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两天考试都比较顺利。也不知道是休息的好,还是心情好,成岚一天比一天气色有所恢复。
忻瑶家离学校挺近,不需要坐车,放学后两人一起走回家就行。但忻瑶心虚,怕别人知道成岚住进她家的事,乱传闲话。为了避嫌,她要求成岚跟在她十米后的距离。
现在的天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忻瑶在校服外多套了件羽绒服,又戴上毛茸茸的保暖耳罩,显得俏皮又可爱,总会不时引起路人的注目。
一路走来,忻瑶一次都没回头看过成岚,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对他有种莫名地安心,知道他绝不会跟丢。
快到家里小区的时候,人行道旁的临街商铺里突然蹿出来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拦住了忻瑶的去路。那男生满面堆笑:“你好,同学。我经常在这附近看到你,觉得……觉得你很漂亮,想问下你叫什么,有没有男朋友。”
四周一起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他同伴的一群男生相继起哄。
搭讪啊……?
忻瑶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对这种搭讪的,她遇得多了,熟门熟路的。
“我们不认识,第一次就问女生这种问题,不好吧?”
男生表现积极。“原来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嘛。我先自我介绍,我叫……。”
话没说完,就见一人突然上前揽住忻瑶的肩,打断他:“不用了。你们没必要认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说完搂着忻瑶直接霸气地走了,完全不给对方一丁点反应余地。
忻瑶心里偷笑,本想夸成岚干得漂亮,又帮她挡了个烂桃花。但瞅瞅一直搭在她肩头的手,即便追求者都看不见了也没撒手的意思,不由有些不乐意了。
她拨开他的手。“你过了啊。十米以内了,往后退。”
成岚说:“你家小区都快到了,没必要了吧?”
“就是到小区了才要保持距离啊。你男孩子无所谓,女孩子的名誉可是很重要的。”
“谁跟你说男孩子这方面无所谓了?其实男生可比你们女生惨多了。你们女生受到骚扰、侵犯可以找男生挡,实在不行还有法律保护。我们呢?”
忻瑶回味一下,觉得成岚说的有点道理。尤其像他这样又帅又好看的,这方面烦扰肯定不少。
她仗义地拍了下他的胳膊,笑着说:“所以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合作的很不错啊,继续保持吧。”
两人回到家,看到方华桌子上留的纸条,意思说她晚上要上班,叫他们想办法喂饱自己,最后还附加了一行小字:保持理智,不许乱来!
成岚一头黑线,也不知道这行小字是用来警示他的还是警示忻瑶的。
他问:“要不要出去吃?我请客。”
忻瑶摇摇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地沟油也多。你病还没好呢,别给自己的身体找麻烦了。我来下面吧,简单点的,我还是会弄的。”
听忻瑶说要主动下厨,成岚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乐得跟开了花一样。
忻瑶见他笑得甜腻,一脸嫌弃,顺手把纸条拍他脸上,就转身去了厨房。
成岚把纸条拿下,看了看那一行“保持理智,不许乱来”的小字,又望了望忻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想:可以不乱来,但是理智保持无能啊。
他坐到饭桌旁,本想耐心等饭,但看桌布有点歪,就起身打算重铺。掀开桌布的刹那,发觉这正方形饭桌的构造挺特别的,四边居然有四个隐藏的小抽屉。也是他等得无聊,就拉开抽屉看一看里面,有打火机,一些零碎的硬币,两支圆珠笔,还有……一个被覆着的小相框。
出于好奇,成岚将相框取出,翻过来一看,整个人突然如遭雷击,愣住了。
照片里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小女孩很漂亮,能看出有忻瑶的影子,明显就是她小时候。而那个男孩,则胖得像个球,五官一笑之下全被挤变形了,没鼻子没眼的,简直叫人有些难以直视。
忻瑶下完面端出厨房时,就见到成岚盯着照片发呆的样子。
等忻瑶看清他看的是什么照片,大吃一惊,赶紧冲过去把碗一搁,然后飞快夺过相框扣在桌子上。她的表情紧张又严肃,明显是不想让成岚看这照片。
成岚问:“这照片上的是谁?”
“我干嘛告诉你?”忻瑶没好气地说:“我这相框本来是放在抽屉里的,你这人怎么自说自话的,没经过我同意,凭什么随便动我家的东西?”
成岚却像没听到忻瑶说了什么,仍在问照片的事。“那个小男孩又胖又丑的,你怎么会和他一起拍照的?他是你朋友?”
