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梅安安静静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对面坐着一对打扮十分富贵的夫妻。
可能没想到袁少梅虽穿着朴素却那么漂亮,那脑满肥肠的丈夫竟别有意味不断拿好色的眼瞄她,被妻子发现狠狠在腰侧拧了一把,这才收敛他那下流的眼神。
校长端着两杯泡好的茶水分别放在了两边,咳了咳,说:“今天把两边家长找来,其实是想好好谈谈关于昨天学校发生的一起不良事件。首先,我身为校长,孩子在学校出了事,我责无旁贷,我先代表学校向袁朋妈妈诚心地致歉。”说着,起身对袁少梅鞠了个躬。
袁少梅表情麻木,虽下半身没动,但好歹点了下头算是还礼。
校长又坐下,继续说:“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总得想办法处理。如果袁朋妈妈有什么要求,现在双方都在,大家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袁少梅淡淡地说:“我没什么要求。请校方严格公正地处理那些对他人进行校园霸凌的学生,把他们退学。这也是为了保护其他孩子不会重蹈覆撤,受到无罔地伤害。”
那妻子一听就不乐意了。“袁朋妈妈,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退学就太过了吧?对,我家小雄是过分了,手脚不知轻重,害你儿子住了院。但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我们照价赔偿就是了,没必要逼学校让我儿子退学吧?”
“打打闹闹?”袁少梅哂笑一声。想到袁朋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眼中不自觉泛起了泪光,却倔强地噙住不肯掉落。
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扔在桌上,每一张都清晰地拍摄下袁朋身上的各处伤势。“小孩子打闹能把人打成这样?你们也是为人父母的。你们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校长拿起几张照片仔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贾雄妈妈看袁少梅甩出照片,顿时就火了。她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插着腰说:“好啊,原来是有备而来的。照片都留底了,你怎么不到警察那里报警验伤啊,干脆把我儿子抓起来得了。”
“哎呀,老婆你别激动。”贾雄爸爸立刻起来拉她。又转头对袁少梅说:“小雄他妈说的气话,别当真啊。”
没想到袁少梅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谢谢你提醒我,原来还有这个法子。我会保留以法律的形式追究你们的权利。”
“你!”贾雄爸爸这下也来气了。“你这女人什么意思啊?我们低声下气来跟你和解,并不是我们怕了你,只是不想找麻烦。我老实告诉你,打你儿子的不只我儿子一个,还有一群人。尤其带头的那个,上头关系硬着呢,不然校长直接处分把人退学就好了,何必把你请来这里私了?”
袁少梅一愣,不信地望向校长,果然见其眼神有所闪躲。顿时了然,苦笑自语:“原来有钱有势真能为所欲为啊。”
袁少梅觉得嘴里发苦。她知道,如果她没有和成敬堂离婚,袁朋若还是成家的孩子,绝不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可是跟着她……那孩子什么苦都吃过了。这是袁少梅第一次后悔,不是后悔离婚时的冲动,而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何那么肤浅要放弃学业一门心思当什么有钱人家少奶奶。不然她又怎会疲于工作,对儿子疏忽到不知道他一直被霸凌的事实?
“袁朋妈妈,我也知道你心疼孩子。但这社会毕竟还是要考虑更多现实。我了解过你们家境并不富裕,请你来私了也是从另一种角度希望能对已发生过的事进行一定补偿。而且对方父母也很有意向,愿意承担袁朋住院期间一切医疗费、住院费、营养费,甚至是你照顾孩子产生的误工费用,当然如果你还有其他要求,也可以再提。我相信大家都是成年人,还是能心平气和进行协商的。”
校长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也说的很明确了。与其怄气把人退学,不如多争取点现实的经济利益。
校长的眼神很诚恳,袁少梅心里明白,不能说校长这番话就一定是偏帮着那些权贵阶级,他可能真的有考虑过他们的家境,是有为她着想。所以他才会在话语中明示袁少梅可以再多要求一些补偿。当然另一方面校长想把大事化了的心态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若让校园霸凌传扬出去,对学校的名声不好。
袁少梅本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能体会对方的难处,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利益私了。然而,现在这一切却发生在袁朋身上,她突然就犹豫了。
就在她心里五味杂陈之时,校长室外传来喧闹声。
校长推了推眼镜,起身:“三位坐一下再心平气和想想,我出去看看。”
刚打开门,就见走廊站满了一个班的学生。校长看了眼明显像是领头的一个漂亮的小女生,问:“你们是哪个班的?不去上课,在校长室外面吵什么?”
