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兆年看见苏慧盈拿着照片的手指,过于用力而扭曲了照片,但由于长发低垂挡住了面颊,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猜想此刻的苏慧盈定和他一样愤怒。然而不久,他就听见了苏慧盈的声音,居然出奇地平静,“是鸭怎么了?鸭就不能改邪归正,就不能结婚生子了吗?”
丰兆年先是疑惑的,但很快就明白苏慧盈的意思,愤怒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的一只胳膊狠狠拍在了苏慧盈的办公椅背上,另一只砸在了办公桌上,“嗵——”的一声苏慧盈被困在丰兆年的两臂之间,丰兆年咬牙切齿地问,“他有什么好?嗯?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
苏慧盈的沉默让丰兆年的怒火无处宣泄,口不择言地在苏慧盈的耳畔低声说,“你是不是喜欢刺激啊?嗯?你喜欢刺激找我啊,又是姐弟恋、又是师生恋,不比他刺激多了?”
苏慧盈猛然站起,一把推开了丰兆年,丰兆年一时不备,被推的倒退了几步,他看见苏慧盈眼睛已经含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这是非常绝望的表情,他忽然就有些后悔,可是没等他开口说话,苏慧盈就指着办公室的门,冲他厉声尖叫,“滚——”
丰兆年没办法再呆着那样的环境里,他看着苏慧盈在他面前泣不成声,他也同样心如刀绞,魂不守舍地从苏慧盈的办公室出来,似乎还碰到了一位老师,只随口说了声“对不起”,他久久停留在安全出口的楼梯上,一拳打在了墙壁上,他恼恨自己又惹苏慧盈哭了,但他的愤怒同样没有发泄的出口。
苏慧盈哭泣了很久才平静了下来,一张张地把照片重新装回信封里,然后放到办公桌的柜子里锁好。她何尝不知道丰兆年是好意呢?他是不想看自己吃亏、受伤,才会费心费力地帮她调查路鸣昂的底细,这些天,她也能察觉出路鸣昂似乎不是那么可靠的人,但这一切不应该是在她正准备要和一个人好好生活的时候出现的啊。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生活,要准备未来,要有了嫁给一个人的打算,更重要的是马上就要有了让父母安心的希望,哪怕这个人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妥帖,但总归是个希望啊!而丰兆年却用最肮脏的现实打碎了这个希望,让她无处遁形、无处栖身,这才是她悲伤和愤怒的缘由。
苏慧盈在办公室里一直待到很晚,才收拾好心情出门,没想到又在停车场碰到了肖振邦,苏慧盈没有心情寒暄,想笑一笑就离开,但肖振邦倒叫住了她,“苏老师,是不是有学生惹你生气了?刚才我在办公室里好像都听见你的吼声了,现在的学生就这样,得慢慢教育。”苏慧盈点头称是,快步离开,没看见身后肖振邦难以捉摸的表情。
接下来的几周,丰兆年出现在苏慧盈面前的频次多了起来,苏慧盈知道他是想跟自己道歉,但他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自己啊,以为抓到了救赎的良药,打开才发现是致命的毒药,但她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丰兆年,尤其是自己和路鸣昂之间的事情尚无结论的时候。是的,虽然不可理喻,但苏慧盈还想尝试一下饮鸩止渴。
苏慧盈一直在躲着丰兆年,但总有躲不了的一天。这周末是苏慧盈三十一岁的生日,苏妈打电话来让她回家吃长寿面,苏妈已经很久不主动联系苏慧盈了,苏慧盈也忘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回家了,也许这个生日是她和爸妈冰消雪融的机会,所以,不得不承认,虽然她越来越不喜欢过生日,但这个生日她还是盼望着能快点到来。
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场苏慧盈期待很久的生日最终过成了灾难。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虽然都有些别扭,但总归是一家人,画面还是很温馨的,但过生日哪有不提年龄的,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催婚的话题,苏慧盈害怕这个话题会继续,就赶忙说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很适合的对象,等相处的差不多了就带回来给苏爸苏妈看。
“你这个男朋友是干什么的?”苏妈问道。苏慧盈很奇怪正常人不应该先问他叫什么吗?但一时间也编不出来路鸣昂是做什么职业比较好。
就在苏慧盈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苏妈居然冷笑一声说,“呵——我替你回答吧,你这个男朋友叫路鸣昂,对不对?”
苏慧盈立刻看向丰兆年,见他回避了自己的眼神,一切不言而喻。
“苏慧盈!你给你爸妈留点脸面吧!”苏妈一下子把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苏慧盈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她知道丰兆年是看自己和路鸣昂迟迟不分手,又担心自己仍被骗,所以才出此下策,让苏爸、苏妈介入,好让自己能及时止损。可她为什么又非要饮鸩止渴呢?岂不就是,想让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安心吗?至于自己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不开心已经很久了,能让父母开心不就行了。
但结果呢?她又让父母失望了。苏慧盈绝望又愤怒,她已经很努力想让每个人都开心了,为什么还是做不到呢?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呢?出离愤怒的苏慧盈记不得自己和母亲到底吵了什么,但那肯定是最恶毒、最刻薄、最最伤人心的话,丰兆年和苏爸,一个拉着她,一个拉着苏妈,但终究阻止不了两个女人积压在心底许多年,由爱生怨的咒骂。
最后苏慧盈在父亲一个大力的巴掌下,停下了怨怼,整个房间彻底安静了,苏慧盈的眼泪成行落下,但她连抬手擦去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在深海里,快要窒息了。
苏慧盈踉跄地出了家门,丰兆年似乎想拉她,但被她一把甩开。丰兆年毕竟放心不下,跟二老打了声招呼就追了出去,到楼下时只见苏慧盈一脚油门,车子就消失在了夜色中。等丰兆年好不容易打上车,打开苏慧盈公寓的大门时,苏慧盈已经坐在地毯上,喝得酩酊大醉,许多白酒、红酒、啤酒的酒瓶东倒西歪。
苏慧盈模模糊糊见来人是丰兆年,便举起酒瓶指着他,带着哭腔说,“你......你也想......找我吵架,是吧,你们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找我吵架呢?我到底......到底做错什么啊?”
丰兆年一步一步走近苏慧盈,跪坐在她面前,他看着苏慧盈哭红了的眼睛和脸上的巴掌印,彻彻底底地后悔了,自己为什么再一次、再一次地让她哭了呢?丰兆年也红了眼眶,他把苏慧盈紧紧抱在怀中,喃喃道,“我们不吵了,再也不吵了。”听着苏慧盈撕心裂肺的哭声,丰兆年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就这样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她不再哭了,其他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