成岚觉得自己提问的语气已尽量平淡自然,却不知怎么把忻瑶惹火了。
忻瑶哂笑。“没错,他是我朋友,怎么了?他跟你一样,也是我同桌,小学时候的同桌。我不觉得你们两个有什么区别,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又胖又丑?就因为你身高腿长长得帅,就可以随便嘲笑别人?”
“可能我刚才的话有歧义,如果让你不舒服了,忻瑶,我跟你道歉。”
“希望下次不会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以貌取人的话。不要让我后悔让你住到我家。”
忻瑶拿起相框不快地回到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
成岚呆呆望着饭桌上那碗还热气腾腾的汤面,香气虽不受控制钻入鼻腔,但喉头隐隐发苦,只是这苦涩中仍带了一丝欣慰。
忻瑶,原来你并没有忘记我,甚至还会维护我——那个曾经最丑陋的我。
那时,他还不叫“成岚”这个名字,他还跟着母亲姓袁——还是一个又胖又丑,没有朋友,学习差,运动糟糕,人人都能嘲笑他欺负他的一无是处的胖小子。
母亲袁少梅从年轻时就是个大美人,追求者不少,所以早早嫁给了身为富二代的父亲成敬堂。只是成敬堂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没几年就厌倦了发妻,小三小四不断。袁少梅不堪忍受对方无休止地出轨,宁可净身出户,毅然决然地离了婚。
离婚时袁少梅没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等她意识到自己有孕时,已经来不及把孩子打掉了。于是一个不受期待的名叫袁朋的婴儿来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一开始不受期待,但毕竟血浓于水,母亲还是爱他的。只是过于残酷的现实一度压得他们母子无法喘息。
袁少梅因为早婚,没把大学念完就退学了,又因为婚后一直过着少奶奶般养尊处优的日子,没半点工作经历,只有高中文凭的她很难找到薪水稍高一点的工作。不过一开始的几年倒还好,因为那时姥姥还在。袁少梅在外忙工作,姥姥就在家教袁朋学习陪他玩耍,每个月还拿出微薄的退休金贴补家用,日子总算还过得去。
直到袁朋刚上小学那年,姥姥突然病倒,一查之下才发觉竟是得了肺癌。为了给姥姥治病袁少梅把所有家当都拿了出来,最后就连房子都卖了,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一屁股债,但最终仍没能挽留住姥姥的生命。
等把姥姥的丧事办完,他母子俩已经穷困潦倒。
还记得那个天寒地冻的日子,他们母子被狠心的房东赶了出来,衣物用品在大街上被扔了一地。袁少梅默默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捡,而袁朋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等捡完了,袁少梅过来用力抹了他一把脸,说:“别哭了。男孩子老掉金豆子,没出息。”
他抱住母亲,哽咽:“妈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袁少梅长叹一口气,自语:“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去求他的。现在,没法子了。”
然后她打了个电话,接着把东西寄放在一个同事家,就带着他去见了那个人——那个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一次的亲生父亲。
在咖啡馆见到父亲的第一眼,袁朋就知道母亲当年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嫁给对方,连学业都放弃了。因为父亲成敬堂相貌堂堂,长得又高又帅,绝对是世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典型。如果不是他的花心,他的父母绝对是世人羡慕最登对的璧人。
“当年走得那么决绝。现在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父亲成敬堂的声音很冷漠。
袁少梅没理他,而是对袁朋说。“朋朋,叫爸爸。”
不等他开口,成敬堂已经“哈”地一声坐直了身子。“袁少梅,你开什么玩笑。断绝关系那么多年,如今刚见面就找个小胖墩叫我爸爸?”
袁少梅冷冷瞥着成敬堂。“他是你儿子。”
“儿子?你当我蠢啊?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你看他又矮又胖又丑,有哪一点像我成敬堂的儿子?”
“他真是你儿子,亲生儿子!”袁少梅愤怒了。“不管你认不认,他都是你们成家的种。你有抚养他的义务。”
成敬堂哈哈大笑。“袁少梅,你讹我呢吧?我们分开那么多年,谁知道这个是谁的野种。你当我冤大头,随便塞个孩子过来,就要我替你养啊。”
袁少梅再也忍不下去,拿起桌上的水杯就泼了他一脸。
成敬堂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扬手就扇了袁少梅一耳光。
“你还当你是我老婆啊?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无论是感情上,还是法律上。我不管你今天带这个小孩过来图的什么,但我告诉你,就算他真是我的种,我也不会对他负任何责任。你应该很清楚我成敬堂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算盘怕是打错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袁朋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