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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一) 守护

世人常说:这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成岚却以为不然。

这世间最幸福的是爱,最痛苦的也是爱。因为爱得越深,失去的时候,痛得才会更彻骨铭心。

成岚忘不了自己生日那天的变故,就像他也永远忘不了痛失父亲的忻瑶把自己关在房间以泪洗面的日日夜夜。

那些天,无论谁进屋安慰,都会被忻瑶赶出来,最后她干脆锁了房门,自己蜷缩在床头的角落紧紧抱住自己,谁也不理,谁也不看。

方华失去丈夫本也一样痛不欲生,可女儿萎靡不振,又让她不得不坚强起来。她一遍遍在房门前苦口婆心,一次次强打精神守着这个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弄到后来袁少梅看不下去了,在房门口狠狠痛骂了一通忻瑶,可是无论是温言软语还是言辞犀利,忻瑶一律不理不睬。

袁朋看在眼里急在心。他知道忻瑶这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承受不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可是人是铁饭是钢,他已经记不得忻瑶到底有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他很怕如果再这样下去,忻瑶会出事,会继忻仁杰后离他而去——这绝对是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他知道自己在忻瑶心目中其实很渺小,但即使再渺小的人也是能有所作为的。

他扑进厨房,强压下对那日忻仁杰倒在厨房里的回忆的恐惧,开始洗菜切菜,热起了油锅。他按照忻仁杰在世时教他的独门秘籍烧了一份番茄炒蛋。

做完尝了尝。

不对,还是有点不一样。

于是倒了,重做。

一盘盘番茄炒蛋就这样被打上了不合格的标志进了厨房的垃圾桶。

食材用完,袁朋就自己跑出去买来再做。等两位妈妈留意到他的奇怪举动,他已是汗流浃背,在厨房待了半天。

袁少梅问:“朋朋,你在干嘛?”

袁朋没有回答。

方华望了一眼垃圾桶里倒满的番茄炒蛋,许是懂了,许是触景生情,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袁少梅赶紧陪情绪激动的她回房,暖心劝慰。

没人阻挠,袁朋更专心了,他甚至找了个小本子把每次调味的用量仔细记下来。终于到了晚饭的点,袁朋尝着眼前这盘番茄炒蛋,眼睛亮了。他把这盘菜端上桌,盛了碗饭,就跑去敲忻瑶房间的门。

“忻瑶,一天没吃饭了,你饿不饿?快出来吃东西吧。”

忻瑶恹恹地抱着自己,几天来没好好进食弄得整个脑子乱乱的。她本不想理袁朋,但一股异常熟悉的香味从门缝钻进房间,勾起她满腔的回忆,令整个人傻了。

“爸爸……?”

她迫不及待冲过去打开门,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被饭桌上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炒蛋吸引了。袁朋站在门边跟她说什么她全没听到,眼睛就死死地盯着那道菜,然后她赤着脚越过袁朋,来到桌边,抖着手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征服了味蕾,泪水再一次毫无征兆流下来。

忻瑶不知不觉坐下来,端起碗,拼命地扒着饭,拼命地夹着菜,把整个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她有种感觉,眼下吃饭菜的时候,是爸爸回来了,是他怕自己饿,做了她最爱吃的菜给她。

袁朋看到忻瑶终于好好吃饭,内心由衷感到欣慰。他进门帮她捡了拖鞋,走到饭桌边蹲下默默帮她穿上。然后就着蹲着的姿势仰首看她。

“忻瑶,好吃吗?”

忻瑶含着泪低头看他,哽咽:“是爸爸的味道。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一双被脸上的胖肉挤得细小的眼越发眯成了线。袁朋笑着说:“不会的,以后只要你想吃,我就做给你吃。”

“啪嗒”,筷子掉落在地。

袁朋本想帮忙去捡,却见忻瑶突然扑过来跪着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而他从一开始被抱住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渐渐让自己定下心来。他温柔地反抱住忻瑶,不厌其烦地用他肉肉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忻瑶。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来保护你,我会守护你一辈子。我发誓。”

他不知道哭得稀里哗啦的忻瑶有没有听到他的许诺,但从那天起这句誓言一直被放在他的心之深处,一天不曾遗忘,永远挥抹不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日子终究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忻瑶还是那个忻瑶,才学兼优,品貌出众。除了自父亲过世后,她的骨子里开始对人生出了一些莫须有的冷淡,尤其是对男生,她越发不假辞色了。这种情况,即便对他也时有发生。总之,敏锐的袁朋知道,两人似乎没有从前那么亲近了。

