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凝固了，那个抱着平板的男生继续切西瓜，看《白鹿原》的男生放下书也成了石杨的听众。海悦感到鼻子一阵酸，“她死了。”她的头脑中只有这三个字。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石杨说对本科生活没有什么留恋甚至挺想离开。
石杨把这件事讲给了海悦听是因为这件事在他的内心产生了震撼性的影响，使他更清楚地认识到了人性的复杂。
从此以后，他对金泽宇产生了仇视的心理，甚至看到他就想过去给他两巴掌，不仅是他，别的同学也开始厌恶、疏远小金。
周一早上第一节课，老太太又来“巡视”了。她照旧让6个班的班长把各个班的人数报一下，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只缺三个人，而且有两个已经给她请过假了。毕竟是大三下学期了，这些孩子也长大了，知道是学真本事的时候，不能像大一大二那样偷懒了，否则找工作都困难。至少经过上学期考试的磨练，也该懂得上课的重要性了。
可是那个没请假又没来上课的人是谁呢？她调查清楚以后，脸色倏地变了，没想到是她最疼的侄子，她们全家人引以为骄傲的金泽宇。难道又和另一个车晓晓在“鬼混”？
其实我们敬爱的班主任还蒙在鼓里，小金已经“堕落”了两个礼拜了，准确地说，他的宿舍生活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他最近总是上午11点半醒来，洗漱完，去食堂早饭午饭一起吃，再去三楼超市买瓶可乐和一包饼干，再出来就是傍晚7点，吃完饭，再买点“粮草”准备通宵网上战斗。在这段时间内，室友们没少在背后骂他，尤其是石杨，经常在半夜十二点被敲击键盘的声音吵得睡不着时小声咒骂，但金泽宇戴着耳机，麻醉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石杨听到老太太在教室外面的楼道里打电话的声音。大家的耳朵似乎都开始接收教室外的声音，连授课老师都觉得自己很无趣。
“你怎么了，没生病吧……马上过来！我就在教室门口等你……什么？我凭什么管你？小兔崽子，看我跟你爸说……马上过来上课，别等我去宿舍叫你……”
过了半个小时，金泽宇拿着手机低头进了教室，睡眼惺忪地坐在最后一排，看了一会儿手机，便呼呼大睡起来。
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一直在教室门口，时不时往里看一眼。下课了，小金还在趴着睡觉，班主任慢慢走进来，把小金同宿舍的几个人留下了。又过了一会儿，看教室里不剩几个人了，才叹了一口气，轻轻说：“小宇，下课了，来我办公室一下。”
金泽宇似乎没有听到，起身的时候，把椅子狠狠地带歪了，拿上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太太愣了半天，眼圈红了，“你们几个同学，跟我来一下。”
到了办公室，她让大家找地方坐下，然后询问她侄子最近的情况。
见大家都低头不语，石杨忍不住说道：“他最近老是打游戏，尤其大半夜不睡觉，害的大家也睡不好！”
“嗯，是的，是的……”大家陆续开口表示赞同。
班主任脸上的皱纹被刻得更深了，腮突突地抖着。
“大家帮我说说他，你们都是同龄人，其实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哼，他不错？你就知道袒护他，车晓晓呢？我呢？”石杨心想。
他感到有些话已经冲上来，便说：“他大概还想着那些事……”
几个同学都被这话震得不敢喘气了，老太太更是惊讶地张了张嘴，低下头，陷入沉思。
一眨眼到五一了，奇怪的是，小金没有回家，继续在宿舍过着吃饭打游戏的生活。
康明约着石杨和春雪出去吃饭。
他们谈起刚刚过去的事。
春雪问石杨为什么那样帮车晓晓。
“没想那么多，班长曾经帮助过我。”石杨回答。
春雪点点头，“做人就是要有感恩的心。”
“你是不是喜欢上李雅洁了？”春雪问，她的神情表示她已经很确定这件事了。
“这……其实……也没有喜欢不喜欢的，”石杨尴尬地说，“都是老乡嘛！你听谁说的？”
春雪笑了笑没有回答，瞟了一眼郭康明。“你知道吗？雅洁也喜欢你！”她对石杨说，“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们经常聊天，我听得出来。”
