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白无意间瞥见了站在最前面的女孩,低声地喊了出来:“贝壳?”听得出来,这个喊声里全是惊讶的语气,脸色也呈现出了些许的喜悦。但当他发现站在贝壳身后的另一个男生的时候,之前的那种喜悦马上掠过了心头,换上的是一副尴尬而又夹杂着些难过的表情。
我和陆未是在顾小文被追赶的时候赶到国展中心的。当时,我望着人头攒动的人群,相当绝望,我该怎么找姓纪的家伙啊?
好巧不巧,突然在滚动的人群中间划过了一阵暴雨般的涌动,我和陆未顺着人群围观的方向,很快,发现了两个公仔现出的原形,还有陈佑珩,以及正同情望着可怜顾小文的Shell。
我第一个走过去,搀起顾小文,同情地望着她,但想了半天还是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安慰她。陆未用冰冷的眼神望着抽泣的顾小文,像是不认识她似的。
顾小文甩开我的手臂,抹了抹眼泪捂着脸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在彩旗飘扬的会展中心,留下我和纪白两个人傻傻地对视着杵在穿梭不息的人群中间,表情都很奇怪。
我不自觉地躲闪着纪白,扭过头正想着和陆未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陆未失踪了。
怎么可能?他,刚才明明站在我身后的啊?
当我把眼光环视一圈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跑到Shell的身边,正从她怀里揽过一搭传单开始分发起来。Shell只是轻轻地看了陆未一眼,很冷,一点点的感激都没有。
望着他们俩动作基本一致地发着传单的背影,我逗了纪白一眼:“唉,挺配的。”
纪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的不快,瞟了我一眼还我一句:“你是嫉妒吧。”
我瞪着他那双躲躲闪闪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纪白,你要是再这样羞辱我,看我敢不敢把你给卖到伊拉克去当劳工?”
让我失望的是,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居然不顾我的警告,蹲到地上收拾起他的吉祥物。
我气鼓鼓地望着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我大老远跑来找你就是来看你这副脸色的么?就是为了让你羞辱我的么?
我决定打道回府。可望着他蹲在地上那瘦瘦的背影,我心软了。
纪白抱着吉祥物站了起来,奇怪地望着我说道:“你怎么还不走?你好回家当乖乖女了?我正忙,没时间送你,你自己注意点。”说完这些话,他就想转身离开。
我上前把他扯住,“不,我不要当什么乖乖女,我要陪你一起玩。”
“用不着你陪,我这是在工作,不是玩。”纪白似乎是铁定心撵人了。
我就不信还斗不过你了还,“少来,赖定你了我。”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吉祥物头套,给他丢了个笑脸,就把头套往自己头上套。
纪白生气地把头套抢了过去,义正言辞:“林贝壳,你以为你是在做秀么?你以为你这是同情我么?还是羞辱我?你总是这么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没想过人家的感受。我受够你了。”
我傻傻地楞着,望着纪白,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我这又任什么性了?我怎么突然成了做秀?怎么成了同情?成了羞辱?
尤其最后那句“我受够你了!”如同五雷轰顶,把一个貌似坚硬的贝壳劈得魂飞魄散,我没想到纪白会生气地跟我说出这样的话。纪白啊纪白,如果说我这是羞辱你的话,那你这样说才是真正糟蹋了我对你的一片情深!虽然这种情并非如小说描写的那样属于浪漫的产物,但也算是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结晶啊。十七年的情谊,在你面前突然变得很轻很轻,轻得能让你一句“受够你了”来将她打发到九霄云外。
我半天说不出话,缓不过神来。望着抱着吉祥物套服远去的身影,我明白,我再也找不回我的纪白了。
他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留存在久远的记忆中……
记忆中的那个国庆黄金周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假期,回到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扑倒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着这份情谊的远去,痛哭着纪白的消逝……然后足足地睡了个昏天暗地。
国庆之后的第一天,又是一个能让所有澄景学生为之胆颤且忧心忡忡的日子。趁着天气的灰暗,班主任将段考的成绩公布于世。
提到数学,真是让人伤心,150分的满分,我仅仅只是90分,刚好属于及格线。唉,很可怜,我的数学成绩在三十名开外,要不是我的文科成绩相对优秀,难以想象我的总分排名还会在十名以内。更可怜的还有我快要晕考的同桌,她数学是倒数第三,得以荣幸登上倒数冠亚军宝座的分别是校长的宝贝儿子陈方和一个据说是作家的女儿吴彦燕。
栾子琴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但我还是发现她涨红着脸,憋着通红的眼眶,眼睛早已被泪水浸透,泪水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每一滴在碰到地板的瞬间,都会发出轻轻的一声“啪”,每一声似乎都在敲打着她内心里编织的梦想和尊严。
成绩倒数是很丢人的事情,即使身在实验班,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但换做谁都会很难接受这种无奈又带点悲惨的现实。
看着难过的子琴,我甚至不敢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或者安慰她几句,生怕触碰到她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一天的灰暗过后就是天黑了。在晚自修课上,我们班的很多人,不,是绝大部分人手机里都收到了一条同样的短信——“为了帮助您进一步提高数学成绩,我们将在每周星期天增设数学补习班,上课地点:中山路黄金大厦十五层1号报告厅,报名时间为本周星期天。欲报从速,满额即止。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联系电话:135××,联系人:周老师。”
根据联系电话,我们很自觉地想到了澄景的顶级数学老师也是我们实验班的老师——周博平,就是他给我们发的秘密通知。
说到周博平老师,你总会联想到另外一个人——周博华老师,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总会让人怀疑他们就是孪生兄弟。
其实不然,他们不是同一个年代出道的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且天隔一方,一个来自北边,一个来自南方,来澄景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工作赚钱,不要把老师们都想得过于伟大,他们也是人,凡人,有渴望,要生活。如果澄景的待遇不好或是达不到他们的期望,我相信他们会第一个做出选择——跳槽。但当自己拿到体制内最顶级工资的时候,他们往往又把另一只手伸到了外面——补习班,这种方式已经成了全国中小学教师同行们的共识,没有人怀疑他们的教学水平,因为他们的额门上都印着“澄景”两个大字,这是招牌,大大的招牌。
本来,他们是可以光明正大地面向我们作宣传的,但可惜的是,今年教育部突然下了个文,明文禁止公办教师私自补课赚钱,一旦发现,从严处分。在这个文件的背景下,很多老师放弃了光天化日之下搜刮民脂民膏,转入地下活动。
虽说是地下活动,但他们依然宣传得很巧妙,巧妙到让你欢天喜地如同捡了一个大元宝般。比如:当面对每一道含分量稍高的题目的时候,有老师会在教室里的讲台上声称:“这种题型的最佳解法将在本周日某某地讲解,如果有兴趣,大家可以去报名听课。我将向大家展现一种绝妙的解题思路。”
冲着这种绝妙的神秘的思路,大家都会兴高采烈掏口袋排队报名。就好比师傅在徒弟们面前摆了《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葵花宝典》之类的神功秘笈,要是真能得到这种秘笈,别说掏钱了,就是拼个你死我活,徒弟们也愿意想方设法去弄上一本,比划几招。
周博平老师算是有点倚老卖老的了,拥有三十多年教学经验且培养了无数数学天才的他不惧怕被澄景开除,但为了尊重这份文件,给校领导留一个面子,他很收敛地采取了短信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