马上!”本以为是死人的草席中传来男人诚恳的安抚声,如果被人听到估计会吓得落荒而逃。
“哼,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半个时辰为限,过了半个时辰,如果还没人来,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少女冷哼一声,一脸悲切的垂首,静静等待!
草席中躺着的男人正是黑陶,跪着的少女是黑夜蝶,黑陶对黑夜蝶大费周章的接近杜正豪的计划非常的不满意,所以才提出卖身葬兄这招,一来让黑夜蝶的身份更加真实可信,不易引起杜正豪的怀疑,二来也是他故意为之,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之气,照他的想法,直接摸上王府杀了杜正豪且不省事,偏偏黑夜蝶不同意,所以他才故意让黑夜蝶提前就守在这儿等着。
时间越来越接近中午,阳光明媚,就在黑夜蝶终于不耐烦的准备起身时,远远的一阵浓郁的香风袭来,萦绕在她的鼻尖,令她精神一震,来了,他们等得人来了。
红姨领着四个小丫头,两个龟奴款款而行,精明而势力的双眼隐含着兴奋的喜悦,昨夜又赚了不少银子,真是太好了,想她的怡红楼可是这儿数一数二的青楼,姑娘娇媚温柔,个个貌美如花,怎么能不让她大把的银子滚滚而来呢。
红姨夸张的扭着水蛇腰,缓缓漫步,突然一幕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落入她精明的眼中,卖身,好啊,这是她最喜欢的,卖身代表着她又可以赚到一个摇钱树了,急切的视线扫向卖身姑娘的脸蛋,乍看之下,她惋惜的摇头,太黑了,虽然脸蛋不错,她脚步不停的向前,走过黑夜蝶,准备放弃,不想黑夜蝶恰巧在此时抬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也就在她转头的瞬间,脖颈间一片白皙吸引了红姨的注意力,令她心中一喜,小蹄子,差点把老娘都瞒了过去。
“姑娘,你卖身吗?”红姨见猎心喜的快步上前,生怕被人抢了先。
“嗯!”黑夜蝶可怜兮兮的点头,惊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红姨和她身后的人。
“既然如此,红姨买下你,帮你安葬你的兄长,你就随我走吧!”红姨快言快语的替黑夜蝶下了决定。
“可是,你们,你们是,”黑夜蝶迟疑的询问。
“怎么你不想安葬你兄长了,红姨买你是看你可怜,打算让你到我府里做些粗使的活。”红姨冷下脸来,看准了她一个弱女子好欺。
“我,我,”黑夜蝶被说的六神无主。
红姨一使眼色,立刻有两个机灵的丫鬟上前强势扶起黑夜蝶,“姑娘,我家红姨人最好了,你就放心吧!”就这样黑夜蝶被红姨连哄带骗的骗到了怡红楼,开始了她的复仇之路,骗人之人和被骗之人都喜笑颜开,暗暗盘算。
一番清洗之后,等黑夜蝶再次出现在红姨的面前,顿时让她目瞪口呆,大呼赚到了,如此姿色的女子完全可以让她的怡红楼再上一个档次,创造另一个辉煌。
“红姨,小女子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求红姨不要让小女子卖身,否则小女子只有一死保全清白!”黑夜蝶斩钉截铁的告诉红姨。
红姨面色不变,满脸堆笑,连连答应,就是她想卖,现在也不是时候,她又何必现在惹恼了这个摇钱树呢,她暗暗盘算着如何让黑夜蝶大红大紫,黑夜蝶也暗暗盘算着如何能让杜正豪知道她的存在。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前院的丝竹声和喧闹声清晰可闻,黑夜蝶一身轻绸绮丽的华衣倚在窗前,小楼独处,独望半空的明月,一脸的闲适之意,她在静静的等待,等待时机的成熟,等待猎物的上门,等待计划的实施,望望小楼下的隐匿着的龟奴打手,她溢出一抹冷笑,真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就凭这些废物,哼,瓷白的容颜上露出一抹傲气。
“夜蝶。”
“嗯,你来了,怎么爬出来的!”
“那老女人命人把我仍在了乱葬岗上,心够黑的!”黑陶一脸的不敢苟同,愤愤不平的抱怨。
“呀,才知道,呵呵!”黑夜蝶一脸轻笑,她可不认为那老女人会舍得花银子给黑陶买副棺材,没拖去喂野狗也差不多了。
“自己小心,我们照计划行事。”黑陶听到黑夜蝶没心没肺的嘲弄之意,无奈的摇头,略感失落,心事重重的隐身而去。
杜正豪坐在轿中,八抬大轿稳稳当当的前行,他心事重重的沉吟着,轿外传来热闹的喧哗声,令他心绪不宁的皱眉,独自烦闷,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清风拂过,竟将他左边的轿帘掀起,他无意识的随之望过去,脸上烦躁的表情顿时凝住,那是什么?是谁把他书房中的画像偷了出来并且还贴在大街之上,愤怒在胸膛中升腾。
“停轿!”一声隐含着怒火的低沉嗓音突兀的响起,八抬大轿反映迅速的停了下来,杜正豪撩起帘子,嗖的闪身而出,跃过人头攒动的人墙,动作迅速的将墙上的画像揭了下后返身回轿,动作流畅优美一气呵成,“回府!”
正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突然看见墙上美人图被人揭走,立刻怒气冲冲的转身看去,待他们看清那象征身份的八抬大轿时立时敢怒不敢言的望着轿子的远去,小声议论道:“好像是杜王府的轿子,不会是杜王爷吧,可惜了,画上的女子好美!”
“想看美女还不容易,听说画上的女子就是怡红楼最新的花魁,昨晚才登台的,美如天仙,艳若桃李!”
