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降下大雪,东郊交叠的山峦覆盖起皑皑白雪蜿蜒曲折一直向远处苍茫的天际深处伸出.......
“姑娘,咱们回去吧,这天估摸着一会就黑透了,趁着天明赶紧的下山去,不然云仙娘子又要着急了.......”玉衡冻红了小脸切切的在一旁提醒着不发一言只是呆呆的看着万物寂寥的月儿.
“去湖边......”月儿扭头一步深一步浅的向山腰边的湖边走去.
“姑娘,那湖边都结了冰,你可是去不得,万一........”玉衡急了,被风刮得通红的小脸硬生生的挂着不悦的追上这个月已经不知第几次上山的月儿姑娘.
“世间万物环环相扣,紧紧相连,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东西往往有着深深的关联.......”面对满是冰凌的湖面,月儿喃喃的念道.
“姑娘,这话听着熟悉......”玉衡在一边小声的说道.
“是和慕川最后一次避夏宴上,我在湖边对他讲的话....”月儿有些哽咽,白狐皮毛的云肩轻轻落在她柔弱的肩上,她束起的那一朵蓬松的发髻有如雪白肩头上生出的青川.
“姑娘那日是气糊涂了.”玉衡经历了那日避夏宴的湖边月儿姑娘和钟家公子的激烈争执,说来可笑的是,那看来像是各执一词的争论不如说那是两个心怀对方的人谁都不愿先说出简简单单的”在意”二字.
“其实,那话倒像是说给我自己听的,不是嘛?”月儿扭过苍白无血色的面容,素日里一派鲜活的灵动情绪早已荡然无存.
“这世间万物的出现冥冥中都藏着结果........也许那日我那样的一反常态........”月儿沿着湿滑的湖边慢慢的走着.
“姑娘,钟公子是懂你的,那日他自是明白姑娘所说的并不是真的,只是太在意钟公子罢了.......”玉衡上前伸出手去搀扶,生怕一个闪失让月儿姑娘滑进这凛冽寒冬的湖水之中.
冬日里的天光极为短暂,一番自责后的月儿落落的上了马车,玉衡贴心的为她递上暖手的铜炉,她看着最后一缕日暮极不情愿的跌落到山峦的深处后在马车逼仄晃荡的车厢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了行径的脚步.
“姑娘,咱们到了.......”玉衡微微撩开些车帘,温柔的唤醒熟睡未醒的白月儿.
月儿被偷偷溜进车厢的那一缕冷风吹醒,她定了定神的走出了车厢,下意识的拉紧了绛紫色的织锦掐金丝边的莲花样式斗篷.
“呀,是月儿姑娘回来了.....”门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橘烟笑脸盈盈的从江府大门里走了出来.
“好姐姐,你怎么在这门口处等着,怪冷的.......”玉衡意外的看到橘烟竟没跟着云仙娘子.
“这金陵城啊什么都好,就是啊这夏日里太热,冬日里啊又太冷.......”橘烟说着说着”噗嗤”一声和玉衡一起笑了.
“我在这等着老爷和云仙娘子呢!”橘烟一边帮玉衡照顾着默不作声的月儿一边回答着.
“我娘和舅舅出门了?”月儿问道,虽说家中尽知舅舅对母亲的一片深情,但母亲执意要等月儿和宝哥都了却了心事才能够考虑和舅舅的事情,所以全府上下还是以兄妹的身份来称呼江老爷江文度和白月儿的母亲白云仙.
在这一点上,云仙倒是给了金陵城中那些恶意揣测的门户一记响亮的耳光.
虽说大娘子韦素缨已是前尘往事,但白云仙从未曾觊觎过一丝一毫这江府的富贵和殷实,她将江文度的一腔深情狠狠的埋在心里,哪怕容颜易逝也不曾想过在一双儿女都未尘埃落定之前享受一己的欢愉.
“老爷用了午膳后来找娘子同他一道去看些新到的布料,老爷说怕自己拿不准新花样,便来流光阁吃了一盏茶才将云仙娘子拉了去.......”橘烟认真的答着,她自知月儿自打钟公子失踪后就成日里魂不守舍,言语里都谨慎着不要触到月儿的心事.
“姑娘,有您的信.”路过门房的时候,一个小厮弓着腰递上一封信贴.
“我的吗?”月儿不敢相信的一手拿过.
她瞪圆了眼睛,四周的空气突然凝结,橘烟和玉衡在一边小心的使着眼色却不敢多问一句.