要是之前，石杨听到这话，准会高兴地忘乎所以。但是他现在的感觉既有兴奋也有遗憾，还有迷茫。
“你之前不是和菁菁好呢吗？”春雪问。
“怎么说呢？有时候觉得，又不在一起，别别扭扭的。”
“男生要主动一点嘛！”
春雪想说：“你们男生都是见一个就爱一个！”但她面对石杨，却怎么也说不出这话。
康明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出了她的心思，马上说：“这很正常，对同班的优秀女生心生好感很正常嘛！又没登记结婚，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哈哈哈！”
“不过，”春雪想了想，“雅洁肯定是会保研的，我听她说想去向城读研。”她没接着说，但石杨已经明白了。
“雅洁今天晚上要坐火车回家呢，”春雪说，“可能是晓晓的事对她的打击挺大的，她们两个的关系一直很好。”她自顾自地说，没注意到石杨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本来想去送送她，可是我临时有点事，你如果有空，就替我去送送好吗？”
李雅洁万没想到石杨会来送自己。她听春雪说石杨会来送自己，开始以为是开玩笑，又觉得可能是真的，因为春雪不会骗人，她又希望是真的。看见了石杨，她那双因为之前的事情变得失落和迷茫的眼睛重新放射出光彩。当她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和宽厚的肩膀时，当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帮自己拎着拉杆箱一步一步地走向人行天桥的时候，她的内心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无关乎学业，无关乎父母的期待，只关乎幸福和自己的感受。如果石杨这个时候，能够勇敢一点儿，给她一个拥抱或者牵起她的手，她也不会拒绝。
他们挨着坐在公交车里。座位旁的过道里塞满了背包要出行的人。要是自己的话，雅洁这时会感到烦闷，她会眯一会儿或者拿出手机看看。但此时，她怀着踏实和愉快的心情观察着周围。她低头认真看着石杨那双放在拉杆箱上的粗壮的大手，在偶尔的交谈中留神看着他坚定而忧郁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她也产生了这样的幻想。“如果能和他一起坐火车该多好啊。”她想。
“你有女朋友了吗？听春雪说你上高中的时候喜欢你们班一个女生。”她忽然问。
“那只是一个高中同学。”
“她现在在哪里呢？”
“在向城呢。”
他们下了公交车，雅洁从他手里接过拉杆箱。
“谢谢你。”她笑着说，皎洁的月光下照在她俊美的脸庞上。她的样子表明还想说点儿别的，又找不到合适的内容。
石杨看到她拉着箱子，背着双肩包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冲自己笑着摆摆手，“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石杨在回校的公交车里收到了雅洁发来的消息：“没想到你能来，很感动。”
“一路顺风！”他回复道。
“我是喜欢上她了吗？我们俩现在是在恋爱吗？”他回忆着和李雅洁的点点滴滴，想。
“我想问你一件事，是你写的宣传单吗？”他问了这句话。
过了许久，他收到了回复：“是的，怎么了？”
“还有那些条幅的内容？”
“是呀，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车晓晓……”他发出这条消息，马上后悔了，“多么美好的晚上，为什么要提这些事？难道要问她‘你为什么没有被处分？是不是你把责任都推给车晓晓了？’是不是自己太较真了？”
果然，他再也没收到雅洁发来的消息。
“难道她在掩饰吗？女生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我为什么要揭她的伤疤呢？”他又怜悯起她来，“人人都会犯错，即使她做了错事，但是瑕不掩瑜，她依然是个很优秀的女生。”
五一结束后的第一天，老太太大清早来到教室，说：“下课后开个班会。”
“由于身体原因，我以后不再担任大家的班主任了，新的班主任马上会跟大家见面。谢谢大家……”
大家发现，这位慈祥的老人似乎一下子多了许多白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