“真的假的,真有那么美吗,比牡丹还美不成!”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牡丹和她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没有可比性!”
等到杜正豪仔细的观察手里的画像时,才恍然大悟,这画上的女子只是神似某人而已,画像也非出自他的手笔,粗糙的线条,麻木没有灵魂的描绘,怎么能和他相比,并且这画中的女子竟然是一个青楼艳姬,怎么能和他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她相比,恼羞成怒的他将手中的画像狠狠的揉成一团,径自闭目养神。
回到王府,回到他的书房,望着满墙的画像,杜正豪满心的眷恋和思念,抬手轻抚着画中女子的脸庞,芸儿,你还好吗,你可知我好想你,不过,我知道即使你活着,也会恨不得我死。
他颓然的垂下手臂,啪,一个纸团落在地上,竟然是那个路上揭下的画像,杜正豪若有所思的拾起纸团,缓缓打开,纸上的女子巧笑嫣然的望着他,恍若回到青春年少的悠然岁月,“芸儿,难道是天意吗?”他喃喃自语。
“来人,叫杜管家来书房!”
不一会,杜管家一路小跑的跨进书房,“王爷,你有什么吩咐?”
“听说怡红楼来了一个新花魁?”杜正豪坐在书桌后,端详着画像上的女子,脸色平静如水,高深莫测。
“这,小的,”杜管家犯了难,自家王爷从不关心风花雪月,连带的他也从不流连这种场所,所以他哪里知道怡红楼是否新来了什么花魁。
“你马上带人去趟怡红楼,将那花魁秘密带回王府!”
“小的明白!”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挥洒满室,沐浴其中的杜正豪研墨提笔第一次画的竟然不是他心目中爱的那个女人,而是画像上的这个少女,提笔泼墨,寥寥几笔之后,一个熟悉的女人跃然纸上,令他目瞪口呆的呢喃,“好像,真的太像了!”比那个昙花一现就再也踪迹难寻的舞者更像,或许是手下的人夸大了那舞者的姿容,杜正豪心中隐隐有了莫名的期待。
不大一会,杜管家一脸为难的出现在书房,“王爷!”
“人呢?”杜正豪看了一眼杜管家,询问,“怎么回事?”
“王爷,小的没有见到那花魁,只见到红姨,不过红姨没有答应小的要求,说点名要蝶姑娘的达官贵族太多了,她谁也得罪不起!”
“哼,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杜正豪烦躁的挥挥手。
华灯初上,前院再次恢复了喧闹,黑夜蝶将丫鬟挡在门外,静静的坐在镜前,仔仔细细的描绘着细长的眉峰,一遍又一遍,画好又擦去,擦去再画,如此反复不绝。屋中寂寥无声,一盏摇曳的烛火轻轻的跳跃着,窗边清辉满地,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潜入,隐在清辉的暗影中,只有清晰的呼吸声昭示着他的存在。
铜镜前的艳丽少女动作依旧,不曾回眸探望,只是专注在画眉之上,仿佛那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为什么?”暗影中传来男人的低声的质问声,闻声黑夜蝶的身形微震,手哆嗦了一下,细长的眉峰被化成一道黑黑的下滑线,很快她恢复镇定,将画错的眉峰擦去,再次认真的描绘起来。
“夜蝶!”正在描绘的纤细的手被来人紧紧的握住,用力之大,似要捏碎手骨一般,疼痛却没能让黑夜蝶发出任何声音。
“夜蝶,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如此作践自己,你这样让我看了好心痛,好心痛!”当他得知黑夜蝶竟然委身妓院后,仿若晴天一声霹雳,震的他半天缓不过神来,为什么,报复他的负心还是黑夜蝶自甘堕落呢,怀着疑问他马不停蹄的赶来,却见到了如行尸走肉般的爱人,冷漠的似乎从不曾相识过,她就真的如此狠心不成。
“公子请自重,奴家是清倌,传扬出去,似乎不妥吧!”黑夜蝶不急不缓的扬声,回眸,若有所指的望着被紧紧扣住的手腕。
东方子轩如被烫着似的飞快的收回手,并快速退回阴暗处,隐匿在暗处的脸孔模糊不清,心中却五味杂陈,有苦难言,有爱难诉,只能用饱含痛苦的眼神望着烛火下那依旧窈窕的背影。
“夜蝶,离开这里,我相信你可以办得到!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不,我喜欢这里!”
“夜蝶,不要赌气,求你了,离开吧!”东方子轩苦劝,焦躁异常,黑夜蝶却态度坚决,纹丝不动。虽说混迹妓院的确有几分发泄的意味,却并非主要原因,她又怎么会轻易的离去,眼看着鱼儿要上钩了,她更不能走。
“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这样要求我!”黑夜蝶娇笑着回眸,眼神如利剑般的扫向暗影处的男人,紧紧的盯住东方子轩的眼睛,似乎要刺穿他的一切伪装,又似乎要探索他心底所有的秘密,暗影中的东方子轩略显狼狈的转移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我,我是你的,”东方子轩冲口而出,却又尴尬的支吾难言,屋中瞬间沉浸在难言的压抑中,寂静的出奇,两个曾经倾心相爱的男女陷入尴尬猜忌和相对无语中。
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红姨的吆喝声,“紫蝶,蝶儿,你准备好了没有,客人们可都在等着呢,今晚可是来了不少的达官贵族捧你的场,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黑夜蝶镇定的回眸望了东方子轩一眼,动作迅速的将眉峰画好,缓缓起身,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媚惑笑颜,唇角却微微勾起,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别有深意的望望东方子轩,施施然的推门而去,“来了,妈妈不要急嘛,让他们等等就是了!”
“你呀,实在太聪明了!”二人说说笑笑的相携而去,将未说完话的东方子轩晾在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