月儿将雪白的信贴翻了过来,信贴外的那行显眼的”江府白月儿亲启”的字迹映入眼帘,刚刚那一阵莫名的期待随着那行熟悉的字迹烟消云散,险些哭出来的月儿直直的落下攥着信贴的胳膊,没精打采的朝回廊深处的流光阁走去.
“姑娘,是谁的信贴啊?”玉衡忍不住的小声问道.....所有人都和月儿一样期待着那是钟府公子不管来自于哪里的一封信贴.
“是娥皇姐姐.......宫里来的信........”月儿喃喃自语道.
“姑娘不看看吗?万一是六皇子妃靠着宫里六皇子的人脉打听到了钟公子的消息........”橘烟心思果然成熟,她琢磨着深宫之中的六皇子妃不会无故写信给月儿,所以便提醒着姑娘这可能是一封关于钟公子下落的来信.
还没等橘烟的话音落下,只听月儿”咔嚓”的撕开内外三层裹的严实的娥皇姐姐的信贴,她一目十行的飞快读着满纸密密麻麻的娥皇姐姐的亲笔笔迹.......
“是嘛?有钟公子的消息吗?”探出脑袋的玉衡一脸好奇的问道.
只见月儿苍白的面容上一阵欣喜又紧接着一阵青紫,她咬紧了有些干涩的嘴唇,定定的看着信贴全然没有在意身边的玉衡说了些什么.......
“是,是他,是姐姐打听到了他的消息........”月儿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
“钟公子去了哪儿?是不是去了前线?说了什么时候回金陵吗?”橘烟和玉衡都替月儿主子开心着问道.
“娥皇姐姐信里只说是六皇子托了慕川去西北带回一支部队回来,只是山高水长的,怕是一时半会也无法得知归期.......”月儿刚刚的那阵欣喜转而成了莫名的惆怅.
“姑娘,只要知道钟公子平安就好,这兵荒马乱的,他身边若是有一队人马护着也是不会有事的.......”橘烟宽慰道.
“是啊是啊,这个钟公子还真是个文武全才,连官家的活都能揽上.......”玉衡自顾自的说道.
“好了,姑娘,咱们先去流光阁里取取暖,我啊和玉衡给你做些锅子补补身子,你呢,就只管好好的睡上一觉,说不定啊,明儿钟公子就回来了!”橘烟护着月儿不被回廊檐角上滴落的雪水湿到的温柔说道.
“恩,是有些累了.......”此刻的月儿只想一头钻进屋里再将这手中的信贴看上个千回百回.
江府的灯笼亮起时,劝说宽慰了好一阵的橘烟和玉衡才切切的从流光阁中走出.
“咱们姑娘真是可怜,好不容易碰到钟家的痴情哥儿又碰上大娘子祸害老太太的糟心事,诶,这真是棒打鸳鸯........”玉衡没好气的替主子鸣不平.
“玉衡,你可听过老子说的那句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橘烟紧走两步的拉着玉衡向厨房走去.
“我读书少,不知道姐姐说的意思.”玉衡向来直率,她还愤愤不平的气的嘟起了小嘴.
“我的意思是,月儿姑娘和云仙娘子都是心善之人,现在看起来是辛苦和困难的事情,也许正是日后享福的预兆!”橘烟看着玉衡,情真意切的眼头一亮.
“真的吗,姐姐?”玉衡到底是不明白姐姐的意思,但姐姐说的那句月儿姑娘和云仙娘子都是心善之人,她倒是举起双手双脚的表示赞成.
“真的,玉衡,你也是,你这个小傻丫头也会有傻福的!”橘烟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宠溺的按在玉衡那光洁圆乎的额前.......
两人相互偎依的在小厨房里有说有笑的为月儿炖煮着一锅暖透凛冽寒冬的羊肉萝卜盅.
流光阁中的床榻之上,月儿并没有沉沉睡去.
她将揉的有些皱巴的信贴紧紧的按在心口,他的目光落在铜炉里升腾起的袅袅青烟,是否此刻钟慕川金戈铁马的出现在那黄沙漫天的远道之上,他是否会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怨起过她一星一点,想到这里,想到这些年钟慕川对她无微不至的点点滴滴,月儿心如刀绞的泣不成声,她将哭花的面容埋进那一床软糯的丝被之中,任万千种悔意肆意的涌上心头,冲击着她那一颗焦灼中等待良人的心.