对于这情况,袁朋内心是有些失落的。直到有一天他在教学楼转角的隐蔽处,偷听到忻瑶与几个女生聚在树下一起聊天。

“忻瑶,我看你自从跟圆滚滚做了同桌就走得很近,平常他也总跟在你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你们两个放学也都一起走。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忻瑶大张着嘴,整个人似乎慌得一匹。“你别胡说,我们……我们就单纯的同桌,好朋友。”

“瞧你那么紧张,不会你也喜欢他吧?”那女生取笑她。“没想到你口味那么重啊,圆滚滚性格是不错,但跟你这美少女的形象也太不搭了。你们两个站一起,整个就像美女与野兽的真人版。”

另一个女生说:“错了,是美女与家畜的真人版。”

一众女生哄笑起来。

忻瑶生气了,站起来叉腰。“我都说了我没喜欢他。他就是朋友,朋友!”尤怕人不信似的,特地加重了“朋友”两字。

“哦?那你喜欢谁?我都没见你对哪个男生感兴趣过。”

忻瑶哼了一声,仰起头。“我的眼光可高了。我以后的男朋友一定要像我的偶像徐开那样。没有那种神级的颜值、身材,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哈哈,拿徐开当衡量标准。那你这辈子得当老姑婆了。”

“谁说的,你们才当老姑婆呢。”

一群女生玩闹在一起。

袁朋躲在角落把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当忻瑶说她不喜欢他时,他是有些失落的,但他并不难过,因为他早知道忻瑶是不会喜欢他的。她对他是纯粹朋友的关怀。

能得她如此付出,他已经很知足了,哪还有脸再去奢望以后能更进一步,以男女朋友的关系跟忻瑶一辈子在一起?

徐开吗?……这个目标真的好遥远,好难触及……。

不等袁朋设想着怎么改变自己,以求能更进一步接近忻瑶的要求,成家那边传来了噩耗——他的父亲成敬堂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丧生了。

成敬堂在同袁少梅离婚后就成天花天酒地,没再结婚也没再添个一儿半女,成家就此断了香火。这时他的奶奶终于想起了他——这个曾被遗忘在角落却唯一承继了成家血脉的弃孙。

奶奶找到袁少梅,要她履行当初的约定,想让袁朋认祖归宗。袁少梅固然有千般不愿,但当初还债时曾与他奶奶立过契约,如今主动权捏在对方手里,也是由不得她不答应。于是在资本、权势的运作下,袁朋不得不离开他心心念念放在心里的忻瑶,顺从奶奶的意愿改名成岚,前往法国读书。

走的时候他向母亲袁少梅请求,不要跟方华母女俩透露半点消息。因为他想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改变、成长。当他终有一天成为一个自认可以配得上忻瑶的真正的男子汉,他会回来找她的。他默默在心里下了决心。

他在法国读了三年书,然后回国到一家寄宿制的私立中学又呆了几年。

这些年足够一个男孩长成男人,也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幸好这些变化都是他想要的。

初一那年他开始拔高个子,从原来的矮矮胖胖的小墩子一下蹿成了瘦高个。脸上婴儿肥的消散也令五官越来越清晰深刻,骤然开始展现他父母高颜值组合基因了。

此外他的确继承了奶奶的易胖体质,因此他对自己的饮食格外注意,自从疯狂长个停滞后,他便渐渐开始学会控制饮食,不让自己再度吹气球般发胖。

他开始效仿徐开留起了其款式的刘海。

本是个喜静的性子,也不擅长运动,但因为徐开打得一手好篮球,他便也开始学着打起了篮球,并且越打越好,在三分球技术上尤其挖掘出了点天赋。

徐开活泼、开朗、幽默,偶尔骨子里还有点小沙雕。沙雕他是做不到,但前三点他一直努力想办法靠拢。

而徐开身上最重要的暖阳般的气质,则被他效仿了十成十。

或者,也不是效仿吧,因为成岚他的本性就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不在忻瑶身边的日子,徐开俨然成了他的目标,他的追求,时时刻刻给他树立起一套作为好男人该有的由内而外的行为标准。对于徐开,他很矛盾,既感谢他,又隐隐地有点吃这个偶像的醋。

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他终于做好了准备,重新回到那个一直被他珍藏在心底的女孩的身边。又像多年前一样,他再次住进了那个家,再次住进了那个8㎡不到的房间,再次可以履行他当年的誓言。

——从今天开始我来保护你,我会守护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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