忻瑶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说:“我是四年级2班的大队长忻瑶。我的同桌袁朋一直以来都被同班的贾雄欺负,昨天还进了医院。我们全班都是来抗议的,请校长严惩校园霸凌的人。”
校长没想到忻瑶如此说,只觉一阵头痛。看忻瑶口齿便给的样子,还能带动整个班跑过来抗议示威,心知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不愿跟一个小女生多纠缠,直接拿出手机打到办公室把班主任王老师叫了过来,让他处理。
王老师急匆匆跑来,也被吓了一大跳。
都说现在的孩子早熟吧,但小学没毕业呢,就搞集体示威抗议,这可真叫人意想不到。
所有同学因了班主任的到来,很快熄了气势,只好听话离开了。唯独忻瑶仍寸步不离跟校长对峙。校长还着紧里面的事,就把小丫头丢给王老师,自己重新进了校长室。
王老师语重心长地劝着:“忻瑶,别犟了,快走吧。相信老师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老师,我不是不信您,而是袁朋这件事我有责任。如果我昨天有跟往常一样,陪他一起回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们不是第一次欺负袁朋了,您知道吗?袁朋告诉我,从他刚转学过来就一直被他们欺负。”说着说着,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弄花了那张白净的俏脸。“老师,我心里难过。我若不能亲眼看着这群坏学生被学校处理了,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忻瑶默默地把肩膀衣袖上别着的大队长标志解下来还到王老师手里。“我知道我带着班上的同学来抗议,这种行为很不好。大队长,我没资格做了。可是老师,您教导过我们,一定要做个正直正义的人,所以我可以不做队长,但是我不能不为袁朋讨回公道。”
这间校长室建得比较早,所以隔音做得不好。门外忻瑶的话,分毫不差地传入校长室内每个人耳朵里,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尤其是袁少梅,她恨不得掐死刚才差点冒出和解念头的自己。
她,居然还没一个四年级的小姑娘有勇气有魄力。门外那一声声哭泣声就像刀子一样扎到了她的心里,让她突然醒悟自己决不能向现实低头。这不是骨头硬不硬的问题,而是如果她这么做,就是把儿子的尊严踩在脚下任人践踏,与卖儿子何异?
袁少梅一言不发,突然默默地将茶几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收到包里。她沉默的态度让人误以为她屈服了。
贾雄妈妈冷嘲热讽:“对嘛。跟谁都能不对付,干嘛跟钱过不去?”
贾雄爸爸也摸了摸肥胖的肚子充当和事佬。“哎呀,两个孩子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袁朋妈妈,你这个情我们家领了,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能帮的上的一定帮。”说到最后丝毫不掩饰眼睛里下流的目光。
“你们说够了吗?”袁少梅站起来,冷漠地对着他们。“我的要求还和先前一样。我不用你们赔偿,只要校方将那些霸凌我儿子的人退学,并在他们学生档案里明确写清楚真实的原因即可。”
“你!”夫妻俩显然没想到遇到一个冥顽不灵的,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校长问:“袁朋妈妈,你真的想好了?”
袁少梅点头:“想好了。”
校长也像下了某个决心。“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校长您……。”
“所有有过校园霸凌行为的学生我们都会彻查,凡性质恶劣、情节严重者全部以退学开除处理。”
袁少梅吃了一惊,她本以为自己得跑警局甚至跑媒体将事情闹大才能得偿所愿,她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甚至做好再去求成家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个校长竟那么有魄力。她哪里知道门外忻瑶的控诉不但触动了她,更触动了这个在教育工作岗位多年的长者。
校长笑了笑。“我也是从教师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岗位。职位可以变动,但教师的魂不能丢。他们还都只是孩子,如果我们这些做老师的不能在他们未成年的时候教导他们保护他们,我也不配这个师者的身份。”
贾雄父母忍不住叫起来:“校长,这跟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校长不理这对夫妻,反而握了握袁少梅的手,说:“你放心,有什么事我来担着。你现在只要全心想着把袁朋这孩子照顾好,让他能健健康康重新回学校学习就可以了。”
袁少梅泪流满面,哽咽着向校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真的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